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勢漸大,水滴遇到軍帳的氈布,砰砰作響。趙回穩穩坐在虎皮大座上,手指隨著雨聲輕點,像是催命的鼓聲。
鶴清音事不關己地靠在小圈椅上,冷眼看著地上伏跪的幾個血人,面上依舊是毫無波瀾。衛錦則稍顯局促地跪在一旁,跪便跪了,他脊樑分明挺得筆直,目光清亮地同趙回對視,不帶半分畏懼。
趙回盯著衛錦看了半晌,忽地勾出一抹笑來,端起案上的茶水,慢條斯理地舉到半空,卻並未下口:「衛將軍,你可知罪?」
衛錦將背挺得更直,十分理直氣壯:「臣不過捉幾個刺客罷了,何罪之有?」
舉在半空中的茶水頓了頓,還是被送到了唇邊,趙回輕抿一口,毫無預兆地重重地將杯子砸下,水濺五步,恰好沾濕了衛錦的袍角。
趙回自袖中拿出一面方帕,帕子邊角綉了憶字,趙回瞟了衛錦一眼,神色間似是極力忍耐著什麼,他語氣平淡,措辭卻嚴厲:「擅自拔營二百里,不進淆山,若是朕沒有在館驛停留,你莫非還要綁了朕拔營不可,如今還在裝傻,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衛錦微微垂下頭來,卻依舊不卑不亢:「兵事呼吸,不容先關督帥,臣無罪。」
趙回將那面方帕捏在掌心裡,以極其溫柔的動作。心中的那些疑慮終究沒勝過愛意,他抬眼望向衛錦,輕聲問:「這可是你阿姐的吩咐?」
衛錦功力深厚,將這同嘆息一般輕的的問句聽了個真切,堅定地搖了搖頭。他側頭望向鶴清音,很有些無辜:「這並非是阿姐的吩咐,是鶴軍師傳的話,讓臣暫且退出淆山。」
鶴清音眼角跳了跳,不情不願地扛過了黑鍋,信口胡謅道:「在下師從北地菩提門,能預風雨。近來夜觀天象,恐會來大雷暴雨,淆山一旦崩陷,前軍必會損失慘重,臣這才建議將軍拔營。」
趙回眯起眼,不知在盤算些什麼,算是不置可否。
衛錦長舒一口氣,暗自慶幸趙回他不懂天象。如今是冬日,又淅淅瀝瀝地下了幾天小雨,眼看著就將停了,哪還會來什麼雷雨。想著想著,衛錦是心驚肉跳,背過頭狠狠地剜了鶴清音一眼,虧他是北地神機魁首,編瞎話竟編得毫無依據。
鶴清音當他是個愣頭小子,不怒不惱,依舊無所謂地坐著。這趙回大智,若不是這番雨論有七分是真,他又無意深究,這關怕是不好過的。只是宮中那位皇后頗有些意思,說她愚笨,她又近妖似地能測先機,說她*,她也不過只是個有些小手段的女流之輩,矛盾得很。
趙回將兩人的各懷心事都看在眼裡,只覺得煩悶,揮揮手趕兩人退下,展開張宣紙,親自磨了墨。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落了筆。
「吾妻阿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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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衛錦和鶴清音審過刺客回到帳里,素月已是久候多時了。兩套夜行衣摺疊整齊地擺在凳子上,衛錦只覺得它們灼眼得很,他有些倦了。
素月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將頭巾束好:「二爺,請。」
衛錦這些日子與兩人混得熟稔,毫不在意形象地撲上行軍床,緊緊抱住疊得整齊的軍被:「小爺再不願做這見不得人的勾當,阿姐這是想坑死我,你們也別再拉小爺做擋箭牌。要去你們二人去吧,爺我就不奉陪了。」
素月與鶴清音對視一眼,好聲好氣地哄道:「二爺便同我們去吧,只這一次,便功成身退了。」
衛錦側翻過身,露出一隻眼睛給二人,試探著問:「此去是為何?」
