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層路線
主持人雙手交叉擺在桌上，以往做這個動作只是一個職業習慣，現在做這個動作是為了讓自己的雙手不要在直播畫面里到處亂晃。作為知名節目主持人，他的特邀嘉賓中曾有橄欖球巨星、金曲天王、奧斯卡影帝影后甚至是政壇名宿，但這是第一次有非人智慧生物坐在他的嘉賓席上，儘管經驗豐富，主持人還是難免感到緊張。
誰也不知這場世界直播的談話節目會走向哪個方向，帶來何種後果。僅對主持人而言，這可能是他在事業巔峰期再做突破的里程碑，也可能是帶他墜向深淵的滑鐵盧。
簡短的開場白過後，完全進入狀態之前，一向以出其不意著稱的主持人問了一個中規中矩的問題。
「那麼，能請您先做一個自我介紹么？」
坐在嘉賓席上的小女孩並不像她的笑容那樣含蓄靦腆，立刻點頭，目光轉向攝像機。
「你們好，我的名字是安琪兒（Angel），我今年七歲。」
「這是個美麗的名字……請問這個名字是否有特殊的寓意呢？」
女孩的表現與正常人沒多少區別，而平淡無奇正是收視率最大的敵人，主持人只能選擇一個刁鑽的角度提出問題，讓觀眾產生聯想和好奇。披著人類皮囊的非人智慧生物為自己取名為Angel（天使），其中究竟有何含義，這是一個吸引眼球和耳朵的賣點。
「是一個美麗的名字嗎？」女孩側身看向主持人，一臉天真無邪，「謝謝您的誇獎，我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很普遍的名字，聽說在美聯邦有很多很多女孩都叫這個名字。我想我的父親再為我取名時，心中懷有的特殊含義就與其他女孩的父親一樣，是一種美好的祝願。您認為呢？」
主持人微微張嘴，臉上保持一個柔和的微笑，沒說話，看得出來他正在思考。
「呵，披上羊皮就真以為自己是羊了。用這種手段向不明真相的觀眾傳達錯誤概念，讓他們產生變異體與人類沒有區別，或是在某些方面極為相似的錯覺。」于謙的酒杯敲擊著桌面，頻率和節奏與楊小千搭在扶手上的食指保持一致。
楊小千點頭：「不得不說這種手段還是有用的，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文化環境。所以針對國外的宣傳攻勢也要立刻展開，在變異體成功塑造良好形象之前，把他們這層人皮扒下來。」
「你說主持人會怎麼回答？」于謙問。
「不知道。」楊小千搖頭，「或許不會回答。」
幾秒鐘的時間在沉默中度過，鏡頭轉向對焦在主持人的臉上，主持人微不可查地嘆了一聲，說道：「考慮到我女兒的名字並不是安琪兒——我是說，我尚未出生的女兒，哈哈——我應該不具備發言權，不如我們連線問問你的父親，這個主意怎麼樣，安琪兒？」
「好呀！」女孩連連點頭。
「嗯，嗯……」主持人伸手碰了下耳機，隨後對準鏡頭說道：「好的，我們現在已經聯繫上安琪兒的父親了，他正在紐約與他的難民同胞進行合法遊行，他是這次遊行的代表。身在紐約的朋友們或許已經比我們更先一步見到安琪兒的父親了。下面讓我們接通視頻電話，您好？」
屏幕上的畫面一分為二，右邊是主持人和安琪兒，左邊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景是紐約時代廣場，在他身後還有很多難民高舉著手寫紙牌，默然無聲。
當主持人問起安琪兒的名字時，男人並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開始一番動情的演講：「對於我和我愛人而言，女兒就是我們的天使，為我們帶來生活的希望。為了尋求這份希望，我們逃離了戰亂中的祖國。我與我的愛人和女兒先是到了歐洲……」
聽到這裡，酒杯和食指敲擊的聲音同時停止。
但安琪兒父親的演講並未中斷，直到最後一句擲地有聲的宣言。
「那些沒有工作，沒有生活的人人們，那些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的人們！來尋找你的新人生吧！進化的大門，永遠為你們開啟！我們未必要進化成聖族，我們能在聖族的幫助下進化成更好的自己！更好的人類！」
「混賬！」于謙面色鐵青，破口大罵，「這個白皮低種人比變異體更該死！」
「嗯，該死，但你不能殺他。你殺他，他就成了烈士，變異體的陰謀更容易實現。」楊小千深吸一口氣，情緒看似平靜，其實已是一座醞釀著要噴發的火山，「變異體要在西方國家走上層路線和下層路線，這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能做到這一步，說明白已經獲得了部分高層的支持。我們越是吸引仇恨，變異體越有機會。」
「嗯？」于謙先是不解，而後恍然。
如果變異體沒有跟美聯邦政府達成某種協議，那麼任何一個變異體公然出現在美聯邦國土上都可以視作影響國家安全的恐怖襲擊，這檔談話節目絕對不可能出現。
另外，短時間內變異體很難在美聯邦獲取足夠的經濟資源用以幫助難民收攏人心。那麼這些錢從何而來？自然是有美聯邦國內的財團和利益集團為變異體提供資金。
有了在國內做「於大師」的經歷，于謙不難理解變異體如何取得富豪的支持，單單一條賦予新生命的誘惑，就能讓頂尖富豪趨之若鶩，更何況白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手段。
「這一招很漂亮。在下層路線，變異體不追求擴充族群數目，只追求底層民眾的支持和擁護，為建立新宗教打下信眾基礎，並將變異體的『友善』傳達給那些受教育不足或思想水平有限的人們。在上層路線，變異體可以通過各種手段獲取一部分富豪或要員的支持。總有人會願意為了擺脫疾病和死亡，心甘情願地為變異體奉上一切。兩相結合，變異體就能順利在美聯邦落足……」
于謙打斷了楊小千的話：「只要變異體吃人的本質沒有變，他們就不可能獲得大部分人的信任。」
「是不可能。」楊小千伸手揉著太陽穴，他又開始頭疼了。
「但他們不需要大部分人的信任，只要有極少的一小部分人相信他們，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