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防盜章呦甜心們 待趙回來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兒了。偌大的園子里幾乎密密麻麻地塞滿了人,或站或跪,人人自危。
尚食的女官又一次不死心地前來奉茶,素虹在餘光里瞥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心中略定,上前接過女官手中的茶盤,試探性地走向衛憶,高聲道:「娘娘,鳳體要緊,您從早膳過後便沒進過水了。」
聽著門那頭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呼,衛憶心裡頭油煎似得,哪還有什麼品茶的心思。她猛然回頭,將那杯子拂落在地,依然是不言不語。
宮裡頭的精巧玩意兒,求得就是個輕透,哪經得起如此摔打。那小瓷杯在空中便裂了開來,碎片沖著跪在當頭的趙博飛去。趙博也不躲不閃,任由那些碎瓷片向他割來。甚至有那鋒利的,在他臉上刮出一道血痕,他都仿若未覺,仍然獃獃地跪著,一動不動。
衛憶往日里將趙博時時刻刻捧在手心,事事以他為先。別說是動手傷他,就算是他自個兒磕著了,碰著了,衛憶都得心疼個半日。可現下衛憶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他一眼,眸中只有怒火,卻沒有見著半分心軟的跡象。
站在不遠處的趙回狠狠地皺了皺眉,他料想到衛憶會亂了陣腳,卻沒想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饒是和他鬧彆扭的那幾年,衛憶都不曾如此失態過。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走以暴制暴這一條路子。
趙回示意金燦燦前面開路,又從低眉順眼的尚食女官面前順手抄起個小蓋鍾來。他停在衛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將那盞茶水杵在她眼前。
衛憶正著惱,哪有什麼好脾氣等著,她抬起頭來正欲發火,卻意外地對上趙回冰冷的目光,當下便清醒了幾分,不願在人前落了他面子。
衛憶按下了情緒,「忍辱負重」地接過那杯子來,掀開青花小蓋兒,仰起頭來一飲而盡,粗暴地又把那小盞塞回趙回的手裡。
趙回見她肯喝些水了,哪還顧得上態度不態度的,順勢將那無辜的杯子擱在桌案上,在衛憶旁邊落座,握上了炮仗美人的素手。
這廂衛憶口中有了茶氣,心中的燥火平定了些,加上身旁來了個令人安心的愛人,衛憶總算是恢復了些理智,終於冷靜下來。
她眼風向院子里掃去,忽然死死瞪住可憐的背鍋菌栗總管,以及一干太子手下的宮女太監,語氣不是一般的差:「一個個的都沒看見你們主子是個什麼情狀么?還不快把你們家主子扶起來,都愣著作什麼?去側殿,找安太醫拿了金創葯,真是沒眼色得緊!」
這話一出,栗總管和兩個統管太監監顧不上自己腿酸腳軟,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身來,手忙腳亂地就要去撈起趙博。
趙博側目看他們一眼,動作輕緩地甩開他們的手,固執地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衛憶額角突突地跳著,看著這一院子的人都被罰了個夠嗆,終於還是心軟了:「太子宮裡的那些,都起來罷。素雲,晚些替栗總管去太醫院領了化瘀的膏藥,給今兒跪著的都分了去。素月,你去側殿拿金創葯來,本宮替太子上藥。」
趙回看了看憂慮重重的妻子,心裡不是個滋味兒,他拍拍衛憶的手,示意她放鬆些,一切有他,這才將視線轉到失魂落魄的兒子身上。
雖然心中不滿,此情此景也不是苛責他的時候。趙回給金燦燦使了個眼色,金燦燦得令,帶著喬裝成小太監的暗一將趙博強架了起來,硬是塞進了一旁的小圈椅里。
趙回也經歷過妻子生育時的焦灼,非常能感同身受。他此時倒也沒為難趙博,只不輕不重地說了幾句為君者為父者的套話道理,便放過了他去。
趙博一向敬重父親,這時勉強打起幾分精神來,只是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又過了半柱香,素月拿了藥膏回來。衛憶欲要起身去取,正殿的門卻忽然打開。
墨玉拿了幾條被血浸透的巾子出來更換,身後跟著一群端著一盆盆血水的侍女,十分觸目驚心。
衛憶最是見不得這些,險些跌坐在地上,趙回見勢不好,連忙伸手將她拉進懷裡。還不忘接過素月手中的葯,丟給一旁幾乎崩潰的趙博。
趙博滿心都惦記著在生死關頭徘徊的妻子,任憑那金創葯掉在地上,眼看著就要強闖進去。
趙玉正湊在金燦燦面前,同暗一低聲耳語,見她這大侄子如此衝動,連忙眼疾手快地將人捉了回去,又將他死死地按在原位。
趙博從小與趙玉一起打架玩耍,把這個比他小的皇姑疼到了心裡去,又無奈眼前這兩位實在是兩個武力值爆表的,收拾他就和拔根蘿蔔一樣,當下便清醒了不少。他心下知道擅闖產房實在不規矩,弄不好還會影響妻子生產。如此這般,趙博也不作負隅頑抗,只頹廢地靠在椅背上。
趙回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顧著場合,顧著懷裡的妻子,只怕是要將趙博拎起來臭罵一頓。
趙博的脾氣多半是隨了衛憶,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什麼厲害心思。就算是動了怒,也是個色厲內荏的主兒。
