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項目
哐當——
雅緻的木製垃圾桶因為撞擊而打了個旋, 它悠悠轉了幾圈，慢慢才又恢復了平靜，遠處小樓前的機械師站在原地看著它停了下來，這才在門口的觸摸屏上按下大拇指。這棟樓通常都很寂靜, 用朱瑞安的話說，他們這裡很不巧住著的都是工作狂人, 他為此寂寞了這麼多年，好在助教終於肯派個人來陪他嘮嗑了。
因此當在上樓梯時聽到細微的咔嚓咔嚓聲時，莫奈沒怎麼多想就猜到是誰了。
「我的莫奈大爺喲——」無意瞥見從旁邊樓梯口上來的莫奈，原本萎靡縮在沙發里的白胖子忽而精神一震，然後一氣呵成地將攥了一手的瓜子塞到盒子中。他竄到莫奈面前左瞧右瞧，然後像是放心了一樣呼出了一大口氣：
「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啊。」
「你還說呢？」莫奈聞言笑侃道：「是誰說要去給我找點葯來著？我在那裡等啊等, 愣是沒看到有哪個胖子路過的。」
「嚯！你還別提這事兒, 一提我就來氣！」像是被觸到了哪條神經, 朱瑞安一屁股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忿忿不平地繼續嗑著瓜子道：「我可跟你說啊, 我這輩子都沒跑這麼快過, 肉都掉了兩斤, 結果剛回到原來的地方，我還沒來得及找你呢, 就給人攔下來了！
……等等，莫奈你先告訴我，你怎麼認識的陸遠飛的？」
「恩？我不認識他。」這回莫奈可不是再撒謊，但朱瑞安卻是滿臉不信的神情：「你難道是在驢我？要是你們不認識, 怎麼那個陸遠飛一見到你就說你眼熟啊？」
「這世界這麼大，你總不能保證沒人和我長得像啊。」莫奈坐下翹著腳道：「認錯人了唄。」
「真的？」儘管他這麼說，朱瑞安還是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陣：「那怎麼我還沒找你，那個奧羅拉的陸少爺就把我攔了下來，還撒謊說你先回來了？說真的，你那時候不是再幹什麼壞事吧？」
壞事？他能幹什麼壞事？逗了逗邵大少爺算不算？莫奈晃了晃腿，然後懶散地瞥了朱瑞安一眼：「我不就一直坐那等你嗎？」
「當真？」看著莫奈一臉篤定的神情，朱瑞安慢慢地也打消了心中的懷疑，但他很快卻又換上一種傷心欲絕的表情，生無可戀地嗑著瓜子道：「沒想到我還是太天真了……虧我以前還一直以為本部的都是正直的傢伙呢……尤其那傢伙是陸遠飛啊！沒想到……你說我一個小人物，哪裡招惹到他了？
唉……不說這個了，我們談正事。助教發的消息看了嗎？」
他這麼一說，莫奈才向腕上的通訊器看去。多年後與邵君衍重逢給他帶來的並不都是驚喜，獨自一人漫無目的踱步著理清思緒，直到兩個小時后的現在才回到住處，期間莫奈沒有多看一眼通訊器，哪怕他知道那上面數次傳來提醒聲。
「你要還不回來，我都有點猶豫要不要跟助教說你生病請假算了。」朱瑞安繼續嗑著瓜子：「反正第一天嘛，也沒什麼大事，估計就是練練手。」
通訊器上顯示的赫然是通知莫奈下午三點前往參加項目的消息，莫奈手指微動了動，卻是問道：「你怎麼知道是什麼事？」
「這還用想，當然是因為我也被抓壯丁啦。像這種院級的項目啊，雖然大部分由導師們完成，但如果有像這種很基礎的工作，一般都會從學生里挑人，但雖說這每個項目都是軍部直屬工程，如果只是打下手，也沒什麼意義吧，不然你以為實驗室那些傢伙為什麼一聽這個就打哈哈過去了呢。」
「真好啊……」
「恩，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挺有趣的。」手指穿過柔軟的淺黑色頭髮，莫奈笑道：「那麼其他環節呢？也會有學生參加嗎？」
「通常不會，不過如果十分出色，導師們有意栽培，也會同意他的申請，就像艾米麗女神去年那樣。」朱瑞安說著話聲一頓，然後突然振奮地看向莫奈：「對啊！借著這次機會，你可以跟導師說艾米麗邀請你這件事啊！這可是件大好事，導師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
「……怎麼看起來，你比我還高興多了？」
「那可不，我好歹是你引導師兄，那不就跟父子似的，兒子有了出息，做爹的難道不該高興嗎？」朱瑞安的胖臉上一副得瑟樣，佔便宜倒是佔得理所當然，他敏捷地扭著自己的水桶腰躲過莫奈扔來的抱枕，邊蹭蹭蹭往樓梯上跑邊大喊道：「對了，今天我給艾米麗女神留了你的聯繫方式，好好把握機會！」
「這的人怎麼都奇奇怪怪的……」待到朱瑞安走遠，莫奈才這麼低聲道，但他說著卻又哧地一下笑出聲，抬眸向窗外看去，外面陽光正好，綠葉寧靜地搭在窗台上，美好得像是過往的生活都只是一場噩夢。
莫奈漸漸闔上了眼，倚著沙發扶手陷入淺眠之中，一號輕巧地從口袋中溜出，它挨著青年的側臉，也像模像樣地趴下休息。
