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禮
賈赦,字恩候,祖籍金陵,七歲能寫文,有才名。其祖名源,隨□□起事,后受封榮國公。其父代善,承父爵,為神威將軍。
天授五年秋,西北蠻族入侵,時代善鎮守邊城,上令代善將三萬騎出擊。有內賊告密,蠻族夜設伏,代善至,圍之。代善擦之,夜逃,獨余百騎,潰圍北去。蠻族追數百里,弗得。代善率百騎,欲還營,失道,困與敵後十餘日。
赦得信,大恐,恰有京城流言,曰赦母史氏行事有虧私德,此乃上天降罰也。赦公時年九歲,聽此言立大宏願,親往跪拜京城寺廟,當是時,京城人隨赦公者眾也。
后十日,代善仍無信,乃有人攙曰:此乃赦公不誠,當以身侍佛,方可救之。赦公有意為之,祖母不許。赦公其意堅,於相國寺立誓,其父若歸,終身不入仕途。京城人聞之皆驚,曰:「此乃真孝子也!」
相國寺眾僧感之,乃召京城有名者僧人數十,為代善祈福。當日,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不蜂擁而來。法會終,佛祖顯靈,爐中生蓮,佛祖淚流,眾人相視,皆曰:「此子之心,神佛亦感之。其父必歸。」隨即,便有僕人奔走相告其父歸矣。自此赦公之名大振,天下皆頌之。上亦曰:「此子當為天下典範也。」遂將皇后女淑賢公主下嫁,眾人無不稱之。
后十年,代善逝。赦公承爵,為孝賢侯。終年七十二歲,其一生,弗入仕也。
——《孝子傳》
前院喜樂陣陣,觥籌交錯,賓客們吵鬧的聲音,不斷往後院傳來。
「真熱鬧啊!」兩名侍女依靠著闌干,羨慕不已,府里這幾年可從未出現過這種熱鬧的場面。
不同於前院的忙碌,新房安靜無聲,已經被冊封為淑賢公主的新娘子身邊聚集著好幾位小姐,還有新郎賈赦的親戚長輩。老太太年紀大了,又累了一天,這會兒便沒有過來,只派了兩名嬤嬤侍候,這兩名侍女便是跟著嬤嬤過來的,兩人見新房熱鬧無比,侍候的丫鬟媳婦成群,她們在那也插不上手,便偷偷溜出來歇一會。
「畢竟是公主和大爺的婚禮,自然要熱鬧些才是。」另一名侍女也很高興,「大爺娶了公主,即便一輩子不出仕也無憂了。」
「芸姐姐可真是操心,這麼關心大爺,莫不是……」金蘭笑嘻嘻的問道,卻不想芸香正色道:「以後這話可不許亂說了!」
「呃……這是為何?姐姐,難不成有什麼忌諱?」金蘭見芸香如此嚴肅不敢再亂說,趕緊詢問她原因,府里規矩森嚴,若是不小心犯了忌諱,罰錢是小,要是被趕出去可就丟了體面。
「大爺如今不比以往,往年他還小,大家私底下調笑一二也沒人當真。現如今大家都大了,大爺又娶了公主,再這麼亂說傳出去壞了大爺的名聲。再一則,若是被人聽了去,跑到公主跟前亂說,讓大爺和公主失了和睦,豈不是咱們的罪過!」
金蘭認真的聽完芸香的話,嚴肅的點點頭,感激道:「多謝姐姐肯教我,否則我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麻煩!」金蘭知道這是芸香在提點她,能遇上肯教人的,實在是她的幸運。
「你知道就好!」看金蘭確實聽進去了,芸香這才欣慰的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道:「昨日你說要找我有事,還未說是什麼事呢?」
「這是我倒霉,剛剛好趕到姐姐忙的時候去了。不過這事也不急,就是這一回老太太因著大爺成親的事給咱們發了三個月的月錢,又有主子們給的賞錢,我都攢著,這下又要麻煩你幫我換錢了!」
芸香驚訝道:「怎麼這麼快,我記著上回你換錢是在兩個月錢吧?」府里的丫鬟婆子們的月錢給的都是銅子,大家在府里,輕易出不來,平日吃的用的都有府里提供,一般用不上錢,因此月錢大家都會存起來。銅子不太好藏,大家都會選擇交給二門的婆子媽媽們給換成銀錠。
