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道歉
艾米麗已在此處站了很久。
帕里奇還未正式開學,她也本不該這麼早就離開奧羅拉。機械師的體質不比軍人，帕里奇軍校生們靠著一件厚大衣就能夠撐過的嚴寒冬季，艾米麗裹了三四層卻也不見暖,只是一開始她還在哆嗦著哈氣,麻木之後也就愣愣地看著樹上的積雪，連那輕微的嘎吱腳步聲也沒發覺。
「你在這做什麼？」
平靜的聲線拉回了她的思緒，艾米麗愣了愣，然後才有些慌亂地回頭看向來人,一時不察視線便撞進了那黑色的眼眸深處。雪花飄落在青年身上,為那莊重的軍部禮服染上了點點霜白,他就只安靜地站在那處,卻沒人能夠忽略他的存在——這個艾米麗從小便偷偷喜歡著的少年如今已經成為了出色的軍校生,但是……她現在似乎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偷偷喜歡了。
圓滑的指甲漸漸嵌入掌心,艾米麗咬緊下唇，卻是低下了頭去。那日的舞會雖然完美收場,但是哈維家的氣氛卻不見好，艾米麗知道父親心中對邵君衍感到有些不滿，他們並未告訴愛德華這件事,但愛德華在之後的時間中卻也漸漸聽到了些傳聞。
所有人都覺得邵君衍對不起艾米麗·哈維,但艾米麗心中卻只有愧疚與不安，而這也是她為何拒絕了愛德華的陪同，找了藉口一個人先來帕里奇的原因。
「那天舞會的事……」艾米麗垂下眸，低低地道：「……我感到十分抱歉。」
邵君衍輕愣了一愣，他注視著對面的艾米麗，很快搖了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那日是我的父母太過唐突了……」在背後緊握住雙手，艾米麗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或許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在知道后我也並沒有阻止……如果不是這樣，或許……或許之後也不會給你造成這麼大的麻煩。」
她說的是邵家的事，這件事傳得很廣，邵君衍離開邵家的消息第二日就到了艾米麗耳朵里，她曾一度想要去找這個人，但卻因為不知道對方的新住址而感到手足無措。
「並不是因為你的緣故。」邵君衍望著她，卻只是這般說道：「我和我父親的關係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你應該是知道的。」
「是……是這樣沒錯。」她與邵君衍相識這麼多年，這些事情再了解不過了，可是……若不是有那日的事情做催化劑，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她久久再未開口說話，邵君衍見此，卻是無聲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他向前邁開了步伐。黑髮的青年抬步向艾米麗的方向走去，那個深棕色頭髮的女孩一愣，抬眼便看見了距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的青年。邵君衍平靜地望向她，卻是又抬眸看向前方：「走吧。」
「去……去哪兒？」
「我送你回去。」
「……謝謝。」下意識地啃咬起了指甲，艾米麗低垂著頭，轉身向後走去。邵君衍就走在她身側，他們從未離得如此之近，近到艾米麗能看清他軍服上暗藏的精美紋路，甚至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那人好看的側臉。
「有機會……能再去我家做客嗎？」他們沉默地走了半途，直到穿過覆滿了雪的小樹林，艾米麗才鼓起勇氣這般說道：「上次母親做了很好吃的小蛋糕，特意想拿來招待你，但是……」
「西爾維婭夫人做的甜品很好吃。」直到此時，談話才算是進入了別的話題。邵君衍並非是在恭維，他小時確實受邀去過哈維家裡做客，也正是在那時見到了愛德華，說起這個，艾米麗不由得抿唇一笑，她依舊緊張地交握著雙手，但心中的不安卻已是慢慢消散了。
儘管邵君衍沒有說沒關係，但他的做法卻比這蒼白的三個字更加令人安心。邵君衍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而只是看著不遠處正在訓練場上操練的預備生，開口問道：「機械分院的開學時間是不是比較早？」
「……為什麼會這麼問？」
「或者你是陪愛德華過來的？」
「我？不，不是。」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說，艾米麗抬頭望向邵君衍，用之前給父母的藉口回答道：「我的導師最近正在進行一項研究，我回來正好可以幫上他的忙，雖然……雖然只是打下手的工作，但只要努力的話，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優秀的機械師吧。」