等到了莫奈，朱瑞安便放心地回去呼呼大睡了，直到特意挑選的大分貝鬧鐘將美夢攪散，他才登的從床上坐直了身。聽見朱瑞安噠噠噠往下跑時莫奈正坐在沙發上系鞋帶，確認大門闔緊，他這才插手在兜中，慢悠悠地跟在朱瑞安身後向目的地走去。
軍部工程都在機械分院的中心，單調得只由灰色構成的機械孵化基地進行，朱瑞安說，他們的導師布朗先生一年至少三分之二時間都在裡面待著，但雖然參與過很多工程，布朗先生卻一直都負責最基礎的工作，從未參與過其他部分。
「啊，到了。」
比起之前所看到的透藍建築，機械孵化基地色調更加冷肅，且整個建築都由銳利的幾何圖形組成。跟著朱瑞安走進基地中，莫奈還來不及打量周圍環境，冰冷的女聲便突然傳入耳中：「機械師兩人，確認為最新工程參與者，優先順序13。請依據指示行到盡頭。」
「是戰爭女神。」明明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朱瑞安卻縮著脖子悄悄說道：「這裡植入的系統是戰爭女神的子系統，安全係數很高的。」
「原來是這樣。」
莫奈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他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心中逐漸浮起莫名的違和感。明明從外面看起來不大，但冷寂的走道四橫八縱，每一條都深不見底，與其說是什麼機械孵化基地，看起來倒像是……一座堡壘，這麼想著，莫奈不自覺地摸了摸後頸。
有戰爭女神的指引，他們沒多久就找到了目的地，不似走道中那麼黯淡，巨大的實驗室中燈火通明，且即使是在室外也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冷氣。比起人類，更多充斥在實驗室各個角落中的是各式各樣的機器人，黑色的傳送帶構成了錯綜複雜的空中走道，咔嚓咔嚓地傳送著不知做何用的各種古怪零件。莫奈仰頭看著，看似冷靜，但緊攥著一號的手卻足以顯露他的心情，即使一直有老頭的指導，這卻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機械師的世界。
「朱瑞安，莫奈，過來這裡。」年輕的聲音顯然並不屬於布朗先生，莫奈垂下眸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向旁看去。布朗先生的助教已經在一旁忙活許久，見他們兩人過來，他很快露出了笑：「你們倒是勤快，其他人還沒到位呢。」
「這不是想著助教您呢。」朱瑞安嬉皮笑臉著，然後樂滋滋地收了助教一個白眼。那年輕人看著他倆，暫時放下手中的工作道：「行了，既然來那麼早，不如就直接上手吧，我給你們講講現在要幹什麼。」
等助教簡單交代完，莫奈就大致知道為什麼實驗室那些機械師都不願意來了。連動都不需要動一下，至少在最近這半個月里，他們只要坐在椅子上進行大量的數據測試，然後整理交到助教手中就行——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甚至完全可以不用機械師動手操作。
「……我這裡會安排機器人進行二次檢測，你們不要有心理壓力。」
聽到這句話，朱瑞安終於忍不住在莫奈耳邊嘀咕著：「你看看，明明都是可以給機器人乾的事，這不是折磨人么，導師真是……」
「啊，導師。」莫奈正側耳聽著朱瑞安的牢騷，就突然見助教喚了一聲。布朗先生匆匆忙忙，他在聽到助教聲音時才停下來點了點頭，在見到莫奈時才又皺著眉說了一句話：「好好努力，不要偷懶。」
「我知道了，導師。」布朗先生似乎很忙，莫奈邊這麼回答，邊扭頭看著他消失在實驗室盡頭，實驗室的金屬門哐地一下闔上，也隔絕了莫奈的視線。
金屬門后，是一個相對更加安靜的空間。層疊的白紙鋪滿桌面，原本在這裡開會的機械師所剩無幾，倒是坐在首座的人依舊在看著手中資料。
歲月在她的面頰上留下痕迹，往日秀髮也變得乾枯蒼白，但儘管如此，她依舊整整齊齊將它們束在一處。平凡的面孔不引人注目，身上灰袍也與所有人一樣，但布朗先生一見到她，卻是尊敬地稱呼道：「老師。」
機械師的一生中可能會有許多位指導者，但通常卻只會有一位老師，這意味著他將繼承這個人的思想，並以此人為所努力的方向，因此「老師」這個稱呼抑承載著機械師最高的敬意。
——布朗先生雖然默默無聞，但他的老師卻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機械師之一。
「小布朗。」年老的女性，機械分院的院長容幼萱大師聞言輕輕壓了壓嘴角，然後隨手一指身旁位置：「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