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鍾無音的苦衷
玉琉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為什麼？」
鍾無音望著洞外幽長的通道，眼神悠遠：「其實，我是山中一隻修鍊三千年的黑熊精，在我六百多歲的時候，我在山裡遇到一個採藥的和尚，原本我是要吃掉他的。但是在我追趕他的時候，不幸落入一個很深的陷阱，裡面布滿了竹刺。竹刺十分鋒利，頓時把我戳了好多窟窿。我流了好多血，受了很重的傷，爬不出去，就在我要死的時候。那個和尚卻拿著一圈麻繩，背著一簍草藥回來了。」
「那和尚居然回來救你？」玉琉璃頓時有些吃驚。
「是的，他回來救了我。」鍾無音微微一笑，眼神寧靜溫暖，繼續說道：「若是旁人，不回來殺死我，就是我的幸運了，沒想到那個和尚，他居然冒險回來救可我的命。」
「真是個傻和尚，他就不怕你吃了他嗎？」玉琉璃眉頭一皺，反問道。
「是呀，他真傻。後來我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卻說眾生平等，人也好，畜牲也罷，都同樣是生命。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動物的命也是一樣的。如果我反而因此吃了他，他也不會怪我，因為我並不會思考，而吃人則是熊的本能，就好像人吃草木牲畜是人的本能一樣。」
聽了鍾無音的話，玉琉璃面上一震，心裡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鍾無音繼續說道：「後來，那個和尚就成了我的師傅，帶我修習佛法。怎奈他他到底是一介屆凡人，雖然佛法精深，但還是免不了一死。師傅圓寂之後，我便將他埋在這山中，繼續修行。」說著，他微微一嘆：「師傅活著的時候，我沒能為他做些什麼，便想做些事彌補心裡的遺憾。因為師傅他一生潛心禮佛，於是我每年都會搜羅一些佛宗之物，或是手抄的藏經寶典，或是佛國聖物，然後將其在師傅墳前供奉三日後焚化。」
一旁，玉琉璃怔怔地望著他，眼神頗為複雜：「所以，你搶來錦蘭袈|裟其實是為了你師傅？」
鍾無音淡淡一笑：「是的，不過這裡面確實也有我的一點私心，畢竟錦蘭袈|裟乃是觀音菩薩所賜，是不可多得聖物，像我這種愛寶之人，自然想一睹為快。」
玉琉璃看著眼前之人，唇齒微動，最終微微一嘆，將喉間的話咽了回去。
待鍾無音走後，玉琉璃便躺在床上準備睡覺，可是腦海里總是閃過一些畫面，一會兒是孫悟空拿著金箍棒從胖和尚手裡將她救下，一會兒是他步步緊逼害得她被鍾無音划傷……
想著想著，玉琉璃頓時輾轉反側，一屁股坐了起來，抓著頭髮煩躁地嚷道：「啊……真是煩死了！死猴子，我命令你從我腦子裡出去。」
然而，她話音剛落，一聲極輕的咳嗽聲卻傳到了她耳中。
玉琉璃一驚，四下一看，除了空蕩蕩的牆壁，卻沒有半個人影。
玉琉璃心下一懼，身上頓時有些涼颼颼地，抱著身子瑟瑟地問：「你、你是誰？」
「是我。」一個聲音不咸不淡地回答。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玉琉璃頓時一喜，驚喜地說：「孫悟空，你在哪兒？我怎麼看不見你。」
「我在觀音禪院，現在我正在用玄光術和你對話，你看不見我，但是我看得見你。」
聽了孫悟空的話，玉琉璃面上一僵，頓時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心裡頓時有些惴惴不安。
「孫悟空，他不會聽到我說的話了吧……」玉琉璃絞著手指頭，暗自揣測著，臉上頓時發燙。
孫悟空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若我強行打進去，只怕那廝又拿你要挾我，所以你暫且待在那裡，明天我去找個幫手，定能將你救出來。」
「噢。」玉琉璃微微頷首，應了一聲。
那一頭，孫悟空不再言語，留在玉琉璃以為他已經收了玄光鏡的時候。
孫悟空的聲音卻再一次響了起來：「你的傷怎麼樣了？」
玉琉璃一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傷，說道：「沒事了，只是皮外傷，已經上了葯。」
