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時,公冶冠玉正被兩個小童伺候著沐浴更衣,梳妝打扮,整體待遇大爺得不能更大爺。
小童甲邊為公冶梳頭,邊笑嘻嘻地道:「木魚公子,我們掌柜給你起這個名兒,可是希望你能像魚兒得水一樣,在我們顏氏瓊樓混得風生水起。一會兒你見了我們當家的,可不能這麼不言不語的,我們當家的喜歡口齒伶俐活潑好動的,最不濟也要笑臉相迎。」
另一位正熨燙衣袍的小童乙插嘴道:「就是啊,公子長得這麼丰神俊逸,若是能時常笑上一笑,必然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
這應該算是善意的提醒,可惜公冶冠玉依舊無動於衷,木頭一般坐在椅子里,任憑他倆自言自語。
小童甲乙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感到心累。兩人加快手上動作,麻利兒地為公冶梳妝完畢。看著眼前的偏偏公子即使公子冷若冰霜,兩人的小心肝依舊忍不住顫了三顫。
公冶一身青藍色長袍,同色髮帶飄在身後,黑髮烏亮順直,走起路來衣袂翻飛,正因面無表情才更顯仙氣兒十足。
這樣的公冶被帶到顏氏瓊樓當家面前,原本鬧哄哄的場子瞬間鴉雀無聲。
好一會兒,才有人咋呼地喊道:「汶翰,這是誰呀?」
坐在眾人之間的一個白面後生這才回過神,笑道:「今日新進的鮮貨,如何?」
眾人豎起大拇指,爭先恐後地要搶人今晚相陪。
顏汶翰任他們吵鬧,一把拉過公冶出了門。留下那一群人在身後子哇亂叫大喊不公平。
公平是個毛?顏汶翰從出生起就從來沒想過,也不屑知道。他只知道好東西必須都是自己的,從來沒人敢跟他爭。今日真是巧了,兩個月沒來富堨鎮,剛來就遇到了這等好事。
若他沒有看錯,此人的靈竅內靈力之充沛世間少有,雖只是初入門的劍人,卻絕對是採補的最佳人選。這等寶貝,怎能讓與他人?
顏汶翰迫不及待踢開一間房門,回身準備將公冶抱起來,卻發現這人比想象中的重,連發了兩次力,那人竟然紋絲不動,就好像一個木樁釘在了地板上。
他詫異抬頭正對上公冶無風無浪的眼眸,被這雙眼睛盯著,令顏汶翰有種面對神明的錯覺,他直起身,哈哈笑了兩聲。帶著試探,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冶看了他一眼,抬腳走了進去。
不知為何,剛剛公冶那一眼,雖依然無風無浪,卻令顏汶翰莫名後背發涼。作為顏家這一輩唯一長大成人的男子,顏汶翰面對生死有著變態的直覺,他的直覺告訴他,若是剛剛他再對眼前這個冷若冰霜的人做出一點兒逾越之舉,他的小命現在可能已經完結。
顏汶翰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初級劍人到底哪兒來的自信可以殺他這個三級劍俠初鏡?很快他想到自己拉過他的手,莫不是他用了毒?!
想到這種可能,顏汶翰不再淡定,叫來五名大漢看住公冶,自己連忙喚來狐狸臉掌柜邊打聽公冶來歷,邊叫人前來為他驗毒。
五名大漢對公冶來說,實在不夠看。顏汶翰前腳剛走,公冶只出一招便將那五名大漢放倒,悄么聲音地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將一盞油燈扔到被褥上,又扒了外袍扔到燈上,只穿褻衣跳窗而出,稍一提氣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跳上屋頂,之後飛檐躍瓦向鎮北飛馳而去。
於此同時,一輛棗紅色的馬車已在鎮子北口的竹林邊上等候多時。蘭衣坐在車轅上,時不時地向後張望,待終於盼來那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咧嘴笑開。
待公冶冠玉飛上車轅,蘭衣立刻揮動韁繩,馬車向北絕塵而去。
他們身後一道火光衝天而起,照亮大半個鎮子,一時間人聲鼎沸雞飛狗跳,富堨鎮以顏氏瓊樓為中心全面亂套,瓊樓的大門被擠爆,兩扇門板拍到街面上震飛無數灰塵。瓊樓里的人全部跑出來,擠得整條街水泄不通。狐狸臉在指揮眾人救火,顏汶翰站在一旁臉色鐵青。
蘭衣駕著馬車,回頭看一眼身後夜空下那道火光,痛快地嘿嘿了兩聲,拍著公冶肩膀道:「幹得不錯!」
手被公冶握在掌心,溫暖乾燥,蘭衣卻莫名彆扭,抽回手,見公冶一身褻衣,忙說自己給他買了新裝,讓他進車裡換上。
