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30.31
因為夜裡兩人各自說了一番情話,第二天謝晚春起來的時候心情仍舊極好,弄得邊上伺候的丫頭都有些不明所以。
梳妝的時候,碧珠看了一眼,面一紅,悄悄挑了些脂粉來給謝晚春擦了擦脖頸一處,小聲道:「也不知能不能遮住.……」
謝晚春這才想起昨晚上王恆之在她頸邊吻了吻,大約是落了印子,她往鏡子里看了一眼,也覺得面上燒得厲害,心中卻也是極甜蜜的,乃至於吃早膳的時候仍舊會因為想起昨夜裡的事情忍不住微微笑出聲來。
瓊枝與碧珠皆是各有計較,也跟著紅了紅臉。
因謝晚春的身子已是好得差不多了,等用過膳后便去了宋氏屋裡請安。
宋氏見了她自是高興的,只是又有一份憂心:「都說病去如抽絲,你身子一貫不好,這才剛好些,要好好的養著才是呢,很不必這樣趕著過來。」叫了丫頭去扶謝晚春坐下,一臉的慈和的笑容,「你的孝心我自是知道的,只是不需計較這些形式。」
早些時候,宋氏自是嫌棄過謝晚春那病怏怏的身子,真是恨不能直接換個身子略強健些的媳婦。只是,年初時候謝晚春病好了,常來請安不說,行事上也大有改變,倒是叫宋氏看著順眼了許多,覺得這媳婦倒也不壞。後來王恆之從書房搬了回去,謝晚春又常在側幫襯,宋氏心裡早已把早前的嫌棄給放下了,只盼著謝晚春早些養好身子,若能早日給自己添了孫子便是大大的好事了。
謝晚春跟著落了座,端起青玉蓋盅抿了口杏仁茶,嘴裡覺得甜膩膩的,就連聲音也是顯得甜了些:「我就知道娘一貫疼我,只是我早就好多了。倘一個人在屋裡躺著也是無趣,倒不如出來走走,既能鍛煉、鍛煉身體,也能來與妹妹們說說話。」
「就你嘴甜,我再說不過的。」宋氏只覺得妥帖,瞧了瞧底下的王若蓉與王望舒又是一嘆,「你說的也是,過了年,底下兩個丫頭也要出嫁了,這日子可過得真快啊.……」一說起這個,宋氏心裡頭難免就要想起王望舒那一樁叫人頭疼的婚事——皇帝那德性也沒什麼可指望的,偏王望舒入了宮后還得對上容貴妃、蕭妃那般的賤人,宋氏只要一想起這個,簡直連飯也吃不下了,真真是堵心得很。
女兒的婚事在宋氏心裡頭這般一轉兒,心情也跟著差了許多,雖是耐著性子說了一會兒話,但很快便叫她們幾個回去了,只說自己是累了。
李氏娘家今日要來人,便也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等著,王若蓉與王望舒還有謝晚春三人倒是一同去了王望舒的屋子說說姑嫂之間的私房話。
其實,禮部早已定下明年三月一日要迎新后入宮,所以王望舒這幾日一直都在埋頭理著她的嫁妝,順便與宋氏學些東西——雖說也有宮裡的宮嬤嬤來給她說規矩、講禮儀,可真論起來,對於一國之後來說禮儀與規矩並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眼明心明,處事周全。
謝晚春閑著也是無事,便與王望舒說了些宮裡頭的事情,安慰她道:「到底是皇后,容貴妃和蕭妃看著在得意,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妾。只要你能端得住,想來她們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王望舒心裡有些計較了,不免有小聲道:「可,可要是皇上偏幫呢?」
這就涉及到妻妾之爭了,就連王若蓉也不免豎起耳朵準備聽。
謝晚春輕輕拍了下王望舒的腦門,笑道:「他還能怎麼偏幫?」她頗覺得有些好笑,便抬眸看著王望舒,「尋常官宦人家,為了寵妾為難妻子的都要被御史參一本『管家不嚴』或是『寵妾滅妻』,你又不是那等寒門出身無人幫襯的,皇上若是做得太過分了,自有人會站出來替你做主。上回容貴妃不就是被前朝那些言官弄得閉宮不出?皇上素來是個怕麻煩的,自然不會自討苦吃。至於其他的,你很不必多管,收攏好人手,自己顧好了,吃好睡好,管皇帝做什麼。」
