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思卿若狂(一)
“我知道。”七月的眼神異常的嚴肅,她向來謹慎,聽到了些風聲便細細的留心了,也算是搞清楚了一些事情,可她原本是不打算告訴顧長歌的。
可是現下看顧長歌的樣子,若是不告訴她,她能把自己惱死。
“你知道什麽?”顧長歌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今日初至鳳鳴山下,這鎮子裏過於的安靜,空蕩蕩的,她心裏就有些不祥的預感。
結果就傳來了淩奕寒損失三萬戰馬的消息,如今看七月如此,那種不祥的預感更添了一層。
“公主,你知道,為什麽這座鎮子如此空蕩蕩的嗎?是因為瘟疫,因為那些上山的人,從山上帶下來的瘟疫。
不單單是這個鎮子,前段時間你和楚輕去的那個鎮子也已經是個死鎮了。
為了保守這個秘密,為了讓瘟疫的事情不外傳,容錚封了路,屠盡了這鳳鳴山下四個鎮子裏的近萬人。”
顧長歌死死的掐著七月的肩膀,滿臉的不可置信,“瘟疫,他們已經發現瘟疫的事情了,他們是利用瘟疫大麵積殺傷戰馬的?可是……既然容錚會選擇封鎮屠城,說明他應該還控製不了疫情。
他既然控製不了,怎麽敢隨意的用?他不怕把自己給染上嗎?而且為什麽單單死的隻是戰馬?人卻沒事。”
七月搖了搖頭,“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容錚防的緊,我的消息都是偷聽來的。”
“公主,有人來了。”一直站在門口望風的楚輕急匆匆的進來,顧長歌趕緊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顧長歌剛剛整理好易容,就見一隊的侍女魚貫而入,各個手上都捧著東西。
領頭的那個侍女像顧長歌行了一個魏禮,“攝政王吩咐,此次大捷盛世公主功不可沒,所以特令我等來服侍公主沐浴更衣,以參加晚上的慶功宴。”
狠狠的坑了自己丈夫一把,還要作為功臣去參加慶功宴,容錚這個算盤打的可真是好啊。
顧長歌雖然在心裏把容錚給罵了個千兒八百遍,可還是站了起來,看似心情不錯的瞧了瞧這幫丫鬟送來的東西。
挑起那件桃紅色的華服,顧長歌問那個領頭的侍女,“我看你拿來的衣服,似乎是魏製的華服?”
那侍女轉身麵向顧長歌,禮數甚是周全,“是,慕容太子說盛世公主匆匆而來,隻帶了些貼身換洗的衣服,這一路從燕到魏又甚是匆忙,沒帶什麽適合出席重要場合的衣裳。
而現在又實在很難再找到秦製的華服,所以便送來了這一件。”
“魏國的衣裳我倒是還從來沒有穿過。”顧長歌將那衣服扔到盤子裏,“現如今在魏國的土地上穿穿也無妨,但這桃紅色太淺太不入流,你知道的,秦國尚紅,越是身份尊貴的女子所著的紅色,越是張揚豔麗。
所以,回去告訴你們王爺,慶功宴這樣的場合,若要穿紅,我顧長歌非正紅不穿。”
顧長歌的語氣雖淡,但是聽著這話就是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那領頭的侍女一下子犯了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候她旁邊的副手站出來了,“公主若是不滿意這件衣裳,我們即刻就去換。
可現下日頭已盡西山,不如公主現行沐浴梳洗,先將今晚的發式敲定下來,等衣服來了再選不遲。”
“對,公主,現行沐浴梳洗,我去為公主換一件衣裳來。”那領頭的侍女覺得此法可行,也是連忙附和。
顧長歌也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她指著那個出主意的宮女問,“你叫什麽名字,可會梳頭?”
“奴婢叫舒兒,會梳頭,但隻會楚魏的發式。”
“好!”顧長歌玉指一點,“你留下來,為本公主梳頭,其他人放下東西就退下吧,還有你,記得,本公主隻穿正紅。”
盛世公主的高傲和難伺候這幫侍女算是見識到了,忙不迭的全都退下了。
顧長歌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渾身都散發著玫瑰花的香味,她坐到梳妝鏡前拿起一把梳子慢慢的梳著自己的頭發。
那個叫舒兒的婢女見狀在她身後跪下,拿起了另一把梳子替她梳理繡發。
隔著銅鏡,顧長歌細細的打量著那張陌生而又不起眼的臉,“鏡子還真是個神奇的東西,鏡中是假,鏡外也未必是真。”
見顧長歌開口,七月和楚輕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默默的退到屋中的那兩扇窗戶邊上,屏息靜立。
那個舒兒手法熟練的替顧長歌挽著發髻,在鏡子裏和顧長歌進行眼神的交流,“鏡子本來就是具有欺騙性的東西,半真半假的。”
顧長歌避開那道目光,垂首挑選著送來的那些首飾,從中拿出一支白玉蝴蝶鑲金穗兒的步搖遞到舒兒手中,“淩奕寒讓你冒著這麽大險,潛入這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嗎?”
