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敗露
清晨,冷風簌簌,到處銀裝素裹,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白色。
佟佳·芷芙帶著貼身丫鬟小平、小安走在彎彎繞繞的迴廊上。
走在去老夫人赫舍里氏院子的必經之路上,小安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家格格道:「格格,老夫人不是說過今天不必去請安的嗎?這麼冷的天,人都要凍僵了,您為什麼還要去呀。」這樣的天氣,不說主子,就是她們這些下人也是能不動便不動的。
佟家·芷芙嘆了一口氣,「自從李四兒成為阿瑪的妾侍后,阿瑪對我和哥哥就越來越漠視了,尤其是玉柱和佟佳·芷蓉出生后,我和哥哥在阿瑪眼裡幾乎不存在,若不是祖父和祖母還算疼愛我們,我們在這個府里估計連地位都沒有了,以我現在的處境怎麼可能鬆懈,若是連祖母的疼愛都沒有了,那我和額娘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小平在一旁說道:「格格,這李姨娘不是被聖上賜死了嗎?您還怕什麼,就算她逃跑了,那也絕對不可能再回來了。」
「可是玉柱和佟佳·芷蓉還在,只要他們兩還在,那我和哥哥就永遠不可能得到阿瑪的重視。」佟佳·芷芙冷笑,那個李四兒可是阿瑪的『真愛』,怎麼可能捨得她的兒女過得不好。
說到這個,她突然想起了她的額娘,「也不知道額娘怎麼樣了,病好點了沒有。」自從額娘染了可以傳染的病症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就算走到院子,也會被別人以恐染了病氣為由把她給攔住,還說是阿瑪親自下的命令,若沒有他的同意便不能進去,佟佳·芷芙去求過他,只是卻被斥責了一頓。
就在她們快到老夫人的院子時,一個丫鬟跑過來,跪在她面前,「格格,你快救救夫人吧,她就要被虐待致死了。」
佟佳·芷芙大吃一驚,她看出眼前有些狼狽的人人正是她母親的一等丫鬟小滿,忙急切道:「什麼虐待致死?我母親不是生病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小滿哽咽道:「格格,夫人根本就沒有生病,是李四兒那個賤人把夫人關起來虐打,把夫人的臉給毀了,未免別人知曉此事,對二爺和李四兒橫加指責,二爺便乾脆把夫人關起來,謊稱夫人染了嚴重的傳染病,不讓夫人接觸任何人,李四兒至那之後,便時不時過來鞭打夫人,夫人的腿都快被廢了,前兩天發了高燒,現在還沒好呢,沒有人願意給夫人找大夫,奴婢之所以能出來,還是趁看守之人不注意才跑出來的,格格,快救救夫人吧,夫人就快不行了。」
佟佳·芷芙聽得搖搖欲墜,怎麼會這樣,額娘不是生病了嗎?即使她一直知道她的阿瑪不太在意他們,但卻沒想到,他竟狠心至此。
小安和小平扶著她,佟佳·芷芙很快便緩過了情緒,現在最重要的是額娘,「小安,快去請大夫過來,小滿,你和我去見祖母,小平,去把哥哥請過來。」
見到自家祖母,佟佳·芷芙的眼淚瞬間便出來了,『咚』一聲跪在地上,「求祖母給母親做主。」
赫舍里氏一見自家孫女這副樣子,便有些心疼的問道:「祖母的乖孫女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快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出氣。寧和,還不快把大格格扶起來。」
寧和扶著她的胳膊,但她卻固執地不願起來,「請祖母替母親做主。」
赫舍里氏皺眉,「你母親怎麼了?」
佟佳·芷芙叫小滿把剛剛和她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再說一次,赫舍里氏聽得臉色微變,她是有一點察覺二兒子寵妾滅妻的行為,她不是沒說過二兒子,但說多了也沒見他有什麼改變,甚至還一臉的不耐煩,未免與兒子把關係鬧僵,她便不再管了,畢竟兒媳婦雖是她侄女,但再怎麼親也是不及兒子的,本來想著只要不太過分就算了,誰知那個女人被自家兒子寵得這麼囂張。