「會有那麼一天的。」說完這句話，邵君衍忽而想起了莫奈。
會不會在他所不知道的某一個地方，那個人已然成為了出色的機械師？這思緒出現得莫名，邵君衍下意識按住了被大衣所掩蓋的愛麗絲，這才又看向了前方。
艾米麗並沒有發現這微小的一切，她只感覺心臟在慢慢加快跳動速度，就算是在這冰天雪地中，臉頰也逐漸泛起熱度來，她下意識用圍巾將臉埋了起來，卻不捨得逃離這個小空間，直到走到平坦的道路旁，她抬頭望見了遠處亮著燈的白色建築，這才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就送到這吧。」看著那建築，艾米麗轉過身這般說道，她終於抬起眸與身旁的人對視，在那張臉上泛開的笑容足以融化任何一人的心：「就快到老師的工作室了，你也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吧……佔用了這麼長時間，真的很抱歉。」
「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可以過來找我。」邵君衍向後退了兩步，在轉過身時這般說道，便就再不久留。艾米麗恩了一聲，卻是站在原地愣愣看著那人的背影，半晌都沒有挪開步伐。
她曾徹夜難眠，不斷思考再見面時該如何面對這個人，但所有事情似乎都與之前沒有變化，慶幸之餘，她難免有些……失望。
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是根本沒去思考這方面的事情，還是這人當真遲鈍到這種地步，壓根就沒發現自己的喜歡？艾米麗這般想著，很快就排除了第一種答案。
——邵君衍，如果你沒有喜歡的人，那麼……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腳下步伐不受控制地向前邁開兩步，艾米麗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的挺拔身影，忍不住開口道：「邵君衍！」
因為身後傳來的聲音而停下腳步，邵君衍回過頭看向身後的人，但那個女孩卻只是將髮絲勾到耳後，笑著搖了搖頭：「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事？」疑惑只在心中停留了一瞬，邵君衍搖頭這般說著，便回過頭繼續編輯發送給陸遠飛的信息。艾米麗看著他離去，臉上的笑容再維持不住，慢慢被失落所取代。
——邵君衍，我喜歡你。
這句話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但這樣也足夠了。
艾米麗靜靜看著那人的背影消失，很快便轉身嚮導師的工作室走去。或許等到有一天她攢足了勇氣，能夠開口像那人說出這句話，到那時……無論是接受抑或是拒絕，她都應該有能力去承受了。
「……嘖嘖嘖。」在這冰天雪地中，卻是有人目睹了這一切。趴在鐵絲網上的扎克向外張望著，並終於忍不住嘟囔了起來：「這大冷天的，就這麼被餵了一碗狗糧，也真是夠受罪的。
不過那人是誰？我怎麼好像覺得有點眼熟？」
他問的正是和他一起趴在鐵絲網上的戰友，那個傢伙張望著看著邵君衍離去的方向，然後有些得意洋洋地說道：「嘿！這你就不認得了吧？你可是問對了人，那傢伙我剛好認得！那傢伙是二年級的邵君衍，在帕里奇軍校名氣可大了！不得不說，長了張好臉就是佔便宜啊……」
「是那個人啊……」扎克這麼嘀咕著，忍不住又瞅了兩眼，他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麼知道那人了，去年已經上了帕里奇軍校的哥們就是在保守派，好像崇拜這傢伙得不得了，回來一有空就在他面前得瑟——但是這有什麼好得瑟的？這回沒有家裡人反對，今年他也順利來了帕里奇。
「人家小情侶在這裡送別，你說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在這裡看什麼呢？」
他那頭剛神遊完，就聽到身旁的戰友摸著下巴這麼說道，正是中場休息時間，他才有了喘口氣的機會，就這地理優勢和這傢伙兩個人趴在鐵絲網上觀察外面的世界。
「對了，扎克，聽說你還當過傭兵？」
聽到對方問這個問題，扎克身形動作一滯，但那人顯然沒發現，轉而繼續道：「不如跟我說說，當傭兵是怎樣一種感覺？」
扎克又想起了那雙琥珀色眼睛，明明身負重傷，那人是怎麼辦到還能表現得那麼無所謂的？
越想他就越是心情沉重。
那天他找到了星際巡警隊，但是明明已經拚命趕回去，還是沒有再發現那艘星盜飛船的蹤影。整個傭兵團最後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而他之後也沒再見到過那個人。
足足消沉了一年，他這才走出了那日的陰影，並重新參加了帕里奇大招——這回再沒有人攔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