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貓禍(5)
良王禁足已過五日,大理寺提交了蔣榮的供詞,但是由於良王抵死不認,也只好拖著無法定罪。皇帝對此並不置一詞,宮中朝野都摸不清究竟。
昭德宮這邊太后得知了太子私納臣女之事,卻只是笑笑,未有聲張。
這日,連弦從瑞祥宮出來,正要去璧雍上學,心月捧著連弦的功課跟在身後。經過良王宮時,連弦稍作停留,遠見良王宮外還是侍衛不減,內外消息不通,很是憂心琅竟與連袖二人現下的處境。
繼續前行了一陣,忽見一名身著蟒袍的男子迎面走來,一陣陣的咳喘。連弦駐足向他行禮,那男子見了便也回禮。兩人互望一眼,不曾多言。這男子便是三皇子,琅軒。
琅軒來到御書房求見皇帝,自從琅軒得病,就甚少與父皇相見,此番求見,讓皇帝也好生意外,趕忙就放下手中朝務,傳琅軒入殿。
「兒臣琅軒,參見父皇!」琅軒想皇帝行了大禮,只是體力不支,行禮都有些不穩。
皇帝見他這樣也很是不忍,叫了李寬賜下軟座,這個孩子本來是生得眉清目秀,又十分的聰敏乖巧,兒時也深得皇帝的喜歡,不料那次冬日溺水之後就久病纏身,如今面容枯槁,氣力全無。皇帝看在眼裡也心疼不已。
「父皇,兒臣這次來,是為了皇長孫被害一事。」琅軒說得斷斷續續,很吃力。「這件事,是兒臣所為,與四弟無關。」接著琅軒又痛苦的咳嗽了一陣。
「皇兒,久在病榻,怎會牽涉此事?」皇帝很震驚也很是不解。李寬在旁也大驚失色。
「是兒臣所為,請父皇依罪懲處」琅軒說完又跪倒在地上,深深伏著身子,瘦弱的身體在一陣陣咳喘聲中不停顫抖著。
「皇兒,你為何?!」皇帝實在是想不出任何理由,琅軒為何要這樣做。
「父皇!兒臣不甘!」琅軒再次抬起頭來,早已淚流滿面。
皇帝見琅軒這般,再也坐不住了,直問緣由,琅軒情緒激動,咳得更凶了。
「皇兒,你說啊!」皇帝急道:「李寬,快先把他扶起來!」
琅軒早已泣不成聲,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他的父親。父親坐擁天下,有無上的權力。父親有許多孩子,而他是最最無用的一個。
皇帝伸手去扶他,琅軒顫抖著,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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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軒再度醒來時,已是黃昏,琅軒身在大正宮的偏殿,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護著他。情緒平復,他吃力的坐起身來,低垂著頭顱。
兒時,他曾在這裡,他的父親教導著他讀書,執著他幼小的手,寫出他人生的第一個字。母親韓昭儀在一旁柔和的微笑,如春風和煦。
琅軒的聰敏從小就展露無遺,四歲便開蒙,到了六歲即能將《詩》、《書》背得滾瓜爛熟。到了十歲,皇帝便欽點了璧雍的三位教授,專門教導琅軒。宮裡人人都道,皇帝對琅軒寄予厚望。
那時的琅軒,還年幼,並不知道這樣的傳言會對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年幼的琅軒,只是單純的好學,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那麼的美好。
那一年冬天,漫天飛雪,整個皇城銀裝素裹,皇子們歡快的在御花園中奔跑嬉戲,打雪戰。那年琅軒十二歲,和琅元十四歲、琅竟十一歲、而琅琳只有八歲,歡喜的跟在三位兄長身後。
琅竟十分細心的照顧著琅琳,琅元與琅軒打鬧得最為激烈。跟著的宮婢幾乎都追不上兩位小皇子的腳步,琅元和琅軒已經消失在飛雪之中,只能聽見遠遠傳來二人嬉笑打鬧的聲音。
琅軒還記得,琅元不斷的將雪球砸向自己,琅軒全力的還擊,但是不敵琅元。他深刻的記得,四下無人時,琅元面露兇相,惡狠狠的逼視著他。琅軒慌了,琅元一步步逼近,他只能一步步後退。終於在御湖邊沿,再也無路可退。御湖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周圍的青苔上也沾著冰渣子。
琅元對他說:「我是皇后的嫡子,將來的太子,你只是一個小小昭儀的兒子。我是君,你是臣,你必須聽命於我,君要臣死,你豈敢反抗!」
琅元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緊逼著琅軒的喉嚨,琅軒竟一點聲音都喚不出來。腳一滑,琅軒整個人摔進了御湖中。
在冰冷的湖水中沉浮之際,琅軒呼救,站在岸邊的琅元冷漠的看著他在水中掙紮下沉。
宮婢趕到時,只見琅元一人獃獃站在御湖邊上,似乎嚇傻了的樣子,只是一指湖面上的水紋。宮婢都慌了,等到侍衛趕到,從冰冷的湖水中將琅軒救起,琅軒的身子已經凍僵,失去了意識。
不知就這樣坐了有多久,天已經黑了。有宮女推門進來掌燈,見到琅軒坐起身子,趕忙去向皇帝稟報。不多時,皇帝便帶著李寬來了。
琅軒用了湯藥,恢復了一些氣力。面對著皇帝的疑問,便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皇帝。
「父皇,是他害了兒臣。」琅軒恨恨的說到。
「兒臣曾將此事告訴了母妃,母妃也不敢聲張,私下去找皇后理論,皇后表面答應要詢問此事的來龍去脈,實則拖延了時間,結果母妃反而被皇后滅口。」琅軒說著,又哀傷落淚起來。
「這些年,兒臣不敢再提此事,苟活人世,成為一個廢人。而他,成為太子,娶妻生子。父皇,琅竟是無辜的,一切都是兒臣,狠極了太子,都是兒臣做的!父皇明察!」
面對著皇帝的沉默,琅軒覺得眼前的父親忽然蒼老了許多。
「兒臣時日無多,父皇,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兒臣不求父皇饒恕兒臣的罪行,只求父皇為母妃枉死討一個公道!」
皇帝並未有一個字的安慰或是承諾,離開時,只留了一盞將滅的燈火,點點搖曳。琅軒重新在榻上躺下,他已經無力再多說出一個字了,此時不再有咳嗽和喘息。這麼多年來,琅軒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平靜。
周圍漸漸暗下來,那點原本就昏黃的黯淡的光也即將油盡燈枯。一滴淚從眼眶中滑落,碰觸到了嘴角的淡淡笑意,琅軒安靜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