其實謝晚春很想說「管皇帝去死」,可想了想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王望舒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道:「也對。」她是王家嫡女,自小便被宋氏嬌慣長大,王老爺那兩個姨娘還有王游之那一屋子姨娘通房她都見過,自然很明白妻妾之間猶如鴻溝的道理。雖說皇家的規矩到底不一樣,容貴妃與蕭妃也素有手段,可謝晚春這幾句話算是暫時安了王望舒的心,叫她悄悄鬆了口氣。
謝晚春看在眼裡,又接著說了些宮裡頭的趣事和舊典,引得王望舒與王若蓉都睜大了眼睛,聽得津津有味。謝晚春看了幾眼,暗道:到底還是小姑娘呢……她想起了些自己少時的事情,倒是稍稍軟了軟心。
一說就是一下午,等謝晚春要走了,王望舒還頗有些戀戀不捨,親自送了她到門口,然後趁著王若蓉不在,悄聲問了一句:「嫂嫂,我那回托你的東西?」
謝晚春對著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與她說只有她們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一般,微微笑道:「放心吧,我已放到給陳先生備好的禮物里,陳先生看到了必是會明白的。」
「那就好。」王望舒慢慢的垂下眼,烏黑猶如墨畫的眼睫就像是小小的扇子遮住了她的眼中的種種神色,她似是有什麼想說或是想問的,但猶豫了許久,最後卻還是咬了咬唇,小聲道,「.……嫂嫂慢走。」
謝晚春知她心緒複雜,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按了按她的手讓她不必再送,然後便起身出去了。因著謝晚春今日還有事,沒有在這兒多耽擱,只帶著梅香一人,直接上了早已準備好了的馬車。
馬車是昨日里謝晚春剛聽到蜀王之事後就叫梅香讓人準備下來的,知道謝晚春這會兒要出門,早早鋪好了軟軟的毯子,小案幾和點心茶水也都齊備,還有幾個小小的手爐和香爐擱著,放下車帘子,整個車廂都便有如春日花園裡一般暖而香。
謝晚春上了馬車,捧起個鏤空竹花卉白銅手爐,暖了暖手,只覺得手心暖暖的,心裡倒也舒服了許多,靠著引枕懶懶問了一句:「都約好了,是在望江樓?」
梅香小心的伸手把毯子蓋到謝晚春的膝上,輕輕應道:「陸都督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這樣的。」
謝晚春略點了點頭,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外頭的陽光透過車帘子,只在謝晚春白皙猶如美玉的面龐上照出薄薄的一層光暈來,越發顯得她神容清美,不可直視。
梅香悄悄瞧了幾眼,不敢多做打擾,便也安靜的縮在邊上不出聲。
不一會兒便到瞭望江樓,車夫停下馬車,輕輕叫了一聲,梅香這才跳下車,扶著謝晚春下來,入瞭望江路,直接便上了陸平川早就包下來的二樓雅間。
望江樓乃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這個時候雖不算晚卻也坐著不少人,瞧著這麼一位戴著帷帽的夫人領著個小丫頭入門,眼睛也不由一亮:雖說是戴著帷帽,可這纖細高挑的身段,露出來的纖纖玉手,還有這言行舉止,一看就知道是個難得的美人啊,只望一眼都覺得心肝顫啊。只是,一看這人家直接上了二樓,不少人就熄了那點兒多出來的好奇心——能包下望江樓二樓的都不是什麼小人物,哪裡是他們這些坐在一樓的人能揣度的?