素月倚著支撐帳子的桿,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答道:「尋趙簡,說服他讓伊桑全軍駐紮溝谷。」
衛錦氣結,又轉過身去背對二人:「趙簡這人深不可測,若沒有十足的籌碼,必是不會貿然行事。敵方合共八萬軍士,就算你我三人自恃功夫,也怕是要無功而返。」
素月不知如何反駁,只好轉向鶴清音求助。鶴清音斜睨衛錦一眼,不由分說地拿起一套夜行衣丟在他身上:「給你半柱香,若還未打點完畢,我就捉了你去敵營。你若是痛快,待大軍班師回朝,我便將清風宗完整的輕功心法告予你。」
衛錦的臉色由惱怒轉為狂喜,他猛地彈起身來,不顧素月在場,抓起夜行衣,就扯下領子袒露了胸膛。
衛錦此舉自然換來了兩人的白眼,待他面不改色地穿戴好,把一張薄薄的臉連帶著厚如重山的臉皮湊到鶴清音近前,對他擠擠眼:「想不到鶴兄也會翻白眼瞪人,真是妙哉,妙哉。」
回應他的,是鶴清音拿起夜行衣,從容而不屑的背影。
等到鶴清音去而復返,雨已停了,雲開月明。圓月掛在三人的頭上,為他們照亮了前路。
素月蹩眉,一個躍身向鶴清音靠了幾步,壓低聲音問:「軍師,這雨竟停了,若這淆山不崩不陷可如何是好?。」
鶴清音回頭瞥一眼正偷聽的衛錦,唇角微微上揚:「能便罷了,若是不能,那就想辦法讓它能。」
素月瞭然,衛錦卻有些迷糊,出聲道:「若你我有這般盤算,那伊桑自然也能想到,豈不打草驚蛇?」
鶴清音用眼尾掃他,臉上寫著滿滿的「孺子不可教也」:「不然以你之見,我們為何去找趙簡?自然是給他個理由,讓他去做說客。」
衛錦一頭霧水,只覺得他兩人魔怔了:「趙簡?他與伊桑是盟友,為何幫你?」
這此間有些不可告人的緣由,鶴清音也只是略知一二,只得敷衍道:「盟友固是盟友,只是其中彼此忌憚著此消彼長,各人也有各人的盤算。若說兩人完全一心,才是千古笑話。」
衛錦對此半信半疑,又開口問道:「那為何要帶我同去,我對此間之事一概不知,副帥之銜惹人忌憚,去了反倒是個累贅。」
鶴清音笑而不語,他笑得滲人,旁邊的衛錦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越過淆山,南行五十里便是趙簡駐地。幾人在一片小樹林中止步,鶴清音同兩人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率先飛身而起,悄無聲息地混進營里,如入無人之境。待他探得帥帳,才回身帶上衛錦,素月輕功並不出彩,依著原計劃留在原地接應,以防不測。
衛錦提起一口氣來,緊緊地跟在鶴清音身後繞過巡邏的兵士。兩人繞到中帳背後,交換個眼色,一人向左,一人向右,一舉拿下了門口的守衛。帳內的趙簡恍若未聞,站在展開的地圖前,時不時勾畫一筆,一雙桃花眼中閃過幾不可察的嘆息,像即將被捕的獵物。
趙簡轉過頭來,衛錦和鶴清音已各守一邊地坐好。衛錦滿面肅色,鶴清音卻彷彿早就料到了趙簡的冷靜,甚至還與他禮貌地點頭致意。
這倒是趙簡不曾料到的,他面上不動聲色,優雅地坐下,撫著左手拇指的扳指笑問道:「衛將軍和軍師大駕光臨,不知是來找在下喝一杯,還是要取走這顆人頭呢?」
衛錦尚且雲里霧裡,自是不敢多話,只板著臉坐在那裡,充個門面。鶴清音端起小桌上的茶水,水溫尚好,看來是勤換過的。他舉起盞來,仰頭一飲而盡:「小梁王用心良苦,怕是久候多時了。能喝到小梁王親手斟的茶水,我們二人也算是不虛此行。」
趙簡挑挑眉,也舉起面前的茶來一飲而盡,他將茶杯輕輕放下,將兩手交叉起來置在桌上,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軍師爽快,只是這茶並非是小王親手所斟,不過來日方長,機會總是有的。」
鶴清音低笑,一派輕佻,與他平日里的樣子大相徑庭:「又何必否認呢,小梁王或許算到了有這一日,卻不敢讓引來的豺狼知曉,能屈能伸,是大丈夫所為。」
