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Memory
「好啊, 你一槍崩了我, 就在這裡等死吧!」陸離翻了個白眼, 完全不顧唐彬的威脅,固執地走到下一個屍體跟前, 他發現這個人被擊中了額頭,一槍斃命, 最殘酷的死法。
「一共三十人, 全部額頭中彈, 你不用再看了。」唐彬顯得有些不耐煩。
陸離扭頭看了他一眼,走回他身邊,蹲下身去查看他的傷口。
「一樓有急救包。」唐彬調整著呼吸,失血過多讓他意識開始模糊:「扶我下去。」
「你不能再動了!」陸離扯過床單按在唐彬的傷口上暫時止血:「我去!」
「你想跑?」唐彬猛地抓住陸離的手,力氣之大,完全不像吃了兩顆子彈的人。
「如果我想跑,」陸離氣得發抖,拿起槍抵住唐彬的腦門:「我早就一槍崩了你!」濃重的血腥味讓他頭疼, 對面這個男人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流逝,陸離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但當這個人毫不信任地也用槍抵住自己的胸口時, 陸離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媽的!我不會跑的!你個傻叉!」
唐彬愣住了, 顯然一個文質彬彬的科學家說出這種話崩了人設, 但陸離並不在乎,他甩下一句:「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猛地站起身,氣沖沖地跑走了。
唐彬皺起眉, 過了好一會兒,露出一絲苦笑,忽然覺得這位教授先生有一句話說對了,他的觀察也許真的只是表象。他觀察了這個人足足一個月,本以為足夠了解他了……
正想得出神,陸離已經抱著急救包回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因為剛剛那些屍體的確如唐彬所說,全部額頭中彈一槍斃命,陸離走到唐彬跟前,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人的可怕,但很遺憾,他就是不怕他。
陸離在心底又默默地感謝了一遍之前任務世界穿越積累的技能值,他利落地幫唐彬脫掉衣服,開始處理傷口。除了左腹和左腿最嚴重的槍傷,他身上還有不少擦傷和炸裂的創口。陸離花了大部分時間取齣子彈,止血,消毒和包紮,最後才顧得上清理他身上的血污。而這個時候,唐彬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疲憊的神經。
「先別睡。」陸離擦乾淨他的臉,用酒精棉蹭著他額頭的創口,疼痛讓唐彬吸了一口氣,陸離放下棉球,俯身抱住他:「先到床上去。」他說著,費勁地把這個人扶起來:「你實在太重了……」陸離忍不住嘟囔道。
陸離的額角滿是汗水,被他抱住時,唐彬發現他身上也被汗水浸透。唐彬用盡自己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讓躺回床上,聽著陸離抱著他長舒了一口氣,他也跟著鬆了口氣。
「睡吧,」陸離撿起濕毛巾,繼續幫唐彬擦拭,然後幫他蓋好被子,他望著唐彬的眼睛,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會跑的。」
「我的線人很快就會趕來,我們需要轉移。」
「我會叫醒你。」
唐彬皺眉,陸離伸出三根手指:「我發誓。」他說著,垂眸看著唐彬胸口上的十字架吊墜:「向你的上帝發誓。」
唐彬終於肯閉上眼睛,失血過多的他很快昏睡過去,陸離則是硬著頭皮逐一去檢查那些死人,並把他們的武器收繳,再將屍體全部拖到地下室藏起來,做完這一切,他煮了一壺熱水,端上樓,放在床頭。唐彬眉頭緊鎖,傷口的痛楚折磨著他,讓他滿頭大汗,陸離不得不重新洗了毛巾,幫他擦拭,同時也感覺到唐彬額頭燙得嚇人,他發燒了。
這時候,唐彬的手機響了,陸離替他接起來,對方說著荷蘭語,陸離試圖和他用英語溝通,卻發現是徒勞的,很快對面掛斷了電話。陸離推了推唐彬,但高燒的他已經神志不清。
「你的線人打電話過來了。」陸離拍拍他的臉,喊著他的名字,唐彬艱難地睜開眼,陸離餵了他一口水:「我一個字也沒聽懂,他把電話掛斷了。」
「他很快就來。」唐彬點點頭,試圖坐起來,但陸離按著他的肩。
「我來。」剛剛為了方便處理傷口,陸離幾乎把唐彬扒光了,他從衣櫃里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先幫唐彬穿上襯衣,然後低頭替他系口子,唐彬幾次想要阻止他自己來,都被這個人冷眼瞪了:「不想你的傷口出血,就別給我添亂!」陸離的語氣非常不客氣,就像是在教訓小孩子,這讓唐彬不爽地皺起眉。
但陸離還是熟練地幫他穿好襯衫,防彈背心以及外套,然後把他的手臂架在肩頭,將人扶起來,然後又蹲下來,繼續幫他穿褲子,唐彬眉頭皺緊,盯著陸離的發頂,看他小心翼翼地避開自己大腿的繃帶,繼而起身半抱著他,抬頭詢問:「能站起來嗎?」
唐彬嗯了一聲,摟緊陸離,把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努力起身。他們的臉挨得很近,這個人果然有潔癖,他又洗了一次澡,身上沒有一絲血腥味,只有沐浴液的清香……唐彬的鼻子蹭過陸離的鬢角,另一隻手也抱住了他,終於讓自己站直。
陸離這時迅速幫他提起褲子,並拉上拉鏈,系住扣子,他鬆了口氣,指了指屋子角落裡的行李箱:「你的裝備我都收好了,還需要什麼?」
「為什麼不逃跑?」唐彬嘴巴貼著他的耳朵,聲音嘶啞:「趁我剛剛昏迷的時候,你完全可以逃走。」
