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滅族之難
因這幾首詩,當時有一等勢利人,見是榮國府十二三歲的公子作的,抄錄出來各處稱頌,再有一等輕浮子弟,愛上那風騷妖艷之句,也寫在扇頭壁上,不時吟哦賞讚。因此竟有人來尋詩覓字,倩畫求題的。
「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兒給我瞧,好多著呢。」
花祈雪也不知該說什麼。
況他們有甚正事談講,不過說些這一個繡的好,那一個刺的精,又下一回棋,看兩句書,她便走了。
「搖車裡的爺爺,拄拐的孫孫'。雖然歲數大,山高高不過太陽。只從我父親沒了,這幾年也無人照管教導。如若你不嫌侄兒蠢笨,認作兒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娘兒兩個說話,不覺早又晚飯時節。調開桌椅,羅列杯盤,母女姊妹們吃畢了飯。
再休提賒欠一事。前兒也是我們鋪子里一個夥計,替他的親戚賒了幾兩銀子的貨,至今總未還上。因此我們大家賠上,立了合同,再不許替親友賒欠。誰要賒欠,就要罰他二十兩銀子的東道。況且如今這個貨也短,你就拿現銀子到我們這不三不四的鋪子里來買,也還沒有這些,只好倒扁兒去。
「你果然是個好漢,我何曾不想著你,和你張口。但只是我見你所相與交結的,都是些有膽量的有作為的人,似我們這等無能無力的你倒不理。我若和你張口,你豈肯借給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領,回家按例寫了文約過來便是了。」
出西門找到花兒匠方椿家裡去買樹,不在話下。
二人正鬧著,原來他聽的見,素日原恨他,如今又見他和彩霞鬧,心中越發按不下這口毒氣。
雖不敢明言,卻每每暗中算計,只是不得下手,今見相離甚近,便要用熱油燙瞎他的眼睛。
因而故意裝作失手,把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向他一推。
只聽他」噯喲」了一聲,滿屋裡眾人都唬了一跳。
連忙將地下的戳燈挪過來,又將裡外間屋的燈拿了三四盞看時,只見他滿臉滿頭都是油。
「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訴我,我也好作這件功德的。」
「我手裡但凡從容些,也時常的上個供,只是心有餘力量不足。」
周瑞媳婦忙帶著幾個有力量的膽壯的婆娘上去抱住,奪下刀來,抬回房去。
哭的淚天淚地。顧了這裡,丟不下那裡。
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當下眾人七言八語,有的說請端公送祟的,有的說請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薦玉皇閣的張真人,種種喧騰不一。也曾百般醫治祈禱,問卜求神,總無效驗。堪堪日落。
王子騰夫人告辭去后,次日王子騰也來瞧問。接著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輩並各親戚眷屬都來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薦僧道的,總不見效。
他叔嫂二人愈發糊塗,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渾身火炭一般,口內無般不說。到夜晚間,那些婆娘媳婦丫頭們都不敢上前。
「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誰叫你來多嘴多舌的!你怎麼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麼見得不中用了?你願他死了,有什麼好處?你別做夢!他死了,我只和你們要命。素日都不是你們調唆著逼他寫字念書,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不象個避貓鼠兒?」
青埂峰一別,展眼已過十三載矣!
人世光陰,如此迅速,塵緣滿日,若似彈指!
可羨你當時的那段好處: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卻因鍛煉通靈后,便向人間覓是非。
可嘆你今日這番經歷:粉漬脂痕污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
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
「前兒一枝新筆,放在那裡了?怎麼一時想不起來。」
只見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那邊有兩隻仙鶴在松樹下剔翎。
一溜迴廊上吊著各色籠子,各色仙禽異鳥。
上面小小五間抱廈,一色雕鏤新鮮花樣隔扇,上面懸著一個匾額,四個大字,題道是怡紅快綠。
晃出了房門,在迴廊上調弄了一回雀兒,出至院外,順著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魚。只見那邊山坡上兩隻小鹿箭也似的跑來,他不解其意。正自納悶。
「從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兒子打傷了,我就記了再不慪氣,如何又揮拳?這個臉上,是前日打圍,在鐵網山教兔鶻捎一翅膀。」
「論理,我該陪飲幾杯才是,只是今兒有一件大大要緊的事,回去還要見家父面回,實不敢領。」
素知丫頭們的情性,他們彼此頑耍慣了,恐怕院內的丫頭沒聽真是他的聲音,只當是別的丫頭們來了,所以不開門。
一面想,一面又滾下淚珠來。正是回去不是,站著不是。正沒主意,只聽裡面一陣笑語之聲,細聽一聽,竟是二人。
她心中益發動了氣,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來。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來這日未時交芒種節。
尚古風俗:凡交芒種節的這日,都要設擺各色禮物,祭餞花神,言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眾花皆卸,花神退位,須要餞行。
然閨中更興這件風俗,所以大觀園中之人都早起來了。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錦紗羅疊成干旄旌幢的,都用綵線系了。
每一顆樹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這些物事。滿園裡綉帶飄,花枝招展,更兼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讓,燕妒鶯慚,一時也道不盡。
「我的丫頭今兒沒跟進我來。我這會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幹不能幹,說的齊全不齊全?」
拿獅子和燒了香就把爐罩上。
煞住腳步,聽他哭道是: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綉閨,忍踏落花來複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大紅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上用紗各色一百匹,金項圈四個。
昨兒貴妃打發夏太監出來,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
不覺心動疑猜,便說道:」除了別人說什麼金什麼玉,我心裡要有這個想頭,天誅地滅,萬世不得人身!
見他怔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丟下串子,回身才要走。
正碰在眼睛上,倒唬了一跳,問是誰。
「他們那裡涼快,兩邊又有樓。咱們要去,我頭幾天打發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趕出去,把樓打掃乾淨,掛起帘子來,一個閑人不許放進廟去,才是好呢。我已經回了太太了,你們不去我去。這些日子也悶的很了。家裡唱動戲,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
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況是端陽節間,因此凡動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齊全的,不同往日。
帶他去罷。給他些錢買果子吃,別叫人難為了他。
著跑到大殿上去,一時拿了一個茶盤,搭著大紅蟒緞經袱子,托出符來。
老太太不知道,看著小道是八十多歲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也健壯,二則外面的人多,氣味難聞,況是個暑熱的天,哥兒受不慣,倘或哥兒受了腌氣味,倒值多了。
這是他們一點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擋。老太太若不留下,豈不叫他們看著小道微薄,不象是門下出身了。
哥兒雖要行好,但這些東西雖說不甚希奇,到底也是幾件器皿。若給了乞丐,一則與他們無益,二則反倒遭塌了這些東西。要舍給窮人,何不就散錢與他們。
角口后,也自後悔,但又無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悶悶,如有所失。
「我知道妹妹不惱我。但只是我不來,叫旁人看著,倒象是咱們又拌了嘴的似的。若等他們來勸咱們,那時節豈不咱們倒覺生分了?不如這會子,你要打要罵,憑著你怎麼樣,千萬別不理我。」
「我說他們不用人費心,自己就會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說合。我及至到那裡要說合,誰知兩個人倒在一處對賠不是了。對笑對訴,倒象『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兩個都扣了環了,那裡還要人去說合。」
「姐姐通今博古,□□都知道,怎麼連這一齣戲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說了這麼一串子。這叫《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