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賓主落座,幾人互通姓名來歷。


  原來那虯髯大漢姓張名虎雄,乃是這冪壁城有名的一屠夫,這裡的屠夫與那些專職殺豬殺羊的屠戶不同,而專殺靈獸的屠夫。前幾日有個本地的員外郎出價一萬金委託他獵殺一隻黑老怪帶回城來,說是要給自己滿月的小兒子辦席面。


  這黑老怪常年隱匿於黑龍山,世人別說吃它的肉,就是見他的面也是極難得的。也虧這員外家裡真不差錢,一出手就是一萬金,摺合成白銀就是相當於百萬兩,面對如此誘惑,張虎雄又怎能抵擋得了,自然很想接下這筆買賣,不過,他也知道這事要辦成,單槍匹馬肯定不行,於是,今日設宴請了兩位兄弟商量。


  奈何那黑老怪神出鬼沒,傳聞中又極其兇殘,張虎雄的老婆劉氏擔心自家男人有去無回,席間極力反對,兩人吵了起來,才有了剛剛被蘭衣撞上的那一幕。


  蘭衣聽后一笑,拍著坐在身旁的匡廣智肩膀,對張虎雄道:「張兄多慮,如今有我們小匡兄在,何愁抓不住那黑老怪?」


  張虎雄眼神一閃,隨即大笑,拍桌道:「剛剛我還和兄弟們說,吉人自有天相,這事兒保不齊便會有貴人出手!如今看來,能遇到小匡兄和二位貴友當真是天助我也!」


  張虎雄打算借匡氏之力,匡廣智心裡卻沒底,他的底細蘭衣是清楚的,因此他更不明白為何蘭衣會將他推出去。


  匡廣智一個勁兒給蘭衣使眼色,蘭衣全當不見,端著酒與張虎雄推杯換盞。


  張虎雄這幾個兄弟可以說是他的一個小團伙,老婆劉氏也是劍修,二級劍客入門級,平日里沒少和劍客巔峰鏡的張虎雄組隊去刷怪。那個黑臉的男人叫寇兵是幾個人里修為最高的,已修至三級劍俠中鏡。青衫青年叫許鳴柏是一葯修,修為比匡廣智略高一籌,已至大葯徒。


  他們都看得出來,三人中,蘭衣是個徹頭徹尾的白面饅頭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計,匡廣智有匡氏撐腰表面光鮮,真正有實力的是那個自始至終一臉木訥的公冶冠玉。此人雖說是三級劍修,但實力深不可測,關鍵時刻定是生死勝負手。


  可誰都看得出來,這三人當中一直是蘭衣發言,儼然一副老大做派,張虎雄和蘭衣聊了一會兒,見那兩人不言不語,忍不住便問:「不知小匡兄這次準備調派多少人手?」


  匡廣智從小到大都沒自己做過主,冷不丁被問就有些六神無主,他向蘭衣求救相望,奈何蘭衣不肯開口,匡廣智只好硬著頭皮道:「此事不宜聲張,目前只有從錢兄和公冶兄相助。」


  張虎雄不落痕迹地和另外三人交換眼色,寇兵搖頭,劉氏低頭,只有許鳴柏點頭道:「理應如此,若是大張旗鼓恐有人會從中作梗。」


  「是,是!許兄所言極是!」匡廣智連連稱道。


  蘭衣這時笑道:「光有我們兩個恐怕力所不及,正是需要極為好漢相助才可成事。小匡兄樹大招風,他入伙的消息還望各位能代為保密!此事匡家暗中策應,我等為先鋒,可好?」


  張虎雄點點頭,似是已想明白了其中厲害,若是匡家大張旗鼓地殺進黑龍山勢必會引起各方勢力的注意,以現下匡氏和顏氏水深火熱之勢,到時候若顏氏再來摻上一腳,事情想成也難。


  「張兄已接了那員外之邀?」蘭衣轉著手裡酒碗,漫不經意地問。


  「尚未。莫非從錢兄弟有何指教不成?」就算張虎雄再怎麼看不起蘭衣的武力值,這番閑聊下來也看得出,蘭衣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白面饅頭,起碼胸中有溝壑,才智過人。


  「指教不敢當,不過,若張兄要接下這裝生意,起碼要先收他一半定金,以此試試此人的誠意,他若肯付定金,定還會送你一隊人手,豈不一舉兩得?」


  收定金這個想法張虎雄不是沒想過,但送人手這一說張虎雄卻沒想到,當即便拉著蘭衣,「願聞其詳。」


  蘭衣湊過頭去,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立刻見張虎雄拍手稱快。他雙眼發光地盯著蘭衣,就像剛剛發現一座金礦般興奮難耐。突然他覺得臉上一疼,緊接著手一抖不怎的剛剛還抓著蘭衣的那隻手莫名其妙地一抖,蘭衣的手落下去,眼前卻多了一隻酒碗。