「我說了,我是路痴。」陸離抬起頭,鼻尖幾乎和唐彬的撞到一起,這張臉太熟悉了,陸離望著他深邃的眼睛,心中忍不住一陣波瀾,唐彬的氣息噴在他臉上,陸離的視線落在他乾裂的嘴唇上,腦海里浮現出自己無數次被這兩片嘴唇親吻的場景。
此刻,他們並不是他,但自己著了魔一樣,被這個人吸引著。
陸離耳根發熱,立刻躲閃了視線:「你的線人怎麼還不來?」話音剛落,外面忽然響起汽車喇叭聲,唐彬隨之吹了個呼哨,很快,陸離聽到了有人跑上樓來。
這個線人解救了他,他衝過來幫著陸離把唐彬架出去,門口停著一輛貨車,這個人一路都在嘰里呱啦地和唐彬說話。直到他們上了車,陸離才找到開口的機會:「你需要一個醫生,你的傷口感染的很嚴重。」
唐彬瞥了他一眼,打開剛剛荷蘭人拿來的箱子,裡面是一排針管,他拿起來就給自己注射:「抗生素。」唐彬解釋道:「我不需要醫生。」
「那我們現在去哪?」陸離瞪著這個固執的男人。
「離開荷蘭。」唐彬看向窗外,外面已經是深夜,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閃爍,他們穿過大片的草場,唐彬卻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一個小時后,貨車在一家汽車旅館外停下,荷蘭人去辦理了手續,並把他們帶到房間。房間很簡陋,只有一張窄小的雙人床和更加狹小的洗手間,荷蘭人安頓好他們便離開了,陸離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是凌晨四點鐘。
他脫下外套,坐在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床邊上,唐彬就躺在另一頭,而空出的一小條窄小的空間,剛好夠他這種纖瘦的人平躺下來。
兩天之內,從一個科學工作者變成一個亡命之徒,陸離覺得這一切簡直荒唐可笑。他搖了搖頭,在唐彬身邊躺下,卻完全睡不著,愣愣地盯著天花板。
「我研究基因融合的初衷,是用於醫療,器官和幹細胞移植,」陸離感覺到腦袋裡有記憶不停地湧出,如果不說出來,它們就會把腦袋漲開:「如果能消除不同個體之間的排異反應,器官移植將不會只限於親緣關係之間,範圍會大大擴寬,從而治癒更多的人。」他嘆了口氣:「我從沒想過,這種技術也能用於戰爭。」
唐彬側目看過去,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陸離側臉的弧線,他的鼻子高挺而小巧,像一座靈秀的小山,他眨了眨眼,睫毛忽閃忽閃的,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像是琉璃珠子一樣漂亮。
就像是一個月前自己第一次看到陸離一樣,唐彬的心裡還是顯現出這樣的評價,一個乾淨美好的人。
「所有的和平都是戰爭換來的,和平不是結束,而是戰鬥力彼此制約的平衡,我們必須不斷地用各種手段去維護這場平衡,不論那些手段是否人道,是否骯髒,大家只不過是不擇手段地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唐彬哼了一聲,為了這些人活得乾淨美好,總有人要活在殘酷中。現在罪惡的爪子已經伸向這個活在幸福的謊言中的天使,讓他一步步走下神壇,和自己一樣在黑暗中掙扎。
唐彬知道這有些殘忍,但心中卻又隱隱有一種變-態的期待。
他會接受這一切嗎?還是全盤崩潰?
「你也有想保護的人嗎?」陸離忽然轉過頭,換了個話題,他對著唐彬笑了笑,表情有些苦澀,似乎是已經接受了這一切,但還想要苦中作樂:「我是說,任務之外。」
「我有一個妹妹,他的血型很特殊,千萬分之一的概率。」唐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聊這個,也許是發熱讓他意識混亂了:「他有血友病,一旦發病,血庫里很少會有他的血型儲備……」唐彬搖了搖頭,像是要擺脫一場噩夢:「也許,你的研究對她是個福音。」
陸離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他聽到唐彬說:「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她病死了?」
唐彬淡淡看著陸離:「我送他去國外治療,但那所診所遭到了恐怖襲擊,她被炸死了。」唐彬的聲音冷下來,他也望向天花板,似乎不想再多說:「睡吧。」
陸離嗯了一聲,終於把安靜還給了唐彬,他聽著手錶指針的咔嚓聲,漸漸閉上眼睛。唐彬這時候再一次低頭看著陸離,看他柔軟的發頂,微微顫動的睫毛,緊緊抿著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黯淡。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從boss那裡得到這個人的資料時的情景,當時,他的心就像是被誰碾碎一樣,他攥著這個人的照片,一遍遍用視線描摹著他的臉,心裡有一個聲音在拚命地嘶吼,如果他早點出現,也許……
唐彬露出一絲苦笑,這時候,陸離忽然低聲說道:「我很抱歉。」
唐彬愣了一下,一時不明白他在抱歉什麼?不該提起這個話題?還是沒有更早地研究出他的課題?
「你不需要道歉,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唐彬冷冷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靠得住的,除了你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唐彬受傷了意外地有點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