芸香有個弟弟,就在二門聽差,和她相熟的丫鬟們都會將錢交給她弟弟換,而且芸香的弟弟很老實,不會像那些婆子媽媽們短斤缺兩,要的跑路費也多,能不用通過她們的盤剝,這些丫鬟們都很高興,所以芸香在一眾丫鬟中人緣最好。
「難得府里有喜事,主子們高興,給的賞銀多,單那回我去給老爺送東西,就得了整整一吊錢!」
「你該不是全都攢著,一點兒都沒花吧?」芸香算了算這兩個月的月錢和賞賜,金蘭便是單獨得了錢估計也不多,很快就明白了她是如何攢的錢,「該不是你嫂子……」
「唉,除了她還能有誰,她一直攛掇我要我去做大爺的姨娘!我不幹,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我現在在府里,她沒法拿捏我,等我出去了,還不知要怎麼磋磨我。我趁著現在多攢點錢,日後也好有底氣。」提起這個一向爽朗的金蘭也忍不住嘆氣。
「你嫂子真是!」芸香也跟著嘆氣,「你哥哥也不管管!」
「他?除了喝酒他還能幹嘛?也就是我現在還能掙兩個錢,否則早就被他拉去賣了換酒錢。」
「那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啊,日後可怎麼辦呢!」芸香和金蘭都是家生子,她也聽說過金蘭的情況,卻不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我能有什麼法子,大不了以後真的給大爺做妾去!」金蘭看芸香憂心忡忡的樣子反倒忍不住安慰起她來。
「這是什麼混賬話,你當姨娘好做的!你看看老爺院子里那些個通房姨娘,不說那些連個姨娘的名分都沒有的通房,只看那幾位姨娘,有個孩子倒還罷了,終究還有些指望,沒孩子的不過熬日子罷了。你看看李姨娘和王姨娘,今年不過二十多歲,看著都快四十了!」似乎被金蘭這句話刺激到了,芸香很嚴肅的訓斥道。
「好了好了,芸姐姐,我就是開玩笑,誰願意好好的正妻不做伏低做小的去做妾!我啊,只想找個老實能幹的嫁過去好好過日子而已!」這是老太太院子里所有丫鬟的共識,每個新來的丫鬟都要被灌輸這種思想,現在她們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若是你嫁人了,你嫂子可就打不了你的主意了!」被金蘭的話提醒,芸香突然冒出一個主意,「聽荀嬤嬤說今年老太太要放一批人出去婚配,你的年齡也夠了,回頭我和我媽說一聲,給你說一個。定好了之後私底下和嬤嬤說一聲,嬤嬤只有替你高興的,肯定不會反對,說不定老太太高興你還能給你出套嫁妝呢!到時候你嫂子可不敢違背老太太的意思。」
金蘭被芸香的話說的心動,不過她還是年輕,聽不得這些話,羞惱道:「好好的,說那些幹什麼!沒羞沒臊的,怪不好意思的。」
「這有什麼,現在不說,遲早有你想的時候!好了,嬤嬤該走了,我們也趕緊回去吧!」說著兩人便相攜而去。
「榮國府的丫鬟還挺有意思的,若是都想她們這般該有多好!」待兩人走遠,從樹後走出兩人來,兩人一老一少,皆身著宮裝,正是淑賢公主的奶嬤嬤陳氏和宮女澤蘭。
「老太太讓兩位嬤嬤帶她們過來,估計是要把她們給公主,如果兩人都是這種想法,想來公主不會吝嗇兩套嫁妝,就是不知她們是不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澤蘭臉上帶著慣有的溫柔笑意,聲音也是一貫的輕柔。
「不太像,而且榮國府的老太君不是那麼沒見識的人。」陳氏看了一眼澤蘭,才道:「你警醒著些,不管她們好不好,你只管都報給公主就是了!」
「知道了,嬤嬤。」
「走吧,那些人該走了,公主剛好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一會兒駙馬爺該來了。」
兩人進了們,就發現屋子裡原本擠得滿滿的人都不在了,只有侍候公主的幾個女官還在。
「人呢?」澤蘭小聲問道,「我帶了吃的過來,公主該餓了吧!」
