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裏紅妝願常安(四)
宛丘腦子裏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無法思考,然後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七月麵前。
“七月姑娘,我對公主殿下忠心耿耿,我絕沒有背叛公主的意思,隻是這個孩子他在我的肚子裏,他是我的骨肉,我舍不得他。”
宛丘跪在那裏,豆大的淚珠滾滾而出,看得七月一陣的心酸。
宛丘也是一個可憐人兒,從顧長歌選中她,便是身不由己了。
“你快起來,”七月身手把宛丘從地上扶了起來,“公主殿下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她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公主殿下是不會傷害你和孩子的,隻是你如今懷有身孕可有什麽打算沒有?”
七月今天來此的任務就是要安頓好宛丘,不管她是什麽想法,都盡量的滿足她。
七月的態度非常的溫和,也讓宛丘漸漸的放下心來,“我沒有什麽想法,我隻是保住這個孩子,安全的把他生下來,看著他健康快樂的長大。”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為孩子去找一個父親?”七月是誠心的發問,宛丘一個孤身的女子帶一個孩子著實不易,而且對孩子的成長也沒什麽好處。
“不……若是隨便找一個男子搭夥過日子,那還不如我一個人。其實如果公主準許的話,我倒是願意一輩子服侍公主殿下。”
宛丘語氣誠懇,她其實也知道她若是自己一個人離開皇宮的話,肯定會生活的很艱難,可是帶著孩子留在皇宮裏也實在是說不下去。
不過,如果有公主殿下的準許的話,就好說很多了。
“公主自然是有人服侍的,就不需你了,不過公主讓我問你一句,你的膝蓋還好嗎?還能跳舞嗎?”
七月突然這麽問,宛丘沒反應過來,但是隨即就想起來了,“能!當然能!”
“那你就去秦國的神廟做巫祝吧,你不能回楚國了,怕淩逸對你不利。
但是公主讚賞你的舞姿,而且公主相信你一定會全心全意的侍奉神明的。
公主還說,何處因,何處果,從什麽地方開始,就從什麽四方結束。”
宛丘又差點哭了出來,這次是感動的,就是因為想要成為祝巫舞女,她傷了林夢,被逸王記恨,才會躲進皇宮裏,才會遇見顧長歌,才會發生往後的種種。
她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再會和神殿有瓜葛,可沒想到這麽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她又回到了她一開始夢想的位置。
“謝公主隆恩。”
宛丘想要跪,但卻被七月給攔住了。
“不用了,懷著孩子的人,就不要跪來跪去了。不過在公主找到其他順手的近侍之前,你還要照顧公主的起居。”
“我知道了!”
“那就好,不過……”七月欲言又止,但是忍了忍還是說了,“這個孩子父親,你想要去見他一麵嗎?”
“不用了。”宛丘回答的非常的果決。
說她對蕭衍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得知淩奕寒大軍壓境的那一天她就開始猶豫。
直到後來七月找到她,讓她偷偷的去查蕭衍安插在各地的暗衛,再到讓她給蕭衍的茶中下藥,從那時起她就下定了決心。
蕭衍很好,但絕不是良人,他那麽喜歡顧長歌,都能下那麽狠的手,何況是對她這樣一個替身。
“這個孩子他是我一個人的,就是生出來也是跟我姓。”
“嗯,你想好了就行,還有,這孩子不用瞞著了,定時去太醫院讓太醫看看,再開些安胎的藥。”
“嗯!”宛丘含著淚點頭,雖然她被莫名其妙的卷入這些詭譎的事中,但是,好在她遇到的人都心存善念。
五月二十六,如約而至,草木繁盛,驕陽似火,光華灼灼,無比熱烈。
整個常安城都籠罩在一片喜氣之中,他們公主的大婚,比一年前的那一場還要盛大!還要壯觀。
常安臨街的商鋪都自覺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掛起了紅綢。
而淩奕寒更是大手筆,常安城的每一條街道都用紅綢鋪上了,整座成都披上了紅妝,這注定是喜慶的一天。
喜悅蔓延在每個角落,隻是有一個地方除外,那就是本最應喜慶的地方,顧長歌住了十多年的水雲閣。
顧子音看著外麵來來回回,忙忙碌碌的宮人,眼神空洞。
“蕭衍,看到了嗎?那個本該在新婚之夜被殺你殺死的女人,因為你的一念之仁,現在不僅活得好好的,還要嫁人了,嫁給一個比你更優秀的男人。”
顧子音機械的轉頭,她身邊的床榻上直挺挺的躺著一個男人,睜著一雙眼看著屋頂。
蕭衍被顧子音收拾的很幹淨,隻不過被挑斷了手筋腳筋,現在已經是一個廢人了,隻能躺著。
顧子音也把自己收拾的很幹淨,妙音殿畢竟是她做貴妃的時候住的地方,胭脂水粉,珠釵首飾,華服錦衣,應有盡有。
但又有什麽用呢?她是一個華麗的囚徒。
顧長歌在昨天昭告天下,將蕭衍廢為哀侯,將她封為妙音公主,賜婚給蕭衍,賜居在妙音殿。
她得到了她曾經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一切,真諷刺。
顧子音湊近蕭衍,他不說話,她就掰過他的頭讓他看著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喜歡顧長歌?為什麽?