趙簡收了笑意,向前傾了傾身,盯緊鶴清音的眼睛:「明人不說暗話,軍師便挑明來意吧。」
鶴清音笑得更歡暢了,卻又猛地陰下臉色:「小梁王早該料到這一天的,孤掌難鳴,入界宜緩,你卻犯了忌諱。如今彼強我若,稍有個不慎,你就是遺臭萬年,粉身碎骨。」
趙簡長嘆一口氣,面露頹唐:「皇叔他,他可是都知道了?」
鶴清音冷哼一聲,斜靠在椅上,眼神冰冷:「誰都來不及分心體諒你,只是你自作聰明,意氣用事,這皇室的臉面被你丟得乾乾淨淨。若不是看在你未釀成大錯,還來得及補救,你現在早已是一把枯骨。皇上思前想後,總歸與你有血脈之連,又念你是趙姓後人,便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這番話削了趙簡的氣焰,令他羞慚不已。他穩了穩心神,苦澀地開口:「實在是那姬赫伊桑欺人太甚,我貪功冒進,心急求勝,如今已陷入了大不義的境地,還請軍師能指點一二。」
鶴清音見魚已咬鉤,也不再為自己造勢,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清冷的模樣。他站起身來,向前踱了幾步,在兵器架旁站定,手撫上一桿銀槍:「皇上欲除伊桑而後快,若是你能將他兩萬兵馬引入溝谷駐軍,便可扭轉乾坤。」
趙簡皺起眉來沉思片刻,給出個中肯的答覆:「伊桑於我是豺狼,我於他也未必不是虎豹。這盟約關係淺薄,若沒有能令他一搏的說法,他未必信我。」
鶴清音手執長.槍,繞到衛錦身後,將手按在他肩上:「我們此行,便是來給你送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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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軍中亂了套,小梁王遇敵夜襲,身受重傷。
伊桑沉著臉,同報信來的心腹飈了些鳥語,推開睡在他身旁的營妓,罵罵咧咧地起身更衣洗漱。此事已是五更過半,山露深重,伊桑甫一邁出帳子,便抖了一抖,備馬的士兵慢了幾息,竟狠狠地挨了他一腳。伊桑蔑視地瞥了小兵一眼,翻身上馬,向梁軍帥帳奔去。
入帳便聞得濃重的血腥氣,令人作嘔。趙簡躺在床上,半個身子浸滿了鮮血,他閉著眼睛,唯有胸膛的些微起伏昭示著他還活著。
伊桑皺眉,用發音不太標準的漢話質問帳中的副將:「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這副將是個心高氣傲的,並未將他放在眼裡,只冷哼一聲:「伊統領若是想看笑話,還請等軍醫有了定論,不必如此心急。」
伊桑神色陰鷙,抽出腰間的彎刀便要向那副將砍去。那副將人高馬大,伊桑卻只是墩胖,那副將旋身一躲,捉過他的后領,奪了他的彎刀。
趙簡感覺到氣氛僵持,費力地睜開眼,命軍醫扶他起身,避過傷口半靠在榻上,他望向那副將,輕輕地搖了搖頭,斥責道:「咳,李雲,不可對伊統領無禮,還不快把人放下!」
李雲從鼻孔中哼出一聲,不情不願地將那伊桑甩下,伊桑欲要發作,卻被趙簡立刻截住了話頭。
趙簡捂著傷口,面色痛苦地咳嗽了幾聲,他望向摔在地上的伊桑,語氣急切:「今日夜襲的是敵軍副帥衛錦和軍師鶴清音,兩人繞開守衛,想取孤性命。纏鬥中我重傷衛錦,卻也被鶴清音所傷。我方探子來報,今日趙家軍後退二百里,乃是因主帥趙回舊疾複發,命在旦夕。今日副帥來襲,恐怕是已經窮途末路,欲取孤性命擾亂軍心,好方便逃脫。敵軍主帥副帥皆傷,已與散沙無異。可惜孤如今身受重傷,只能懇請伊統領帶領你們驍勇善戰的將士,並上我梁軍三萬人馬駐軍淆山,方便追擊,莫要讓他們遁回京城。若此事成了,趙軍必受重創,你我也能趁機打進中原腹地。」