「嗯。」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過了片刻孫悟空淡淡地說：「早點睡吧，姑娘家別睡得太晚，老的快。」
「啊！」玉琉璃一怔，不禁咽了口唾沫。
然而，對方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玉琉璃又喊了幾聲：
「孫悟空！」
「孫悟空！」
但是，回答玉琉璃的除了她的回聲，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她這才確定孫悟空已經收了玄光鏡，便和身躺下。
可是這一次，玉琉璃再次陷入了煩躁狀態，心裡一個勁的想，孫悟空到底有沒有聽到她那句話？若是聽到了，他會怎麼想？按照孫悟空自戀的個性，他一定以為她對他動了心思。
這樣想著，玉琉璃頓時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丟到千里之外了，心下不禁又抱怨起來：「死猴子，都怪你！」
接著，玉琉璃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宿，這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翌日清晨，當玉琉璃還沉浸在睡夢中的時候，俞子言已經起來向鍾無音告別了。
「大哥，你等著，不出半天我一定把百果仙釀給你拿來。」
鍾無音則淡淡一笑：「不急，你這兩日連著趕路，還是在家裡歇一歇再過來吧。」
俞子言卻急忙擺手道：「大哥說的哪裡話，子言好不容易來見你一面，怎麼會覺得累。」
鍾無音看著俞子言爽朗的笑容，面上微微一怔，眼裡閃過一絲複雜之色，接著微微一笑：「對了，子言，你還記得積雷山的玉面公主嗎？」
俞子言微微一怔，莫名其妙地問：「記得，好像見過幾次，不知大哥提這個做什麼？」
鍾無音解釋道：「是這樣的，不久前玉面公主曾派人送禮喜帖，請我於本月十六，也就是明日參加她與牛魔王的喜宴。我和玉面公主素來有些交情，她既然請了我，我自然不能不去。可是，你知道我和玉面公主的妹妹凝鳶有些糾葛，若我去了，不免又引來一番無謂的糾纏。所以我想請你替我跑一趟，你看如何？」
俞子言明了地點點頭，坦然道：「原來如此，既然大哥不方便去，子言替你去一趟就是了，大哥你不必掛心。」
「那就麻煩兄弟了。」鍾無音拱手道，說著一揮手，命屬下呈上一個精緻的錦盒。他將錦盒遞給俞子言，說道：「這是我送給玉面公主的賀禮，就請你一併帶過去吧。」
俞子言接過錦盒，點點頭：「好的，那我這就啟程了，等參加完喜宴，我再來看望大哥。」
鍾無音望著俞子言，目光微微一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等你回來，咱們兄弟倆再一醉方休。」
接著，俞子言便駕雲離去，鍾無音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神很是複雜，片刻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進洞。
就在此時，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卻在他身後響了起來：「鍾老弟，等等我！」
鍾無音微微一怔，轉身望去，只見金池長老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而石室里，玉琉璃早已經睡醒了，就著鍾無音早前命人端來的清水洗漱了一番，便百無聊賴地坐在石桌旁發獃。
玉琉璃左等右等，也不見孫悟空前來，頓時有些焦急了。心想孫悟空若一直不來，她豈不是要被鍾無音一直關著。
接著，玉琉璃便站起來，在石室里來回地跺著步子。
就在玉琉璃等的急不可耐，準備再撞一次結界的時候，卻見鍾無音焦急的跑了過來。
只見他伸手一揮，將結界打開，望著自己的肚子無奈地道：「大聖，玉姑娘就在跟前，你快出來吧。」
玉琉璃一見，頓時有些莫名其妙，覺得鍾無音估計腦子有些問題。
誰知孫悟空的聲音卻從他肚子里傳了出來：「我怎麼知你是不是在騙我，你讓玉琉璃說說句話與老孫聽聽。」
