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邊趙博處理完國事,急哄哄地便要往東宮跑,完全不顧身後大太監的阻攔。


  東宮的栗總管扭著屁股奮力追著自家太子跑,嘴裡還不忘念叨幾句:「主子,哎,主子您慢些跑,御史們還候著呢,您這是上哪兒去?」


  趙博冷哼一聲,根本不予理會。他的乖乖小嬌妻有了身子,他這心裡痒痒的,哪有空陪那些老頭子們掉書袋爭長短。自家父皇挖了個大坑讓他跳,完全不考慮他的死活,實在是可惡至極。他越想越氣,步子也就越邁越大,越走越快,直接將栗總管甩了個八丈遠。


  栗總管見主子是打定主意不去理會了,只得放棄追趕,轉而向昭陽殿的方向走去了。


  栗總管覺得十分心累,從身旁揪出個腳程快的小太監,蔫噠噠地吩咐道:「得,這大主子小主子是爭著不管事,你快去昭陽殿稟了皇後娘娘去,跑著去!若是耽誤了國事,一百顆腦袋也不夠你掉的。」


  小太監得了令,一溜煙兒的跑走了。


  栗總管看著那飛一般的背影,滿意地點點頭:「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咱家真的是老了。」


  聽了這話,旁邊有幾個機靈的內侍立馬將爛熟於心的溢美之詞盡數拋向栗總管,栗總管心情不佳,只覺這幾人聒噪,大手一揮,眼睛瞪得牛大:「哪有這廢話的時間,還不快隨著咱家往昭陽殿去?」


  人精兒一樣的小太監們瞬間安靜下來,低眉順眼地隨著栗總管快步離開了。


  衛憶坐在一旁的小亭子里,看著假山後面的一群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忍不住戳戳趙回,得意道:「你看,栗總管只想著尋我去,卻沒想著尋你去。你再如此懈怠下去,不定在哪天,你的名頭便要及不上我了。」


  趙回軟骨頭一般靠著她,將腦袋擱在她肩上,渾不在意:「及不上便及不上,我被你打壓欺負,難道還是這一天兩天的事兒不成?」


  衛憶習慣了他打蛇隨棍上的德行,也不與他糾纏,只管回頭同金燦燦說話:「金總管,麻煩您跑一趟,把栗總管喚回來吧。」


  金燦燦笑了笑,福福身子正待要走,卻被趙回叫住:「小金子,不必去了,太子不過跟我抖機靈罷了。他若不知我們在這就罷了,栗總管也敢說他不知道么?倒是個忠心的,幫著他主子也算盡職盡責。不過他如此欺君,若是不讓他白跑一趟,朕這心裡堵得慌。」


  衛憶是個厚道人,並沒想到這一層來,可在坐的哪個不是整日里勾心鬥角殺得一條血路出來的人物,沒可能看不出趙博在打什麼算盤。衛憶見身後站著的墨玉也淡定地很,不由氣惱地瞪了趙回一眼,堅持讓墨玉去將栗總管追回來。


  金燦燦瞟了一眼墨玉,又看了一眼主子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也悄摸摸地跟上去了。


  趙回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見身邊的人都無影無蹤了,這才站起身來,走到衛憶面前伸開雙臂:「皇後娘娘想給朕添堵,把朕身邊兒的人也引了去。如此只好麻煩皇後娘娘給我整理衣冠,好讓我前去勤政殿,替你那好兒子挨訓。」


  衛憶捂著嘴打了個小哈欠,起身將趙回的腰帶重新束好,將袍子上的褶皺抹平,又挽著他脖子賞了個吻,將人安撫好:「你便去吧,說起來也是你的不是,怎麼好讓兒子挨訓?摺子都被你推出去了,你便替他見個御史,也好讓他陪陪瑩兒。」


  趙回彈彈她額頭,字裡行間都是遷就:「你就向著你那個寶貝兒子,只管可勁兒使喚我。太子妃倒是有人陪,可朕又有誰來陪?皇後娘娘竟都不稀罕我陪,真是人間悲慘事。」


  衛憶伸個懶腰,任他又將自己攬進懷裡:「你快去吧,早些應付了回來,我們午膳在東宮用了罷。」


  趙回應了,又扮作可憐狀索了個吻,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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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出來,衛憶身邊並未帶太多宮人,只帶了素雲素月。三人便在原地等了墨玉回來,慢慢地向東宮走去。