說著,趙簡掙扎著想要站起以示誠意,伊桑連忙起身攔下,試探道:「這消息,可準確?」
趙簡無奈地笑笑,自袖中取出一封沾血的密函:「統領且看此函,這是心腹傳回的消息,已十分確切了。在他們來襲前,孤研究地勢,恰好尋到一處溝谷方便駐紮,正準備叫將軍前來商議,卻被那些來襲者打斷。」
伊桑接過信來,眼中的質疑已轉換成了貪婪,他面上的喜色遮掩不住,已是無心多留。他望向趙簡,即刻開始商定細節。
趙簡面色蒼白,才說了幾句便支撐不住,只得躺回榻上,他望向伊桑,眼神誠摯:「一切全仰仗伊統領了,在下這身子,實在是有心無力。伊統領屬軍各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追擊先頭是當仁不讓。我梁軍撥出三萬,全為將軍殿後,將軍若覺得不妥,孤可安排他們只駐紮在南山山麓,有令則進,無令則退,方為妥當。」
伊桑一雙王八眼裡精光連閃,雖是心動,卻還不至於失了理智。他狀似無意地將手按在趙簡的傷口上,聽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后,才滿意道:「梁王大度,竟將這肥肉全送給了我們倭國,這恩情,伊桑必不會忘。」
趙簡苦笑,他又咳嗽幾聲,才蒼白著臉開了口:「你我都是直人,便把這話說亮了也無礙。孤帶來的這六萬人馬,一部分是家父的舊部及孤的親衛,有勇無謀,是萬萬鬥不過那趙家軍的。另一部分魚龍混雜,孤這一倒,也不知會不會生出什麼旁的心思來,如若出什麼差錯,怕是會壞了大事,失了良機。孤也是走投無路,如今給伊統領行個方便,還望時候伊統領能憐惜幾分,權當種個善因也罷。」
伊桑安了心,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笑容滿面地應下了,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要匆匆趕回帳子點將點兵。
趙簡揮退眾人,只留下李雲一個,他一瞬間便收起了笑容,眼中寒光迸射,仔細控制著身上的殺氣。待伊桑走遠了,旁邊一直沉默著的李雲才從懷中掏出個精緻的玉瓶來:「二皇子,上藥吧,這葯是鶴軍師留下的。」
趙簡點點頭,想要半坐起來,卻牽扯住了傷口。趙簡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罵道:「鶴清音這狡詐小人,下手也未免忒狠了些。」
李雲想要笑,使勁兒憋住了,他一個大男人,輕手輕腳地彎身替趙簡上藥,這畫面竟異常的和諧。
東方已見了白光,風漸漸吹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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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回聽完暗衛來報,只覺得心力交瘁。這裡面衛憶必是摻了一腳的,他雖信她是在幫他,卻對她的智計不抱什麼期望,只覺得她瞞著他謀划,又攛掇衛錦隨著她胡鬧,著實是可恨。趙回將手中的摺子放下,重重地揉揉額角,沉聲吩咐:「去,把衛錦和鶴清音給朕綁過來,還有那素月,一併帶來。」
暗一到時,衛錦正在和鶴清音單方面吵著架,暗一站在窗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衛錦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憤懣道:「你到底同不同我說,你在那趙簡面前扯了一堆屁話,你當小爺會信你嗎?」
鶴清音看著軍事圖,目光深沉,不發一言。