連一個替身都能對她那麽好?以你的才智稍微留心一點就能發現那個宛丘是個細作吧?
為什麽甘願被顧長歌和淩奕寒玩弄在鼓掌之間?你以前不是運籌帷幄很聰明的嗎?為什麽卻被耍的團團轉!”
顧子音大聲的質問,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蕭衍隻是看著她不說話。
“你什麽都沒有,隻剩我了,蕭衍,你不愛我,你猜疑我,你利用我!可是到頭來,陪在你身邊的還是隻有我……”
顧長歌遠遠的看著水雲閣的方向,看著擺在桌子上的那些物什,忽然笑了。
“把這些東西,一樣挑一些給顧子音送過去,淩奕寒說過,今日要普天同慶。”
顧長歌說完轉身走到了梳妝台麵前,母後不在,就由湘瑟來給她梳頭。
“一梳梳到頭,二梳梳到尾,三梳白發齊眉,四梳兒孫滿地。”
顧長歌的頭發濃密黑亮,湘瑟拿著象牙的梳子,竟然感覺眼睛澀澀的,不知道為什麽。
“明明都是懷上孩子了,卻還是個待嫁的嬌娘,舒兒啊,苦都過去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湘瑟扶著顧長歌的肩膀,語氣慈祥,她其實還有些擔心,淩奕寒雖然是個至高無上的帝王,但是一般帝王家事情最是複雜。
顧長歌她雖然生在帝王家,但是被保護的太好了,從來沒經曆過那些爾虞我詐,權謀之術。
可是以後做了淩奕寒的發妻,便不可避免的要麵對這些,何況她還聽說楚國權臣舒家有個嫡女是淩奕寒的貴妃,是個極有手段。
她還聽說舒家聽說淩奕寒要立顧長歌為後,聯合各位大臣聯名給淩奕寒上書,但是淩奕寒連看都沒看。
而且為了必滿麻煩,直接就在這裏先舉行一場封後外加接任大典,直接昭告天下,他一個帝王也有先斬後奏之嫌。
“淩奕寒是一個君王,雖然他帝氣凜然,不容侵犯,但是多少也有些身不由己。
而你在他的後宮也呆過一段時間,有些事情一定要多留些心眼,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要手軟。”
湘瑟很少和顧長歌說這些,她一向都是極其嚴厲的形象,突然這樣熬不掩飾自己的關心,倒是讓顧長歌有些不適應了。
眼淚忍不住的就下來了。
“師父,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小心的,我也一定會幸福的!”
湘瑟伸手替她拂去了眼淚,“不哭,哭紅了眼,一會兒上妝就不好看了。”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舒兒,你記住,這輩子你過得舒心最重要,要是淩奕寒敢對不起你,千萬不要心軟,山高水闊,師父什麽都不在意,隻要你好好的!”
顧長歌含著眼淚努力的點頭,她從沒想過師父會對她說這些話,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鏡子裏師父那張滿是不舍的臉,她忽然就想到了母後,更加的哭得停不下來了。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快去上妝吧,時辰要到了。”
外麵宮女早就準備好了,一排排的捧著東西候命。
七月親自坐鎮,幫顧長歌整理頭飾,顧長歌原本就生得美,濃妝淡抹總相宜,尤其是明豔的妝容,能讓她漂亮的五官變得既豔麗又魅惑,而她那雙水靈靈的眸子裏還能帶著幾分清純。
七月看得都心裏癢癢,就更不要說男人了。
“公主,我一向都知道你生的美,卻從不知你生得這麽美。”
七月雖然是誠心的誇讚,但是那浮誇的表情始終讓顧長歌覺得很假。
“一個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三個時刻就是及笄,成婚和生子,哪有新娘子不漂亮的,等到你出嫁的那天,你就會發現你也漂亮的不得了!”
七月被顧長歌這麽一說害羞的臉都紅起來了,竟然顯得有些嬌嗔。
“公主,卻扇用的扇子送來了,你看看喜歡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