公冶挑開車簾,見車內的長椅上竟躺著一人,扭頭看向蘭衣。
「哦,他啊,」蘭衣也向車裡看了一眼,「解藥吃過了,應無大礙!你若嫌他礙事,等他醒了隨便找個地方扔下便是!」
「不!」公冶說完,便一步鑽進車廂。
蘭衣嘴角一勾,就知道你心軟,見誰落難都要救一把,怎麼可能扔下他不管?真扔下不管,待他們跑路之後也是後患無窮,一個弄不好這人很可能變成替死鬼,那便有違道心了。
公冶換上新裝坐回車轅,那頭飄逸長發便顯得與衣裳不搭,他自己不覺,蘭衣卻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最終忍無可忍拿出一條黑底藍紋的發巾替他綰髮。
朗月在他們身後,青山在他們車前,星輝撒在大地上斑斑點點的反光,公冶盤腿坐在車轅上穩如泰山,蘭衣跪坐在他身後神情專註十指如飛,飄逸的青絲在他指尖隨風飛舞,這個畫面靜怡溫馨得令人心醉。
兩人替換著趕車休息,這一夜倒也不覺得那麼累。
第二日,蘭衣正倚在車窗邊上吃著點心,一直昏迷的小葯徒終於醒來。小葯徒迷茫地眼神盯著車頂發了好一會兒呆,終於感覺到旁邊有道視線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你,你是何人?」
「你的救命恩人!」蘭衣放下點心,拍了拍手,坐到小葯徒身邊,小葯徒嚇得連忙往裡躲,蘭衣好笑,道:「有什麼好躲得?我們要想害你,趁你昏迷早就下手了,還會讓你活到現在?手給我!」
說罷,也不等小葯徒反應,直接拉過他的一隻手為他把脈。脈象比之前平穩許多,只是還有些細,說明身體虛弱。蘭衣自懷裡拿出小瓷瓶倒出一顆解藥,遞給小葯徒,「千歲千千歲的解藥,每日一顆,連服七日。吃吧?」
小葯徒接過解藥,聞了聞才放進嘴裡,「你們,真的是你們救了我?」他看了眼蘭衣和正挑帘子向車廂里看的公冶,又道:「你們真不是隋開白派來的人?」
「隋開白是誰?」蘭衣轉轉有點發僵的脖子,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說過。
「他!」小葯徒臉色又紅又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道:「他不是人,他是個畜生!他,」
「他給你下毒。」蘭衣替他說。
「你怎麼知道?」小葯徒一臉驚恐。
「別緊張,我不過是看你表情猜的,你身中劇毒又這麼恨他,當然是他乾的了。而且我們救下你的時候你還被他裝在一張網裡吊在竹竿上,他確實是夠壞的。」
「簡直奇恥大辱!」小葯徒激動得一下坐起,狠狠拍了下躺椅。
「他為什麼要給你下毒?」蘭衣問。
小葯徒眼神閃了兩閃,支支吾吾道:「他讓我幫他偷東西,我不同意,他怕我說出去,所以……」
「那你說了嗎?」
「當然沒有。」
「你為什麼不說呢?」蘭衣埋怨地瞪他一眼,「你若是說了,讓人早點兒把你救走不就好了,何至於將我們拉下水?」
現在回想小葯徒遇害現場,那明晃晃的引人前來相救的怪異感覺原來不是自己的錯覺,那根本就是個圈套,是有人想要一網打盡,殺人滅口。可是,到底是要偷誰的東西,什麼東西,還有為什麼偏偏找上這個小葯徒?這些問題蘭衣一股腦地問出來,小葯徒依舊支支吾吾不肯盡言。
蘭衣怒了,一巴掌拍到座椅上,把那小葯徒嚇得好一哆嗦,道:「且不論我們是你的救命恩人,單憑你把我們拉下水這一事,你今天也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不想說現在就給我滾下車!!」
「我,我說,」小葯徒看了眼車窗外的荒山野嶺,立馬慫了,「他要我偷的是家師冪山小宗的丹鼎用料配方!」
「你和他什麼關係?他為什麼找上你?!說!」蘭衣再拍躺椅。
小葯徒嚇得往車角縮一縮,道:「我,我欠他錢!」
「放屁!!」蘭衣臉沉下來,一臉肥肉橫橫地,異常唬人。
「他,他是顏氏的爪牙,我在師兄弟中又沒有背景,他拿顏氏來壓我,我只好……」
小葯徒胡扯的話還沒說完,蘭衣已自懷裡掏出白玉狠狠拍到他臉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若是顏氏的爪牙,那你就是匡氏的子弟!」
這下,小葯徒啞口無言,竟縮在車角哭了起來。
「修仙界不相信眼淚!」蘭衣收回手,大拇指摩擦著白玉,道:「老老實實的說,否則老子現在就把你扔下車!」
小葯徒抬起臉,自暴自棄地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