衛錦翻了個身,側躺過來,幾乎要炸毛:「阿姐和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瞞著皇上?」
這好像涉及到了些什麼不該聽的皇室秘辛,窗外的暗一也支楞起耳朵等著回答,卻久等不到。
衛錦又打了個滾兒,以枕頭做暗器,瞄準鶴清音的臉擲了過去:「莫非真是皇上派你去見那趙簡?這沒道理,不管趙簡他是虛是實,犯了謀逆這個忌諱,不可能有什麼將功折罪的機會。」
鶴清音準確地接住枕頭,沿原路線扔了回去,好看的眉毛蹩起,顯得十分不耐:「你安靜些,一會兒隨我去見皇上。」
衛錦一怔,窗外的暗一也一怔,兩人都聞到了自投羅網的氣息。
暗一嘆了口氣,隔著窗子輕聲道:「若是便宜的話,二位帶上晚間那位姑娘,皇上有請。」
午間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領了軍棍的衛憶呲牙咧嘴地坐在議事廳里,毫不意外地得到了伊桑領軍向溝谷進發的消息。
黎明時趙回便和同鶴清音秘密地做好了部署,派去挖石頭的挖石頭,派去埋伏的埋伏,只等倭奴一入溝谷,午夜時分便能折損他幾千的兵士,挫挫倭國海寇的銳氣。鶴清音在賬外站著,見風勢漸大,心裡犯起了嘀咕。
軍中難免有眼線,以保萬全,趙回做重病狀悶在帳里,衛錦所在的議事廳里也時不時送出幾條染了豬血的帕子繃帶,除了受軍棍的部位疼了些,人是清閑得很。
鶴清音正不知是在發獃還是沉思,趙回身邊隨行的金燦燦前來傳話,他捧著個暖手的罈子,遞到鶴清音手裡:「皇上說了,外邊兒風大,請軍師進帥帳一敘。」
鶴清音微怔,接過罈子,隨著金燦燦去見駕。趙回正在寫信,見他來了便止筆,將狼毫擱在一旁,神態寬和,像個無害的長輩。
「鶴軍師,請坐。」
鶴清音恭順地坐下,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
趙回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鶴軍師,你原本想殺朕,為何遲遲不肯動手,是因為如懿那丫頭,還是因為皇后?」
鶴清音渾身一震,望向趙回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片刻后,他低頭斂目,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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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下起了急雨,遠方隱隱有悶雷之聲。鶴清音撐著傘,站在雨幕下,只覺得許多事許多關節處都想不通暢,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衛錦站在他身後,面帶憂色,還夾雜著幾分悲憫。狂風呼號,豆大的雨點撞在人臉上,打得生疼。
衛錦嘆了口氣,也有些疑慮:「你若早知有這雷暴雨,為何還在山上安排了兵士。若是淆山因這雨陷了,他們怕是…怕是回不來了。」
鶴清音側身看他,覺得他愚善,卻又覺得他可敬。可惜他並未預測到這雨來的如此疾猛,也不能確定這雨會不會讓淆山崩陷,就算是預見到了,恐怕還是要派人上山的。在戰事里,該考慮的從來都不是一萬,只是萬一而已。
衛錦見他不語,心中倒也有些明白。衛錦實在不忍再看,轉身回了帳子,將燈吹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還沒到約定的子時,遠處便傳來幾聲悶悶的巨響,似乎是雷聲,卻又好像不是。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