赫舍里氏沉著臉,看著小滿道:「你帶路,我們去看看吧。」
赫舍里氏剛踏出門檻,便見嫡孫岳興阿臉色陰沉的站在門口,想必剛剛小滿的話他都聽見了,嘆了口氣,道:「你也一起吧。」
眾人隨著小滿走到赫舍里氏被關的院落前,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無比荒涼的小屋子,這哪裡是院子,明明就是柴房好嗎?一個世家大族的正室夫人居然住在這種地方,實在是荒謬至極,就這個地方,別說主子了,就連下人也是不住的。
佟佳·芷芙更是氣極,原來她以前去的院子是阿瑪和李四兒的障眼法,她的額娘根本就沒有住在那。
看守的兩個婆子見老夫人帶著那麼多人到來,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惶恐,這事看來是要暴露了。
兩個婆子向赫舍里氏等人行禮后,一個年輕一點的婆子便笑容滿面的問道:「不知老夫人和大少爺、大格格來這兒是?」
佟佳·芷芙凌厲的看了她一眼,「我額娘呢?」
年老一點的婆子鎮定的答道:「大格格說笑了,且不說夫人不會出現在這,便是夫人真的在這,那您也不能進去,您可別忘了,夫人可是染了傳染病的。」
小滿見她滿口胡言,便忍不住站出來道:「你胡說,夫人根本就沒有病。」
兩個婆子看見小滿,臉色微變,這個小丫頭不就是在裡面伺候二夫人的嗎?怎麼會在這出現。
老夫人赫舍里氏看著她們的臉色便知小滿說的沒有十分真也有八分,不然她們不會這麼緊張。
「把門給我打開。」赫舍里氏冷聲命令道。
兩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有動作,岳興阿等得有些不耐煩,直接走到門前,一腳把門踹開。
岳興阿走進去,看見屋裡那個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滿臉刀痕仿若死去的女人,頓時怔愣當場,赫舍里氏和佟佳·芷芙一齊走進來,反應和岳興阿一模一樣,佟佳·芷芙回神后忙撲過去,「額娘,額娘,你怎麼樣了?你睜開眼看看我,我是芷芙啊。」李四兒這個賤人,真是狠毒,居然把她額娘磋磨成這樣。
佟國維的夫人赫舍里氏氣得手都有些發抖,她一直以為小滿誇大了侄女的艱難處境,沒想到,沒想到啊,不僅沒誇大,甚至跟小滿說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氣過之後,便朝跟來的寧和道:「快去拿幾床被子過來。」那李四兒也是真狠,這樣的天氣也就給了一床薄薄的被子。
岳興阿對著身後的小廝道:「你快去拿幾個碳盆來。」說完便湊近她,喊道:「額娘,我是岳興阿,您睜開眼看一下兒子。」
二夫人赫舍里氏迷迷糊糊間好似聽到了她兒女的聲音,這個念頭一起,隨即被否定了,怎麼可能呢?她被關在這兒,已經很久了,除了小滿,也就李四兒那個女人進來過,還是來折磨她的,估計把小滿留在這,也是因為怕她死了吧。
可是隨著喊聲越累越急,越來越清晰,她不確定了,難道真的是她的兒女來了嗎?是他們來救她了嗎?她顫顫巍巍的睜開眼睛,模糊的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兒女,嘴角扯出一個小小的微笑,她想,如果沒有他們,也許她早就堅持不下來了。
佟佳·芷芙握住她冰冷的雙手,見她睜開眼睛,便驚喜的喊道:「額娘,你醒了?你覺得身體怎麼樣了,你堅持住,大夫就快到了。」
赫舍里氏睜眼看了一下,很快便暈過去了,她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赫舍里氏剛暈倒,大夫便到了。
那大夫是常駐佟府的大夫,叫馬明盛,只不過不在佟府住,而是在佟府旁邊的院子住,看見佟府二夫人的慘狀,心裡驚駭非常,這是有多缺德才會把人磋磨至此。
診了一會兒脈,馬明盛心裡嘆息,這二夫人的傷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遂搖搖頭,道:「二夫人高燒不退,若是再不退燒,那便糟了,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子已經徹底壞了,就算她此次好了,壽數也會減少,即使以後精心調養,也不過是減少些病痛罷了,且餘生很有可能再也走不了路了。」