  等幾人到了東宮,驚奇地發現這宮中有分量的主子們竟有大半都貓在東宮離。


  趙曦自然不必提,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成天打著看望太子妃的旗號來探鶴清音的班。至於趙玉,則是受了趙回委派,指點皇侄兵部的事兒,自然帶來了小跟班衛錦。幾個人並了趙博和柴瑩圍坐一圈,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看衛憶來了,趙博立刻起身讓出首位來,衛憶揮揮手,示意他好生坐著,自個兒坐到了衛錦身邊的小凳上,同衛錦閑聊起來。


  可惜好景不長,熱鬧的地方大多有是非,衛憶的屁股還沒坐熱,便等來了個不速之客。


  只見一個披著水紅色薄披,盛裝打扮的女子踏進殿來。這人面貌嬌妍,眼角眉梢同衛憶有幾分肖似,穿著上也竟也仿著衛憶的來,只是顏色和綉樣沒越了級別。


  這人甫一進殿,便將身上的披風脫下遞給侍女,露出裡面穿著的累珠疊紗粉霞裙子,十分繁複講究。她先拜見過衛憶,又娉娉婷婷地向趙博福了福身子,頭上的金累絲嵌寶石的步搖幾乎要將人晃瞎了去。


  趙博皺皺眉,顧忌著衛憶在這兒,並未多說什麼,只讓她入座:「側妃怎麼來了,歷兒還年幼,做母親的該多多照看才是。」


  賈筱筱面不改色,笑得無辜,一口銀牙卻暗暗咬緊。多多照看孩子?若她再不刷刷存在感,只管照顧孩子,只怕柴瑩那狐狸精是要將他的魂兒都勾沒了:「妾身聽說姨母來了,怎樣都是要來看看的,卻沒想到瑩姐姐也在此。若是擾了殿下,臣妾便在此告個罪,姐姐和殿下可不許怪我。」


  宮闈深深,這些女人的伎倆是不夠看的。賈筱筱知道衛憶在此,自覺衛憶會替她撐腰,氣勢不由地高漲了幾分。方才她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向柴瑩行過禮,而是徑直坐在衛憶近前,以示親近。


  衛憶躲過她挽過來的手臂,淡淡道:「你這孩子實在沒規矩,稱本宮姨母倒也算了,該有的禮數卻也不周全。你若是需要,本宮便遣幾個嬤嬤去,好好地給你補補課。」


  賈筱筱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閃了閃。知道自己討了個沒趣,將半伸出的胳膊尷尬地收回來,委屈道:「姨…娘娘之前還說喜歡筱兒的率真,筱兒這才保留了幾分性子,如今娘娘既提起了,筱兒以後多多注意些便是,只盼著娘娘不要怪罪。」


  衛憶瞟她一眼,倒覺得這賈筱筱是個厲害的。因她像了自己三分,往日里對她一向是偏幫偏寵,如今落她面子落得這樣慘,竟還能面不改色的示弱,實在不是個簡單角色。這般心性,用在後宅手段上或許還看得過眼,用在教養孩子上,卻實在不妥當。想著上一世的鑽營狠毒的趙歷,衛憶是萬萬不能放任他長在生母身邊的。


  既然有了這個念頭,衛憶也不與她虛與委蛇,直截了當地開了口:「太子說得對,歷兒還小,你做母親的是該多加照顧。不過本宮見你如今做人行事還是個孩子模樣,又如何能照顧好歷兒。等他滿了周歲,不如交給本宮來養,你意下如何?」


  賈筱筱本還因失了面子而懊惱,聽了這句,頓時喜上眉梢,連連答應:「歷兒能得了娘娘教養,是他的福氣,臣妾覺得如此極好。可瑩姐姐才是東宮嫡母,臣妾人微言輕,不敢自作主張。」


  趙曦剛剛將茶杯送到唇畔,險些全掀到身上去。之前還覺得這賈筱筱是個機靈的,如今這是得意忘形還是怎的,這眼藥上得實在是有失水準。


  衛憶也蹩起了眉,不願接她的茬,只說到了時候自會派人來接,便將她打發走了。


  把這個不討喜的送走,屋裡的氣氛又重新火熱了起來。衛憶將柴瑩身旁的趙曦趕開,拉過柴瑩的手噓寒問暖。衛錦則眼巴巴地看著趙玉同趙博說話,時不時插個一句半句。只有趙曦孤零零地坐著,拿著一個話本子看得有滋有味,間或還挑挑桌上的果點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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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回給御史們丟完軟刀子,算是將那些質疑盡數堵了回去。已近午時,估摸著東宮那邊已傳了膳,趙回帶了金燦燦直奔東宮而去。