謝晚春到了雅間前,掀了帘子要進去,梅香便很有分寸的不再跟著,反倒是與那些守在門外的錦衣衛一般等在外頭。謝晚春獨自往裡走了幾步,果是看見了陸平川正獨自一人站在窗前。
陸平川穿著一貫的紅衣,一頭烏髮倒是只用木簪綰起,五官雖是極艷卻極具攻擊性,猶如出鞘的利劍一般直刺人心。他本是站在窗前眺望街頭景緻,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只是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傳來便轉頭一看,見是謝晚春來了,那一貫冷淡刻薄的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絲明朗的笑意,眉目之間更顯出許多風流韻致,嘴上道:「我適才還在想,這個時間,您也該到了。」頓了頓,似是不知該如何稱呼現在的謝晚春,便先伸手請了請,道,「先坐吧。」
謝晚春伸手摘下帷帽,輕輕挑高眉梢,朝著陸平川微微一笑:「我之前已與你說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你現在要不直接叫我郡主或是,晚春?」
「晚春,」陸平川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一雙鳳眸極亮,忍不住又像是個偷了糖似的小孩般笑起來,只好故作鎮靜的說起正事,「你讓梅香來尋我,是為了蜀王的事?」
「蜀王已是階下之囚,不足為道。」謝晚春伸手拿了茶杯,自己拎起茶壺到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陸平川,似是漫不經心,但抬起的雙眸卻黑亮的猶如水中爍爍閃動的明珠,「我來,是為了與你說齊天樂的事情——江南那回,你忘了嗎?」
陸平川原還為著謝晚春遞來的那杯茶受寵若驚,聽到這話不由得跟著一頓,也深思起來:確實,江南鹽務一案雖然查到最後是把蜀王給揪了出來,但齊天樂也的確脫不開干係,只是如今一眾人皆圍著蜀王反倒把齊天樂給忘了。
陸平川到底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謝晚春的言下之意,他沉吟片刻便沉聲應道:「江南一案,齊天樂與蜀王都脫不了干係,他們兩人或許私下有所往來。只是,就如晚春你所說的,蜀王如今已是階下之囚,齊天樂當真會為了蜀王這麼一個已經廢了的棋子而冒險?」
謝晚春手裡捏著茶杯,手指按在青玉的杯壁上,當真是指如削蔥根,極是好看。她唇邊含著一點淡淡的笑,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他們兩個,一個是當朝皇叔、一品親王;一個是在逃的欽犯。這樣兩個天差地別的人要合作,必然都要表現出一二的誠意。再者,蜀王位高,必是要想法子拿捏一下齊天樂。所以他手裡或許有能夠威脅齊天樂的東西,讓齊天樂不得不出手相救。」她頓了頓,語聲似是有些淡卻透著點深意,「又或者出手滅口。」
陸平川豁然開朗,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是了,蜀王也不是傻子,齊天樂本就是朝廷欽犯,光腳不怕穿鞋的,反倒是蜀王要顧忌的東西更多些。所以,蜀王肯定也要捏這些什麼,才能叫對方有所顧忌,合作也能維持下去。」
謝晚春點點頭,接著道:「蜀王一案,牽涉甚廣,所以很可能一直到來年開春都不會結案。而蜀王本人現今恐怕就拿著齊天樂做救命稻草,現在這時候肯定不會招出什麼來。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好關,最好能抓到齊天樂的同夥什麼的。如今江南案子一結,齊天樂那頭怕也斷了銀根,要是能抓到他的馬腳,說不得就能順著線把人揪出來。」
陸平川已是完全明白了,點點頭道:「我會令人把蜀王邊上看的嚴嚴實實,保證不會叫齊天樂得逞。」
謝晚春這才放心了些,想著也沒什麼事便眨了眨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陸平川,打趣道:「認真算起來,你以前與我同歲,如今也是二十五了,倘再不成親就不怕被人說閑話?」這話雖是玩笑,但謝晚春神色淡定從容,目光坦蕩,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她既是已與王恆之彼此坦白,自然也不好再撩撥旁人,倒不如直接與人說明白了才好,要不然哪怕是她的厚臉皮怕也撐不住。
陸平川面色微微一變,很快便反應過來,一雙極亮的鳳眸不覺黯了下去,他目光輕輕一掠,看見了謝晚春頸側那連妝粉隱隱遮不住的吻痕,語聲都凝滯了起來:「.……我比不得晚春你動作快,許多事還忘不了,親事想來還要再等等。」