聽了馬明盛的話,在場的人俱是臉色一變,沒想到傷勢嚴重到這種地步。
老夫人赫舍里氏看著馬明盛道:「想不到二夫人染的病症如此嚴重,還望馬大夫儘力醫治,只在沒好之前,老身不希望此事泄露出去。」不管如何,她都是佟家的媳婦,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損害佟家利益的事情她是決不會做的,只能委屈一下自家侄女了,不過,她會補償她的。
馬明盛點頭,他自然知道這種事不宜說出去,雖然同情二夫人,但他還是很惜命的。
聽了這話,岳興阿不滿地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但到底沒有說話,畢竟他也知道這事傳出去會對佟家產生多大的影響。
而佟佳·芷芙看著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垂下的眼眸卻閃過一絲恨意,難道她額娘的事就這麼算了?不,她決不會就這麼算了,那些人一定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隆科多知道此事敗露時也不過愣了一下,然後冷哼了一聲,就算知道又怎麼樣,諒他們也不敢說出去。
一天一夜之後,赫舍里氏的病終於得到緩解,看著也是漸漸地好了。
就在赫舍里氏好全的第二天,隆科多的嫡妻赫舍里氏被虐待幾乎致死的消息也被傳得沸沸揚揚,且這次不像對前一次的流言一樣只是半信半疑,這次的流言是從佟府傳出的,所以可信度又高了一層。
隆科多臉色陰沉的聽著御史台官員的討伐,心裡惱怒不已,這事到底是誰傳出去的,若讓他知道,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康熙面無表情的坐在龍椅上,眼神幽深難懂,似是有千種情緒,又似是什麼情緒都沒有,讓人捉摸不透。
等眾人說完后,胤禛看向一位御史台官員,示意時機已到,那位官員上前一步,「臣有本啟奏,鑾儀使兼正藍旗蒙古副都統隆科多大人寵妾滅妻,縱容小妾李四兒在府內及府外囂張跋扈,頤指氣使,蔑視及冒犯地位比她尊貴之人,甚至尊她為正室,毫無規矩體統,此為其一;強行逼迫一紅帶子覺羅氏成為妾侍,且任由其侍妾李四兒逼迫至死,此為其二;縱容小妾李四兒把正室幾乎虐待致死,簡直罔顧人倫,毫無人性,此為其三;被妾侍李四兒蠱惑收受賄賂替人辦事且不思悔改,此為其四;隆科多膽大抗旨,竟暗中把皇上賜死之人李四兒放走,此為其五。臣以上所言證據確鑿,皆屬事實,請皇上重懲隆科多大人,以正視聽。」
康熙看著剛呈上來的摺子,越看眼神越發幽暗,突然,他把摺子往桌案上一甩,道:「隆科多,你還有何話要說。」
這個隆科多,原以為是個能重用的,不曾想,毛病比旁人還多,這裡的每一條罪證都能讓他身敗名裂,尤其最後兩條足以讓他砍頭,既然他不爭氣,那便棄了好了,反正能用的又不止他一人。
「皇上,臣冤枉。」隆科多臉色巨變,沒想到還有人收集了證據。
「冤枉?證據都出來了你還敢喊冤?隆科多,你太讓朕失望了。既今日起,卸去隆科多身上的所有職務,且,永不錄用,另,准其正室赫舍里氏與其合離。」康熙看著被侍衛拖出去臉色灰敗的隆科多,心無波瀾,能給他留條命也不過是因為是他的親表弟。
說完,看向散秩大臣,道:「王愛卿,即日起,全力追捕李四兒,若遇反抗格殺勿論。」
「是。」
「若各位愛卿無事啟奏,便退朝吧。」
全體官員跪下恭送:「恭送聖上,吾皇五歲萬萬歲。」
坐在書桌前,胤禛的臉在掩在黑暗中,「尾巴都收乾淨了嗎?」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恭敬的回答道:「收乾淨了,主子放心,佟家的人決對不會發現這件事里有我們的痕迹。」
「那便退下吧。」揮揮手示意黑衣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