  「公冶兄?」張虎雄詫異抬頭,看著不知何時來到眼前的男子。


  公冶面無表情地舉著手裡的酒碗,看著張虎雄。


  張虎雄連忙起身,端起酒碗與公冶相碰,昂頭一飲而盡。


  公冶一昂頭,碗空,酒盡。酒樓外的青石板悄悄濕了一口,散發著絲絲酒香,不知哪裡來的小黃狗好奇地舔了兩口。


  公冶喝完酒也不走,轉身看著蘭衣,蘭衣無奈,知他想走。起身與張虎雄告別,卻被張虎雄相邀明日一同去那王員外家談判。蘭衣目的達成,自不推拒,欣然應允。


  幾人相談甚歡,張虎雄親自送蘭衣幾人到酒樓門口,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自去結賬。


  匡廣智忍了一路,回到客棧,一刻也憋不住,拉著蘭衣回房抱怨,公冶跟著兩人,也進了匡廣智的房間。


  房門關好,匡廣智轉身指著蘭衣,劈頭蓋臉道:「我在匡家是什麼處境難道你不知道?現在什麼準備都沒有,你竟然就答應張虎雄匡家會暗中策應?!你到底要將我置於何地?!讓我怎麼收場?!!」


  「根本不用收場!你只需要準備收穫!」蘭衣老神在在,坐在椅子里給自己倒了杯茶。


  「收穫個屁!」匡廣智自暴自棄,一屁股坐進椅子里,指著蘭衣氣得手抖。


  「如果,你只想要個屁,那我也無所謂,正好卧玄膽歸我,屁給你!」


  「你,你你——你說什麼?!!」匡廣智前氣后驚,臉部表情尚在扭曲中。


  看著他那傻樣兒,蘭衣不給面子地大笑出聲。


  「卧玄膽?!!你得意思是,我們這次是去取卧玄膽?!!!!」匡廣智依舊不敢相信。


  蘭衣點頭,「黑龍山中有卧玄膽,這個消息不可走漏,你現在即刻修書一封,直給匡家家主,令他暗中派人相助與你,卧玄膽千年難遇,這等寶物便是一棵又豈只萬金?匡家得了這等寶物,還用擔心不日進斗金?」


  說罷,蘭衣抬起手背碰碰仍然處於震驚狀態的匡廣智胸膛,道:「你,小匡兄,作為尋到卧玄膽的第一人,以後在匡家的地位自然不同,就算日後在冪山混不下去被趕回匡家最起碼也有立足之地,不用在處處收人排擠。」


  「你才混不下去!」匡廣智陷在蘭衣從錢給他畫的大餅里,越想越美,不再像之前那樣自卑。


  「哈哈哈!」蘭衣豪氣大笑。


  匡廣智疑惑地斜睨蘭衣,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蘭衣收斂笑意,看了他一會,認真地道:「你心中有善念,不該被這世間惡意泯滅,我要你將這善意發揚光大——」


  「少扯淡,說吧,想要什麼?」這幾日相處,匡廣智憑直覺判斷蘭衣絕不是這樣簡單一個人。


  「你日後便知。如今耽誤之極,你不是應該儘快修書一封給你家的家主嗎?再耽誤下去,怕是要耽誤啟程了。」蘭衣好心提醒,拍了拍匡廣智肩膀,便回自己房間。


  公冶一併離開,像條尾巴一樣跟著蘭衣想趁機擠進蘭衣房間,可惜他的意圖太過明顯,蘭衣推著門扇將他卡在中間。


  「恩?」蘭衣似笑非笑。


  公冶指著蘭衣的床,停了兩息,道:「修鍊。」


  「哦……」蘭衣用力推門扇,「你的房間在隔壁,你的床也在隔壁,你要修鍊請去隔壁!」


  公冶面無表情,只用力往裡擠。


  蘭衣從錢如今只是個武力值為零的白面饅頭,自然擠不過深藏不露的公冶冠玉。


  蘭衣放棄抵抗,房門被擠開,公冶如願以償。他進門之後連忙把門關上,蘭衣後退幾步,公冶步步相逼。


  「你到底想幹嘛?」蘭衣有些惱。


  公冶不說話,一把拉住蘭衣的手將他拉到床邊,又指了指床。


  蘭衣臉黑下來,道:「不睡!」


  公冶自剛剛就在續氣,此時終於開口說話:「你睡床,我在地上修鍊就好,擔心有人害你。」


  「你擔心匡廣智反水?」蘭衣臉色緩和。


  公冶點頭。


  蘭衣忍不住摸摸他的頭,終於笑了,「放心吧,他就算想動手,也不會是現在,況且我會讓他捨不得。」


  公冶突然一把抱住蘭衣,蘭衣心裡咯噔一下,一種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安慰地拍了拍公冶的背,那種感覺被忽略不計。


  這晚,蘭衣趟在床上好夢香甜,公冶盤膝守在床邊認真修鍊?


