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真相
弦冰處理完地牢的事情,來到慕容恩星的房中。
「恩星的傷勢可好些?」她問。
「嗯。」
為慕容恩星療傷多時的雲翎終於舒展了眉頭,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情。
他修長的手指按壓在額頭上,以此來緩解一些過度使用妖力的疲憊。
他想起今日當他迷失在恨意與憤怒中,竟未能來得及收手,以致誤傷了她,這著實令他愧疚得緊。
「你的傷可好些?冰生丹按時吃了嗎?」
弦冰微微一笑,他的關心總能讓她心中喜悅,這一絲美好讓她越發覺得時日還長,他與她並非不可能。
而現下最重要的是,要徹徹底底斬斷他心中對另一個人愛意。
「不礙事了,你的丹藥總是好的。」她走上前去,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又道,「我已將雷越的餘黨關入地牢,作惡多端的全部處死,剩下的這些雖同為一黨,但還未做出什麼惡事。」
見他不語,她又道:「家裡……只有十七人逃過一劫,雷越手下為取妖丹煉獄火,將他們帶了回來。現下我已為他們安排好住所,他們傷得不重,但個個心緒難平,此事因誰而起,已是明了之事……」
「嗯。」
聽不出他的喜怒,只是淡淡一聲回應。
她不再多言,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而讓他厭惡她,她點到為止便好,他自會做出他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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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關於妖都的事後,花祈雪絕望的情緒中透出一絲曙光。
雲翎活著,也許大家還都活著。
與瓊英道別後,她匆匆趕往妖都。
妖都戒備森嚴,看守的小妖們不許她進去,進去通報的小妖也遲遲不肯回來,她只得等在門口。
心情是那樣焦急,她想要快一些確認大家的安全,也許一切還和以往一樣,無論是在綠葉春還是妖都,生活都會重新開始。
可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弦冰帶著眾人將她圍住,那些熟悉的面容此刻皆是一副咬牙切齒滿懷恨意的臉。
「你怎麼還有臉回來?」弦冰道。
花祈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而眾人的行為更讓她錯愕不已。
他們咒罵著她,沖將而來,彷彿要置她於死地。
她躲避著眾人的攻擊,不住尋找雲翎的身影。
「怎麼?只活下來十七個人,你還嫌多,要取了所有人的性命你才滿意嗎?」弦冰冷言道。
十七個人?!
花祈雪看著眾人,心中一沉,又一次跌入深淵。
兔伢……小葫蘆……大柳……
她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心中更是絞痛難忍。
「你為何要殺了他們?!」
「你怎麼能如此狠毒無情?!」
見眾人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她的心中更是委屈痛苦,他們都是她的朋友啊,他們的死讓她心如刀絞,她怎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知道現在她說什麼「不是我做的」都是無用的。
她的沉默是憤怒,她恨這個將眾人的生活毀滅的人。
今天註定是痛苦的一天,而備受煎熬的也不止是她。
當她看見天際出現的一抹熟悉的紫影時,卻怎樣也未料到隨之而來的是一柄劍,一柄架在她脖頸上的劍。
「雲翎……」
此時看見他的時候,她的情緒才隨著眼淚崩瀉而出。
劍橫在脖頸旁,帶著一道紅色的血痕。
他的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蘊著令人難以捉摸的暗亮,蹙起的墨眉是痛心疾首。
「相信我……」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
眾人攥緊拳頭,等著長劍刺穿這個無情之人。
旋過的風,冷得令人麻木,他握劍的手越來越緊。
他恨她,但他更恨他自己。
恨這個無法下手的自己。
「咻——」長劍劃破令人窒息的空氣,帶起少女的一縷青絲,釘入石柱中,裂痕四生,再也恢復不到過去的模樣。
「你走罷。」他道。
他的背影還是那般高大的令人心安,但此刻卻又是那樣陌生。
烏雲翻滾,悶雷震震。
淚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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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妖都終於漸漸歸於平靜。
後山煙氣裊裊,慕容恩星站立在墓碑前,已過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暗,他兀自默立在此。
淚痕早已流干,他面容暗淡,一副憔悴模樣。
他的手裡提著一個布袋子,裡面放著兔伢的蘿蔔。
便在這時,林中出現一盞燈,火光十分暗。
一個男子鬼鬼祟祟地從遠處而來,他抹著淚,嘴裡念念叨叨地似乎再說:「是我對不起你啊……原諒我罷。」