君主可以仁慈,但萬萬不能是個真君子。手握重權,要想要做個好人,身邊兒就非得時刻放一把利劍不可。
趙回心念電轉,當下就有了打算。這些年來他帶著趙博,雖是有意扭轉,卻實在成效不大。一個人若時刻存著後路,本性便實在難移。
日頭越升越高,本就緊繃著神經的眾人更加覺得煎熬。
衛憶攥緊了趙回的手,心中也開始打起鼓來。
前世里柴瑩也走過這一遭,十分兇險,好在最終還是母子平安。
只是可惜了她那小孫女兒,先天不足,只能由柴瑩和她帶著,在南方的行宮裡養了好些時候。
這一世她千防萬防,防住了有心人,卻算漏了無心人。上輩子機關算盡的賈筱筱被圈了,這輩子偏還是不走運,讓她那傻乎乎的親孫子衝撞了兒媳,還是落個早產的下場。
趙曦和衛錦緊趕慢趕地到了京郊大營,二話不說便拉了鶴清音上馬,疾馳回宮,總算是在場面失控前將人帶了回來。
鶴清音一來,衛憶頓時鬆了口氣,整個兒靠進趙回懷裡。趙博更是欣喜若狂,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鶴清音剛踏進院子,濃重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他心知情形不大好,也不藏私,從懷裡掏出個小玉瓶來,交給在門邊守著的素霓:「這是我鶴家續氣補命的重霞丹,藥性極烈,不可多服,只服半丸即可,孕婦受不住的。」
素霓點點頭,急忙推開門進去。
趙博愣了愣,頓時欣喜若狂,以鶴家的實力,便是些普通的對症方子,便足以救命了。卻沒想到鶴清音出手竟如此闊綽,給了這求也求不來的重霞丹。
他當即起身,在鶴清音肩上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拳,滿眼的感激:「謝了,兄弟!」
鶴清音還是那副冷冷的樣子,他回頭看了看趙曦,又看了看趙博,乾脆又掏出兩個瓶子來,放在趙博手上。他用不輕不重,恰好周圍人卻又都能聽到的聲音,輕描淡寫道:「重霞丹罷了,就當做是先來的聘禮。」
他語出驚人,這句話直接將趙博劈得愣在原地,求救般地看向趙回。趙回倒是罕見的淡定,算是默許。
還不等眾人懷疑,趙深便進來橫插一腳:「咦,鶴兄,你這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個瓶子?」
鶴清音不去看他,就這樣無視了趙深的好奇。
氣氛頓時冷了下來,眾人扶額,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衛憶最先回過神來,無奈地向小屁孩瞪去一眼。趙深雖然覺得自己沒錯,可還是委委屈屈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乖乖地不再言語。
趙博如今得了定海神針,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還有空拍拍隔壁小皇叔的腦袋,以示安慰。
衛憶卻是沒有他那麼心大,知道生孩子著實是件痛事,仍然揪著一顆心時刻關注著裡間的動靜。
眾人又挨過了相顧無言的半個時辰,終於聽見內室里傳來一聲極高的尖叫,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中氣十足的哭聲。
此時此刻,終於塵埃落定。
趙博站起身來,等著開了門便衝進去看看妻子,門卻依舊緊緊閉著,沒有打開的跡象,還能隱約聽見女子痛苦地呻.吟。
衛憶知道此間因果,走上前去拉住又有些慌神的兒子,柔聲說:「鶴軍師說過,是雙胎,且等著吧。」
趙博想著妻子的可憐無助,眼眶泛紅。他看了看身旁一臉關切的母親,終於受不住,像個大男孩似地回身摟住衛憶,將臉埋進她肩窩。
衛憶心疼得緊,伸手摟住兒子,在他背上輕輕拍著安撫。
趙回咬緊了后槽牙,忍了又忍,才沒上去將那熊兒子抽打一頓。
堂堂一個大男人,堂堂一國太子,竟然如此脆弱,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孩童一樣和母親撒嬌,成何體統!
想當年,想當年他——
趙回忽然泄了氣,只是冷漠地瞪了趙博一眼,便不再去看他。
老天保佑,並不過多久,屋裡便又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只是這次的哭聲微弱了些,遠遠及不上前一個。
大門才剛剛打開,趙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進去。
柴瑩虛脫般地躺在榻上,撐著一口氣,張著眼睛去尋孩子。
趙博一個箭步躥到她身邊,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瑩兒,閉上眼休息會兒,孩子們都好。」
柴瑩聽見丈夫的聲音,無意識地點點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趙博就這樣在旁邊守著她,接替了一應伺候她的宮女,半步都不肯離開。
衛憶倒是要比兒子要淡定許多,她矜持地站在外室,指揮著素雲素月將窗子都關嚴。
直到墨玉和素霓抱著兩個小襁褓緩步走了出來,衛憶激動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急吼吼地吩咐道:「快把本宮的小孫女給本宮抱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