謝晚春一時接不了話,想了想也沒說什麼,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陸平川點點頭,本是要起身相送,可才起了身便叫謝晚春伸手按了按:「你就坐著好了,不必送了,」她緩步往門外走去,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忍不住開口又問了一句,「對了,這望江樓,幕後的東家,不會就是你吧?」
似酒樓楚館一般都是消息靈通之處,幕後自有達官顯貴管著,望江樓乃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幕後之人怕也是非富即貴。
陸平川點了點頭,面上神色沉沉,忽而揚聲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你當年很喜歡這一句。」這是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起頭一句,陸平川往日曾經陪侍在謝池春的邊上,便聽她念過好些回。
謝晚春的步子不禁頓了頓,最後還是恍若未聞的掀了帘子出去。
陸平川手裡握著那被尚且溫熱的茶卻只覺得猶如大醉了一回般滿心都是說不出、道不明的複雜情緒,好一會兒,他才不覺垂首,一貫極冷的唇邊浮出一絲淡淡的苦笑,自語道:「你最喜歡這一句,可我倒是喜歡另一句『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多情應笑我。
從十四歲起見到謝池春,直到如今,他竟是一直都是那個可笑之人。
陸平川就那樣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微微闔眼,忽然想起十四歲那年初見謝池春。
宋天河治軍極嚴,軍令如山,大約也只有謝池春能從他手底下救下人。那時候陸平川雖是滿腹的鬱氣和不平但到底還是怕死,忽而撿回一條命,整個人徒然鬆了一大口氣。後來,他被送到謝池春的帳子里,方才真正見到自己這位救命恩人。
她笑起來時眉眼彎彎,菱唇微揚,雖是形容尚小卻已經美得驚人。
那時候的陸平川還未經過人事,又被丟在軍中磨練許久,突然見到這般人間絕色,只覺得心中一陣亂跳,口乾舌燥,簡直都看呆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聽到謝池春笑起來,聲音清脆的猶如玉碎一般:「叫你起來還不起來,難不成真是個獃子?」
……
陸平川端起茶杯,就像是喝酒一般一飲而盡,忽而一笑,自嘲了一聲:「獃子.……」
******
謝晚春回去的路上一直極安靜,她心裡知道自己這樣對陸平川很不公平,可說到底拒絕才是對他最大的公平,總不能叫他一直就這樣惦念下去。
只是,拒絕人這種事到底有些過意不去,謝晚春的心情因此也不壞了許多。等她下了馬車,到了自己院子見到等在那裡的李氏與李姨媽等人的時候,心情不免就更差了一些——雖說她知道近日李氏娘家有人要來,可也不至於直接跑來自己這裡吧?
李氏遠遠見著謝晚春,想著自己今日來的用意,頗有幾分羞愧,一時間竟是不有些不大敢上前。
倒是李姨媽,年紀大了許多,臉皮也鍛煉的極厚,她用手肘推了推李氏,不一會兒起頭就迎了上去,白凈的臉上滿滿皆是笑,開口便道:「可叫我等到郡主人了,我今日難得來,想著還是要來見見郡主才是。」頓了頓,又笑著道,「我家阿靜素來性子軟,倒是有勞郡主你這長嫂照顧呢。」
謝晚春不耐煩應付這些雜七雜八的人,只是李姨媽不僅是李氏親娘,還是宋氏親妹妹,也說不得硬話。她只好耐著性子與她說了幾句:「姨媽這是哪裡話,弟妹素來能幹,反倒是她幫了我許多呢。」
李姨媽半點也不見外,上前握著謝晚春的手,一邊細細打量,一邊笑著道;「那可好,你們兩個處的好,我心裡頭也只有高興的。」說罷,一拍手,又給謝晚春戴了一頂高帽子,「還是長姐她有福氣,得了郡主這般的好媳婦,如今倒是能享福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上回李氏小產,李姨媽來探病時候那表現可算不上有多好。謝晚春心裡已是有了幾分計較,很快便笑了起來:「瞧姨媽這話說的,上回您來的時候不是也帶了鄭氏,我瞧鄭姐姐便是極好的。」
這話算得上是綿里藏針了。京中一貫親戚關係複雜,蜀王世子妃鄭氏與李姨媽的大兒媳鄭氏便是堂姐妹。原來,李姨媽可算是極疼愛自己這個大媳婦的,可蜀王之事一發,她便有些瞧不上鄭氏了,如今出門都不帶。只是世家裡頭一貫愛顏面,李姨媽這勢利眼自然不好直接就道明白了。