  當然不是,正確的畫面是,蘭衣趟在床上好夢香甜,公冶盤膝守在床邊不能認真修鍊,他心猿意馬,賊心四起,確認蘭衣睡熟之後迫不及待地在那窺覷了一整晚的白嫩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


  一萬多年,終於親到了,公冶內心地激動可想而知,食髓知味,一口怎麼能夠滿足,必須一口接一口。


  公冶啃了一晚上饅頭,蘭衣一整晚都在做夢,夢裡不知哪兒來的一隻跳蚤在他的臉上歡樂地蹦躂了一個通宵。以至於第二日起床后,洗臉的時候特別認真,連用時都比平日里要長很久。


  匡廣智給匡家家主的信連夜送出。


  蘭衣吃過早飯,便應邀去張虎雄家裡找他,公冶依舊相隨,匡廣智昨夜失眠,此時還在補覺。


  張虎雄早早等在正廳,終於聽到門房回報說有兩位道友來訪,立刻迎了出去。幾人在廳里略坐小息,許鳴柏和寇兵相繼而來,人到齊了,張虎雄準備好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去王員外的府邸。


  這個張員外似乎真的非常有錢,不但門是鎏金大門,大門上頭那快匾似乎是純銀打造。整座府邸里無一處不散發著暴發戶的囂張炫耀。


  蘭衣也愛炫富,不過跟王員外比起來要有品位得多,當然是他自己認為,在公冶眼裡,兩人都差不多。


  王員外是個有些圓潤的老頭兒,花白鬍子見人就笑,看起來沒啥架子也沒啥脾氣,給人的第一印象可謂憨態可掬。


  等眾人落座切入主題,王員外商人的本質就暴露無遺了。他聽張虎雄要先收一半定金,笑容立刻煙消雲散,身體靠進椅子里,眼睛眯成兩條縫,嘴巴抿成一個『一』。


  張虎雄看蘭衣,蘭衣正捂嘴偷笑,這下笑出了聲,王員外不得已睜開眼睛疑惑看他,道:「從錢兄弟因何發笑?」


  蘭衣指著他,道:「你!」


  「哦,小老兒如何取悅了兄弟?」王員外一本正經。


  「你做白日夢!你想空手套白狼!」蘭衣還在笑,王員外被戳中心事,自然笑不出來。


  他瞪著蘭衣,蘭衣突然收住笑意,「我們來談筆生意,如何?」


  「什麼生意?」王員外不為所動。


  「黑老怪的生意。」


  王員外白蘭衣一眼,「這不是正在談?」


  「你不付定金怎麼談?」蘭衣白回去。


  「不付定金自然可以談,屠靈道上歷來一手交貨一手拿錢。」他邊說邊看張虎雄,似乎在說你們道上的規矩你最清楚。


  蘭衣擺擺手,「萬事都有例外。就比如說黑老怪。他可不是一般的靈獸,據我所知,黑老怪乃四階靈獸,已是分丹期的強大存在,它若發怒自噬獸丹靈力還可暴增,可不是一般道修能收拾得了的。別說我們這幾個人,就是再加上幾百人也未必是他對手。王員外想喝一碗黑老怪的肉湯,分文不出,卻要我們這些人變成被黑老怪喝的肉湯,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此話一出,不僅王員外,連在場的幾位都是臉色齊齊一變。


  「那黑老怪如此厲害?」王員外臉色發亮。


  蘭衣反問道:「王員外要吃這黑老怪恐怕不是給你孩兒做滿月酒吧?」


  「自然是做滿月酒。」王員外頷著下巴,瞪著蘭衣道。


  「哼!」蘭衣不屑,「藥典上蹭有記載,黑老怪的靈丹可使滋陽補腎,生肌塑骨,修道者吃了它可至靈力倍增,乃破鏡時期首選補藥,普通人吃了它,可返老還童,永駐青春,甚至——」蘭衣瞥眼王員外的褲襠,調笑道:「人根再生,可治不舉。」


  「你——!!」王員外霍地站起,指著蘭衣,滿臉漲紅。


  眾人一臉驚訝,略表尷尬,眼神不自覺瞄向王員外褲襠。


  「員外何至如此激動,在下不過複述藥效而已。」蘭衣裝作什麼都沒有點破地點破了一切,「王員外的孩兒想必甚得員外喜愛,他做個滿月酒員外都不惜一擲萬金為他尋來黑老怪撐席面,這等父愛人間罕見,必須是親生兒子啊。」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王員外跌會椅子里。


  「不想怎麼樣,」蘭衣道,「員外不肯付我們定金,無非是擔心我們拿了您的定金卻捐款潛逃,其實,這事,您大可放心,只需再調派一些心腹高手監督我們進山便可。況且您只有付了定金,這事才算板上定釘,如此我們也可大張旗鼓地宣揚你的這片舐犢情深!再說,真金白銀拿在手裡,兄弟拼起命來,才能更無後顧之憂,為你賣命也更心甘情願!」


  「……一半太多!」王員外沉著臉道。


  「不多不多,」蘭衣望著他,「若王員外連一半都不肯出,我們無法想象打回黑老怪后你真的會如期付全餘款?」


  「按你所說,那黑老怪就憑你們能對付得了?」王員外突然想起這一茬。


  「有我在,一定能對付得了!」蘭衣斬釘截鐵,異常自信。


  王員外估量一番,道:「一半就一半,但是出發前,你們所有人都要搬到我府上來住!」


  「食宿全包?」蘭衣問出眾人疑問。


  「這是自然。」王員外撇嘴道:「這點小錢我還不放在眼裡。」


  眾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