舒兒,準確的說是鏡,淺淺的笑了一下,果然,皇後就是皇後,如此聰穎,在她還沒有報出自己姓名的時候,皇後就已經認出了她來。
因而才會趾高氣昂的挑剔服飾,從而創造了這樣一個有利的環境吧。
為了襯托那白玉的步搖,鏡從妝台上拿起了一對白玉的耳環,微俯下身來湊近顧長歌的耳朵為她帶上,“皇上讓我來給皇後娘娘報個平安,容錚他們雖然已知瘟疫之事,但是知之不深。
以他們現在能夠控製的範圍,大約隻是在一些牲畜身上起了作用。
而多虧皇後指引,皇上在霧林裏找到的那種藍色小花,恰好就是這牲口疫症的克星。
因此,實際上皇上隻損失了三千戰馬,三萬是對外虛誇,讓容錚和慕容憬降低防備。
皇後此舉不僅沒有傷到楚國的元氣,反而是幫了皇上大忙。所以請娘娘切勿自責,放寬心,放手做。”
鏡扶著顧長歌飄逸高聳的發髻,插入了最後一根簪子,那簪子不是很起眼,但卻是紅玉的,雕琢成鳳凰的模樣,栩栩如生。
這絕不是容錚今日送來的。
“公主,這是大魏時下最流行的發髻,公主身份高貴,我替公主將這發髻又堆高了一點,不知公主可還滿意。”
鏡跪伏在顧長歌身側,連聲音都是戰戰兢兢的,而且絲毫都沒有特色,就像是她現在的那張臉一樣,叫人記不住。
“讓我來看看,滿不滿意。”慕容憬的人還沒到,聲音倒是先傳來了。
“你給我站那兒。”顧長歌將手上的梳子猛地往梳妝台上一拍,慕容憬也就乖乖的站在了屏風之外。
“到了晚上你自然能瞧見,你若是來送衣服的,把衣服放下你就能走了,你若隻是單純來搗亂的,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顧長歌這毫不留情的趕人真是把慕容憬弄得異常的尷尬啊。
站在屏風之外默默的歎了口氣,“我以往驚豔於你的美貌和舞姿,心下想著這般美麗的人兒就算是嬌縱一點那也是能寵著的。
卻不想遇到你之後你身上全無驕縱之感,今日倒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果然,若是你便是如此將我拒之門外,我也生不起氣來。”
慕容憬邊往外走還嘴裏念叨著不停,今日顧長歌這公主脾氣他也算是見識到了,不過比之他常見的皇家公主已經算是好了不少了。
這樣活脫脫的,有脾氣的顧長歌才是自己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的那個姑娘嘛。
他早就與容錚說了,那件那麽淡的桃紅色顧長歌是萬萬看不上的,容錚偏是不信,果然出了岔子,不過好在他有先見之明,提前準備了一套。
鏡毫無痕跡的來,毫無痕跡的走,顧長歌從頭上拔下那根紅玉的簪子,捏在手心裏。
七月和楚輕瞧著顧長歌一直都沒有動靜,可外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慶功宴馬上就要開始了。
七月沒法子拿了慕容憬送來的那件衣裳進去找顧長歌了,“公主,這慶功宴你是去還是不去?若要去的話,就得換上衣服走了。”
那紅玉在顧長歌的手心裏已經攥出了溫度,“我去。”顧長歌將那簪子重新插到自己頭上,紅玉灼灼,一片赤誠。
慕容憬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那正紅色的衣服已經盡力的坐到飄逸了,但不知是不是布料的緣故,那紅色穿在身上總有種說不清的壓迫感,放眼望去像血。
顧長歌在鏡子裏看了一眼隻覺得自己頭暈,不免又想起了淩奕寒贈她的那件火舞流裳,靈動飄逸,像火一樣熱烈。
顧長歌突然動手將那衣服拖地的後擺已經外罩的繡紗全都扯掉了。
“公主,你這是……”七月被嚇了一跳,可是看著顧長歌接下來的動作立刻就明白了,也上去幫手將那衣服上繁瑣的東西都扯掉了。
雖然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可那片幹淨的豔麗之色,果然看起來飄逸清爽了許多。
顧長歌又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還是不襯,不襯那支紅玉的簪子,不襯淩奕寒刻在那裏的那一句。
“思卿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