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最後的陪伴
水岸上波光粼粼，照映著一簇篝火。篝火旁坐著一位少年，皮膚因大量失血顯得蒼白。
「暖和點了？」楊小千一邊往篝火里添柴加紙一邊關切地問，幾十分鐘前梁錦源開始感到刺骨寒意，不管加多少衣服都冷得直哆嗦，楊小千便就地取材燃起一堆篝火。
「嗯，謝謝。」梁錦源雙手抱著肩膀，梁母依偎在他身邊眼淚已經哭干，此刻已經昏睡。
眾人終究還是沒有拋下樑錦源，梁父梁母寧死也不走，原本于謙的意思是打暈了拖走，但轉念一想經過一場大戰最好還是休息休息等能力回復了再前往天堂島，畢竟誰也不知道現在天堂島情勢如何，萬一何育反叛或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呢？
「謝什麼。」楊小千掏出煙盒，一包紅江已經抽完，招招手王力趕緊遞上煙打上火。
「謝謝你們陪我走最後一程。」梁錦源看著面前的篝火晃動，不時傳出「嗶啵嗶啵」的輕微響聲。
「嗯。」楊小千實在不知如何回應。
「景色不錯啊，你看這朦朦天空下水波蕩漾，我們在岸邊守著一捧溫情火焰，意境如詩。」梁錦源隨口扯著不著邊際的話題。
換個環境楊小千可能比他更文藝，但眼下楊小千看不到詩意，只看得到泡椒雞爪、辣條、薯片、罐裝啤酒和一張張如喪考妣的臉。
「嗯，當浮一大白。」楊小千如是答道，擰開一支罐裝青津啤酒，一口悶了半罐，然後遞給梁錦源。
「不喝，冷。」
「白的喝不喝？辣喉嚨暖腸胃。」楊小千又翻出一瓶小紅星二鍋頭。
「頭一回喝白酒，就給我這個？」
「副食品手推車上還能翻出什麼好酒？」
「敗興，敗興啊。」梁錦源終於接過酒瓶，小口小口地抿著，喝了一會兒又拿起手柄玩遊戲，PSP已經沒電了，現在他玩的是手提電腦上的單機：求生之路。
屏幕畫面上蜂擁而來的各類喪屍一個個在梁錦源精準的射擊和富有節奏感的推拉牽扯中倒在衝鋒路上，沒有任何一個喪屍能對梁錦源的遊戲角色造成傷害。
「你說要是遊戲里的能力能帶進現實該多好，那給我一把槍像剛才那樣兒的我能打十個，它們摸都摸不著我。」梁錦源說著，屏幕邊框突然閃出紅光，他的遊戲角色受傷了，楊小千低頭一看，梁錦源的雙手已經在不可抑止地顫抖。
「我的頭，有點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面動。」梁錦源放下手柄捂著頭痛苦不堪。
可能是在長腦核。楊小千哀嘆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快到晚上了。」楊小千說，「到了晚上，可視度大幅下降，可能會有危險，我們必須上船去天堂島了，我會儘力確保你父母的安全。」
梁錦源聽出了弦外之音話中之話，咧嘴露出個凄慘的笑容：「謝謝，你們去吧。楊小千，我們三年同學，不虧兄弟一場，謝謝。」
楊小千默然無言，緩緩地舉起右手已經打開保險的手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梁錦源的額頭。
「能不給我來這一發嗎？說不定我真能變喪屍俠呢？說不定我不會被感染轉化成喪屍呢？」梁錦源仰起沒有血色不似人類的臉，努力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眼，但逐漸擴大的瞳孔始終無法獲取一個清晰的畫面。
「多一個喪屍，多一分危險，也許之後還會有人來，到時你不會想做一個吃人肉喝人血的行屍走肉吧？」楊小千拼盡全力才能穩定住顫抖的嗓音，維持自己冷酷的表象。
「就不能直接走，把我放這不管嗎？」不管之前變現得如何淡定，等待死亡的這幾個小時時間已經嚴重消磨了梁錦源的意志，腦子裡的疼痛也開始影響他的意識，僥倖心理逐漸走到上風，期盼著自己可以做那不可能的可能。
「不能。」
「好吧，好吧，來吧。」梁錦源深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後的請求，「講個笑話讓我樂一樂吧，分散一下注意力什麼的你再突然開槍，我聽網上的人說這樣不會有痛苦。」
網上的東西能信么？楊小千不信，但還是滿足了梁錦源的請求：「有一天，楊小千和番茄、西瓜、蘋果走在街上，走到第一個拐角時番茄被車撞死了，楊小千哈哈大笑說：番茄醬！走到第二個拐角時西瓜被車撞死了，楊小千又哈哈大笑說西瓜汁！走到第三個拐角時楊小千被車撞死了，這時蘋果哈哈大笑，說：人渣！」
「哈哈哈……」
「砰」
槍聲毫無徵兆得響起，笑聲戛然而止。
「兄弟走好。」楊小千蹲下身合上樑錦源的雙眼，心亂如麻。
「啊——」被驚醒的梁母喊叫得撕心裂肺，已經走近的退伍特種兵王海一掌拍在她頸后，梁母軟軟地暈倒。
看了眼像塊石樁已經麻木的梁和林，楊小千朝王海點點頭：「讓梁醫生也休息休息吧，然後我們帶上他一起走，這船你會開吧？」
「會開。」王海會意，三兩步靠近之後一個掌刀劈暈梁和林，和王力一起把梁醫生夫婦架上了岸邊一艘渡船。
楊嚴拍了拍楊小千的肩膀，隨後一言不發地跟著走上渡船。
「走吧。」于謙走近，俯視著半蹲著的楊小千。
楊小千沒有動。
「以前我也有過一個朋友——怎麼說呢，也許算不上朋友關係吧，應該說是同病相憐，他也是實驗體，遭遇比我更慘，終於有一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嘗試自殺，但是沒成功，眼看著實驗體回收員就要過來搶救，他求我殺了他。」
「然後呢？」
「原本我是不想殺他的，在那種一天更比一天慘的日子裡，能時常看見一個比自己更慘的人還挺不錯的。但是看著他的乞求的眼神我心軟了，就動手了。」于謙沒有說完，其實當時看著對方解脫的眼神和回收員憤怒的目光，他立刻就後悔了。
楊小千覺得于謙多半是不能理解自己此刻的感受，但也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跟著于謙一起走上渡船。
發動機傳來啟動的低沉響聲，滿載兩車貨物的渡船逐漸離岸，朝著天堂島的方向起航。
岸口上，少年人的屍體陡然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