慕容恩星覺得蹊蹺,便攔住他的去路。
一開始他不肯說,可見慕容恩星眼中泛紅,似要殺了他,他才說出了原因。
原來幾天前,本該是他看守地牢,可他身體不適歇在家中,便教一位好友前去替他,可後來不知發生何事,雷越竟將當日看守地牢的幾個人全部殺了,他心中實是愧疚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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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冰雖十分不滿意雲翎放走花祈雪的做法,但在別人議論此事時,她還是忍不住替他說話。
有時她不免覺得如果這些人全部死了,確實是能省去不少麻煩,畢竟這偌大的妖都里,並不缺這十幾個人。
在她心中,無論過去如何,已經翻過去了,她倒是希望可以和綠葉春完完全全地脫離。
再也沒有綠葉春,只有妖都。
而她也將一如既往地留在雲翎身邊,開始新生活。
她來到青宮時,宮中正有人在與雲翎交談,她本想在外守候,沒想到雲翎竟毫不避諱,讓她進殿等候。
雲翎的懷裡抱著一隻狸貓,正是重傷化為原形的小葫蘆。
而與雲翎談話的正是這幾日照顧小葫蘆的休離。
弦冰安靜地旁聽著。
「適才他突然清醒了,支支吾吾地說,殺了她,殺了她,是她說出去的。」休離道。
弦冰的視線轉移在雲翎的身上,只見雲翎也是震驚的模樣。
「他可曾說出是誰泄露了秘密?」
休離搖了搖頭:「老身有愧,未能聽出更多。」
弦冰示意休離退下后,問道:「雲翎,你打算怎麼辦?」
「靈轉術。」
雲翎垂眸,看著奄奄一息的小葫蘆。
施術完成後的兩個時辰內,生還的機會十分渺茫,更多的是死亡。
可這個時候已沒得選擇。
夜靜無聲,皎月漸漸被陰雲吞噬。
施法結束。
雲翎的面色頗為疲累,額上沁著汗珠。
「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儘力了。」
弦冰滿含關切地看著他,心中頗為心疼。
大殿中空空寂寂。
雲翎坐在殿中,從弦冰帶走小葫蘆后,他便一直這樣安靜地坐著。
空氣靜得好似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樣漫長,兩個時辰后,彷彿過了一個世紀。
弦冰抱著狸貓,步伐匆匆,她的臉上掛著淚珠。
「雲翎……小葫蘆他……沒能……」
雲翎凝視著她,並不說話。
而此時從暗處走出一個人,正是慕容恩星,他的懷裡也抱著一隻狸貓。
弦冰登時一怔,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在地。
她懷中的狸貓正在漸漸消失。
她向來聰穎,一剎那便明白了,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局而已。
以雲翎的修為,想要幻出一隻狸貓來騙過她的眼目是何等的容易。
而她竟為了不讓小葫蘆開口做了一件在此刻看來無比愚蠢的事。
「原來真的是你做的,弦冰姐。」慕容恩星的眼中含著淚。
「我做了什麼?」
她並非想要做垂死的掙扎,這句話更像是她在自問一般。
「那日你離開綠葉春后,去了妖都對嗎?」
「是。」
「是你告訴雷越七柱點的對嗎?」
「是。」
弦冰異常平靜,她凝視著慕容恩星的眼眸,一一承認下來,而此刻她也不再需要佯裝和善的面容:「恩星,我有話要對雲翎說,請你先離開。」
大殿中只剩兩人,沉默良久,她先開了口。
「從你下不了手殺她的時候,我就應該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只可惜,我還一直沉醉在夢中不肯醒來。」
她低下頭,望著腳下。
「你是從何時懷疑我的?還是……你根本從沒有信任過我……」
若是她深愛的人從一開始便沒有信任過她,那麼她將是一個多麼可悲又可笑的人啊。
「我信任你,才會讓你有機會做出了這一切,不是嗎?」雲翎道。
她一怔。
眸中的淚水一瞬間決堤。
她開始回視自己的過去,帶著自嘲和平靜。
「一切的錯便是從我殺了第一個人開始。」
綠葉春里死的那六個人,不僅沒有發泄她的嫉恨,反而讓種子生根發芽,最後妒火也焚盡了她自己。
「她醒轉之日,是你笑容最多的一天,我站在你的房前,聽著你們的對話,我想繼續聽下去,假裝你是在對我說一樣,可我的心好痛。」
她默了半晌,閉目流淚。
「雷越從地牢裡帶走了絕望的我,他給了我你從未給過我的柔情,我很快樂,但不知為何我的心卻感覺不到。我在想,若是毀了你所珍視的一切,你會不會看得到身邊的我?」
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帶著一絲驕傲,繼續道:「我從沒看錯你,你本就是最強的王,哪怕七柱點使你重傷,你也一定會度過難關,殺了雷越。」
雲翎靜聽著,心中卻也無法平靜,他捫心自問,她有錯,他又何嘗無錯?
弦冰看著他,朱唇一抿,露出一絲看破結局的苦笑。
「我贏了,但我也明白了……事不可強求,愛不可強爭,不是我的終究不會是我的。」
妖丹一陣劇痛,她的嘴角溢出紅血,蒼白的臉色,卻依舊是絕色之容。
自毀妖丹,不過是一瞬的事。
她不願讓他做出痛苦的抉擇,她選擇了自己的結局。
死亡,是贖罪,也是解脫。
她微微一笑,抬手撫過他的臉,視線漸漸模糊。
雲翎,能夠死在你懷裡,真是太好了。
若是能回到從前,我希望還能夠認識你。
愛上你,我從未有過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