  歡聲笑語並沒有被趙回的到來打斷,衛憶笑容滿面地起身迎他,挽著他的手同他坐在一處。


  柴瑩護著小腹靠在趙博肩上,有些出神,覺得這一刻皇宮不像是皇宮,反倒要比丞相府還要像個家,人丁興旺,兄弟和睦。


  這一切都因著這位衛憶這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皇後娘娘,當然也因為今上的一片痴心。


  柴瑩知道,她是比不上皇後娘娘的。皇後娘娘寬和慈藹,有一顆純善之心,正所謂仁者無敵,單憑這一點,就超出了眾人許多去。而自己卻沒有可為人稱道的地方,皇上選了她做太子妃,不過是看她略有些才名,父親品格高潔,位高權重,是個當國母的料子而已。


  想到這裡,柴瑩不著痕迹地向趙博望去。


  趙博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過頭與她四目相對,溫柔地笑笑。柴瑩也對他笑笑,心下那股無名之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罷了,自己不是那等有福之人,沒能與夫君青梅竹馬地走過風風雨雨。如今能得了專寵,也該是心滿意足了。


  衛憶同趙回說著話,心思卻分了部分在柴瑩身上。自從那賈筱筱來過,柴瑩情緒便有些低落,衛憶深知孕婦多慮,不露痕迹地在桌下踢踢趙回,不輕不重的將手中的茶杯擱在桌上。


  待眾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衛憶正了臉色,十分嚴肅地望向趙博:「博兒,阿瑩正是有身孕的時候,你該是時時刻刻都關照著的。母后同你父皇商量過,這些日子的朝政之事,還由他操管大半,你只顧協理,不必候在你父皇左右,只管回東宮辦事就是。」


  衛憶清清嗓子,緊接著往下講:「你這東宮鶯鶯燕燕,實在是亂得很,連側妃都沒規沒矩。你雖已廢了東宮請安的規矩,可這些日子還需要關照下去,不必要的走動還是要禁,以免節外生枝。」


  趙博並未料到母後會說這話,不由地將目光轉向了趙回。趙回輕飄飄地望他一眼,算是不置可否,心裡卻已經盤算著要怎麼向衛憶討回這筆賬來。


  柴瑩更是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之前衛憶也曾暗示過她是東宮唯一的主子,可她卻不敢當真,只覺得衛憶不過是暫時對賈國公夫人不滿罷了。今日她落了賈筱筱的面子,卻又提出要接來她的孩子養在身邊,這更讓她覺得衛憶並未真的與外甥女生出什麼嫌隙,可這番話卻不對味。若再聯繫起昨日宮宴時皇上明顯的打壓,這賈國公府,竟真的是失寵了不成?

  趙博心裡也犯著同樣的嘀咕,先前他便知道賈筱筱對自己的心上人多有不敬,無奈礙著衛憶,除了冷落她,實在是找不出別的法子懲治。


  如今正是瞌睡的時候,母后恰巧遞來個枕頭,哪有放棄的道理,不接過來的那是二百五。


  趙博即刻答應下來,保證會管好東宮的後院。


  衛憶得了滿意的答案,示意墨玉可以開宴,眾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順心的午膳。


  世上萬事都呈對立之態,一旦有人合了心意,往往就會有人覺得事與願違。


  賈筱筱坐在碧輝院里的涼亭中,染得猩紅的指甲幾乎掐進了掌心裡,她死死瞪著傳話來的二等宮女碧池,一字一句地恨聲質問:「皇后她真是如此說?殿下便也就真的如此答?」


  碧池跪在地上,十分篤定:「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素雲姐姐告訴奴婢的,想來是不會有錯。」


  賈筱筱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渾身發冷。原來娘親說得沒錯,姨母果然是察覺了什麼,自己現在等同身處於浮木之上,只有拼一把,才有機會突出重圍。


  物是人非,風水輪流轉,有些變數,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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