「她們都走了,你來的不巧,駙馬爺派人送了吃的過來,專門給公主做的糕點。」女官顯然很高興,駙馬爺貼心,公主過的好,她們的日子也會跟著好很多。
「真的?我去看看。」陳氏也很高興,她不在乎駙馬爺的身家才華,對她而言,只要駙馬爺肯對公主用心就好,反正公主的身份已經夠高貴的了,不用像平常女人那樣需要丈夫帶來榮耀。
「公主,」陳氏進去的時候淑賢公主正在凈面,看樣子已經吃完了,「公主可還滿意?」
淑賢公主知道奶嬤嬤問的不是糕點,而是別的,在奶嬤嬤面前,淑賢公主並未扭捏,輕輕開口道:「比我想象的好!」若是賈赦能一直如此,或許她的選擇是對的。
「先看著吧,公主,切記勿要動心!」到底是自己親手奶大的,陳氏一眼就看出了淑賢公主的動搖,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提醒到。不是她冷血,而是她已經看過太多女人為男人犯傻的事了,可惜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我知道的,嬤嬤。」淑賢公主當然知道奶嬤嬤的擔心,她明白對她而言,不能指望丈夫的愛情,更多時候,公主和駙馬之間只有利益交換,不過表面光鮮而已。而她,嫁入賈府,為的只是換取賈家對她們兄妹二人的支持。哪怕賈家對她再不好,她也只能忍著。
「啟稟公主,駙馬爺來了!」淑賢公主的思緒很快被門外通報聲打斷,她示意身邊的女官去請賈赦進來,她趕緊將喜服整理好,蓋好蓋頭。
跟著賈赦進來的還有禮官,按照事先禮部官員教導的禮儀,賈赦挑開了新娘子的蓋頭,見到了將要和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眉若遠山,眼含秋水,唇如櫻桃,不僅美,她的一舉一動優雅高貴,彷彿是天上的仙子一般,果然不負皇室第一公主的稱號。
兩人在眾人的注目下喝下交杯酒,又經歷許多繁瑣的禮節,這才有了獨處的機會。
淑賢公主低著頭,坐在床前不說話,哪怕再怎麼告誡自己要理智,這會兒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心裡不斷的想著要怎麼開口才不顯得失禮。
「你……」
「公主,不如先去卸妝吧!」看出她的窘迫,賈赦笑著開口為她解圍。
淑賢公主點點頭,聽話的起身來到鏡前,一邊卸妝,一邊偷偷的從鏡子中偷看賈赦的反應。
似乎他還挺好看的,比皇兄也不差啊!怪不得我聽說有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個花心大蘿蔔。正想著,就看見賈赦起身向她走來,呃,好緊張,他要幹什麼!
雖然快要緊張的說不出話,但是身體的本能還是讓她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看上去依然是哪個萬事不驚的淑賢公主。
「公主,我來幫你吧。」說著賈赦站到了淑賢公主身後,抬手為她取下一根簪子,「公主,日後我叫你淑賢可好?」
鏡中人靠的很近,倒真像是一對恩愛夫妻,淑賢看著她的丈夫,他眼中的情意如此真實,讓人忍不住去相信,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好,我也叫你恩候吧!」
這是父皇為他賜的字,她第一次知道時只為自己又多了一個籌碼而高興,現在聽著這兩個字從自己嘴裡念出,彷彿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讓她忍不住在心裡不斷的念著他的名字。
嬤嬤,也許一切都沒你想的那麼糟糕,我忍不住想要信任他呢!
而在此時,榮國府的某間客房內,原本因為醉酒而不得不留宿的五皇子卻在與府里的某位主人進行著一場私密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