鍾無音無奈地搖搖頭，對著玉琉璃苦笑道：「玉姑娘，大聖現在正在我肚子里，請你說句話讓他聽一聽。」
玉琉璃一聽，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沒想到孫悟空竟然想出這種餿主意來，便掩嘴笑道：「孫悟空，我就在他跟前，你快出來吧。」
孫悟空聽了，便大聲喊道：「那好，黑熊精，你快把嘴巴張大，老孫這就出來。」
鍾無音心下一喜，趕快把嘴巴長大，接著一個深棕色的小點在他口中一閃，「嗖」地一聲飛了出來，變成孫悟空落在他身旁。
孫悟空甫一落地，連忙將玉琉璃往身後一拉，指著鍾無音斥道：「好你個黑熊精，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我師傅的袈裟，還抓了我身邊的人要挾我！」
鍾無音知道在劫難逃，頓時心如死灰，身子一晃，向後退了一步，閉上眼眼睛喟然一嘆：「既然落到大聖手裡，要殺要罰，任憑處置。」
「那好，老孫生平最恨別人要挾我，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受死吧！」孫悟空冷冷一笑，伸手將金箍棒從耳中抽出，手一揮便要打下去。
見此情形，玉琉璃心中一急，急忙上前攔在鍾無音身前，望著孫悟空懇求道：「孫悟空，不要殺他！」
孫悟空眉頭一皺，眼中寒光一閃，盯著玉琉璃冷冷地說：「玉琉璃，他抓了你，還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居然要救他？」
對上孫悟空冷冷的目光，玉琉璃不禁面上一寒，硬著頭皮解釋道：「孫悟空，你聽我說，鍾無音之所以搶了袈|裟，並不全是為了他自己。」說著，她便將鍾無音昨晚說的話簡明扼要地重複了一遍。
聽完玉琉璃的話，孫悟空神情微怔，皺著眉頭道：「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偷我師傅的東西！」
玉琉璃見他有了動搖之心，急忙道：「孫悟空，你被佛祖壓在五行山下整整五百年，若不是聖僧將你救出，你定然還在山下受苦。一路上，我見你對聖僧忠心耿耿，侍奉周全，想來你心裡是十分感激他的。而鍾無音本要吃了他師傅，卻被他師傅所救。人同此心，他對他師傅的心同你是一樣的。請你看在這一點上，就放過他吧。」
鍾無音見玉琉璃竟然為他求情，不禁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孫悟空則是神情一震，眼裡泛過一絲複雜之色，沉吟片刻，將金箍棒往地下一杵，嘆道：「也罷，既然你是出於感恩和孝心，那老孫便饒過你了。你速速將錦蘭袈|裟取來，我也好早點回去。」
鍾無音神情一怔，沒料到孫悟空居然放了他。只見他拱拱手，深深地吸了一口：「多謝大聖不殺之恩。」說著，舉步走進另一間石室將袈|裟取了過來。
就在孫悟空伸手想要拿過袈|裟的時候，鍾無音眉頭一皺，咬了咬牙齒，「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面上儘是堅毅之色：「大聖，既然你肯饒我一命，就請你將袈|裟借一用，待我把袈|裟放在師傅墳前供奉三日後，一定如期奉還。」
孫悟空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指著鍾無音的鼻子怒罵：「好你個黑熊精，給你一點顏面，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和老孫討價還價！」
玉琉璃見此情形，不禁無奈地搖搖頭，勸道：「鍾無音，你也不是不知道齊天大聖的脾氣，你就別得寸進尺，惹火上身了，快將袈|裟還給他吧！」
不料，鍾無音卻將袈|裟報的更緊了，目光異常堅定：「大聖，明日就是我師傅的祭日了，所以這袈|裟我是借定了，即便你殺了我，我還是這句話！」
孫悟空本就在氣頭上，見他居然拿性命要挾他，眼裡寒光乍現，咬著牙齒冷冷一哼：「好你個黑熊精，你以為老孫真的不敢殺你嗎？」」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卻突然傳了過來：「痴兒，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