所以,李姨媽聽得謝晚春這不軟不硬的一句話,面上的笑容不知不覺也收了一些起來,眯了眯眼睛,淡淡道:「你說的也是。」她的眼睛本就不大,這般一眯,倒是又小了許多,索性也不再與謝晚春繞圈子,不一會兒便伸手把身後的一個姑娘推上前來,笑著道,「這是我家的姑娘,行五,小字阿柔,郡主想來還未見過。阿柔,還不快來見過郡主。」
李姨媽這麼一推,她身後那個身形纖弱的姑娘便被推到了眾人面前。
李柔穿了一件粉藍色綉梅蘭竹菊四君子圖案的長襖,下配一條素色綉流雲紋的長裙,頭上梳了個彎月髻,一支流雲簪,一眼望去極是妍麗。她站在前頭盈盈一拜,烏髮如鴉羽,柳眉杏眼,容色清麗,多少也算得上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謝晚春抬眸看了幾眼,忽然問道:「我聽人說姨媽共有兩個姑娘,一個是弟妹,另一個便是上回見過的婉妹妹。不知這位是.……」
謝晚春這話不輕不重,只是直接了當的把話揭了開來:她不是傻子,也不是那種見了誰就叫妹妹的人,李姨媽也別想推了個姑娘上來就要認姐姐。
李氏在側看得極為尷尬,這才插嘴說了一句:「阿柔親娘死得早,自小便是養在我娘膝下的。」
謝晚春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也就是說,這位李五姑娘李柔,是庶女。
庶女和嫡女的差別就有些大了。
李姨媽全然沒有沒有察覺到眾人的尷尬之處,反倒笑盈盈的道:「是了,阿柔自小便養在我屋子裡,與阿靜兩姐妹一同長大,與我來說也差不離了。」她又把李柔往前推了推,接著道,「這孩子素來重情,這些日子總想著她大姐姐,我說反正兩家也是親戚,她這個做妹妹的到姐姐家住一段日子也是沒問題的嘛。所以嘛,我就想著,帶阿柔過來見見郡主,托你多照顧了。」
謝晚春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半:看這李柔年紀也算是大了,估計也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李姨媽估計是左右看了一圈,還是忍不住想把女兒送到王家這兒來——王舟之還沒定親且不說,王恆之院子里也只有謝晚春一個還空得很,倘若做妾,還能省下李姨媽這個嫡母一大筆嫁妝呢。
李氏尷尬的很,此時也不得不上前說一句:「嫂子也知道,我那院子都是人,一群鶯鶯燕燕的,阿柔一個大姑娘總也不好住.……」
「那就正好去二妹妹的院子吧,」謝晚春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慢悠悠的道,「二妹妹一個人住著,若能有阿柔作伴,想來是極好的。姨媽和弟妹儘管放心,明日我就與娘還有二妹妹說一聲。」
李氏與李姨媽得臉色一時青一時紫也不想不出詞來應對,李柔左右看了看,至少先應了下來:「多謝郡主。」
謝晚春忍著噁心握住李柔的手,笑了笑:「你能來住自是極好的,我也高興著呢。」
李柔嬌羞的低了頭,李氏欲言又止,李姨媽卻拍板一笑:「有郡主這句話我便放心了。」又與李柔道,「以後記得常來郡主這兒做做,你年紀輕、見識淺,能從郡主這兒學到些什麼就是一輩子受益無窮了。」
一眾人心思各異,謝晚春忍著與她們說了一回話,這才把這些人給送了出去。碧珠在側收拾東西,盯著那些人的背影啐了口,難免有些憤憤,嘴上道:「我瞧那位柔姑娘來意不善,少奶奶怎就鬆了口?」
謝晚春自捏了一塊藕粉桂花糕慢慢吃著,應聲道:「你放心,她惹不出什麼大事的。」
李姨媽想把李家姑娘嫁過來,自然是要先和宋氏這個親姐說一聲,可她如今走起這種歪門邪道也正是說明宋氏沒看中這個柔姑娘——也是,王舟之乃是庶子,與其娶個嫁妝不豐的高門庶女倒不如娶個門第低些但嫁妝豐厚些的,這樣分家之後才能過好日子。
再說了,宋氏願意娶李氏做二媳婦,一是因為李氏乃是李家嫡女;二是因為李氏以前常在王家小住,宋氏多少有些了解,而且她願意給李姨媽這個親妹妹一個面子。可這也不代表李姨媽可以事事都攀著宋氏、攀著王家。
所以,李姨媽這回只得拐著彎把庶女送過來,反正在親戚家小住也不算是大事,宋氏總不能趕人走。當然,謝晚春有法子能直接把人送走,可她今天心情不好,索性把這事留給王恆之來做——憑什麼她不僅得把陸平川這麼些舊情人一個個的打發了,還要替王恆之解決這些居心不良的女人?
謝晚春想: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這個李柔,就讓王恆之自己解決,省得那些人看王恆之院子里空,自己體弱,總想著往裡頭塞人。
這般想著,謝晚春吃了一個藕粉桂花糕也不抵餓,連聲吩咐道:「快叫人把晚膳端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