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照片
邵君衍伸手摸了摸門前小樹依舊軟趴趴的葉子，隨即小心翼翼地灑了點水，即便三年時間過去，這顆小樹也依舊沒有長高半寸。邵君衍總擔心哪一天起來就只看到枯死的樹苗，但哪怕是被沙土所掩埋，莫奈也總能從沙子里又把這顆半死不活的小樹給挖出來。
向下傾倒的水流越來越小，黑髮的青年擰緊瓶蓋，抬眼向屋內看去，桌子上的提燈依舊散著微弱的光，只是莫奈卻已經不見了身影，他心神一動，隨即闔緊大門向地下實驗室走去。
早在上個月就已經製作完成的飛行器安靜地停留在中間，琥珀色眼眸的青年專註地看著眼前顯示著各項數值的顯示屏，在他的手下是連接了數據線的愛麗絲，微弱的光點在這顆智腦上不斷閃現，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邵君衍沒有去打擾對方，他掃視了一眼旁邊雜亂堆放著的原材料與工具，隨即自顧自地收拾了起來，這地方實在是太過重要，因而莫奈從不會讓二號來這個地方，唯恐到時候會出什麼亂子。
等到莫奈終於舒出一口氣關掉顯示屏時，正看見已經收拾好東西的黑髮青年正靠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心不在焉地喝著水。顯示屏的微光照亮了他的側臉，正將那完美得如同精心雕刻出的五官全然顯露了出來。
這幾年邵君衍的變化很大。
再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過那樣難過的表情，這個原本於帝星長大的大少爺開始拚命地適應起這裡的環境，隨著身量飛快拔高的是他臉上更多顯露出的冷漠神色——莫奈見過他殺人時的神情，那雙黑色眼眸中顯露出的殺氣已足以讓任何一名身經百戰的獵手產生警惕。
但在莫奈面前的邵君衍卻依舊沒有多大變化。
他們晚上沒事的時候還是會烤肉（邵君衍烤，莫奈吃），他會說很多外面的事情給琥珀色眼眸的青年聽，只不過知道莫奈總是對酒窩有一定偏執的邵君衍會強壓下自己的笑容，卻不知道他那副十足戒備的模樣反而會讓莫奈樂上許久。
——沒錯，他就是故意的，只不過這件事情他不打算讓邵君衍知道。
這旁莫奈想事情想得出神，那邊的邵君衍卻是已經注意到他這邊已經收工，黑髮的青年偏過頭，如同往常一樣問道：「怎麼樣了？」
「這次感覺差不多。」
將台上的愛麗絲收起，莫奈活動了活動已經僵硬的關節，如此說道：「愛麗絲在百分之十五啟動左右依舊能保持正常運作，它的運算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得多，應該已經足夠滿足我們的需求……如果有什麼意外情況，只要啟動不超過百分之二十五，我想應該都沒問題。」
邵君衍皺了皺眉，愛麗絲的穩定性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得多，不過既然莫奈說沒有問題——那麼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強自按捺下心中的不安，邵君衍跟在琥珀色眼眸青年的身後出了實驗室，時候不早，他已經開始感覺到有些睏倦了，將愛麗絲戴回自己的脖頸上，邵君衍在自己的床鋪上坐下，回身卻看到不遠處的人調亮了提燈的亮度，一副依舊神采奕奕的樣子。
「你不睡？」
「你先睡吧，紅眼的人明天下午來取貨，我把這東西修好就睡了。」
聽見這般回答邵君衍也沒有多問，只嗯了一聲就先行睡下，這麼長時間相處他早已對莫奈的夜貓子屬性見怪不怪，如果哪一段時間莫奈沒有突然熬夜，那才真是不正常了。
看上去依舊灰撲撲的蜘蛛踩著八條細腿攀上了破舊的矮櫃，昏暗的燈光下，莫奈看著手中被拆得凌亂的扁平長方形盒子，隨即像是想起什麼般彎起嘴角。
一夜無夢。
待到邵君衍醒來時已經不見了莫奈的身影，不遠處的二號正忙著收拾東西，窗外是難得的大晴天，光線絲絲縷縷地印照在地板上，幾乎不可能出現在這顆星球上的柔和的風吹拂過臉頰，讓他生出了已經回到奧羅拉的錯覺。
難得坐在床上發獃了一會，邵君衍強忍住再躺回去睡覺的衝動，他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便下了床向洗漱間走去。
冰涼的水拍打在臉上，讓原本混沌一片的大腦都清醒了不少，將毛巾按在臉上，邵君衍不由得舒出了一口氣，捋了捋額前的頭髮，他頓了頓，又想起了那敞開的大門。
莫奈在外面幹什麼？
如此這般想著，邵君衍扔下手中的毛巾向外走去，只是他才剛收拾好東西推開大門，就發現肩上趴著一號的莫奈正蹲在門前的小樹前，見他出來，還歡快地露出了笑容：「阿衍，快過來！」
「怎麼了？」挑了挑眉疑惑著這般問道，邵君衍接過莫奈遞給他的東西，意外地發現居然是一張幾年前又流行起來的古早靜態照片，自三年前就從未再長過一寸的小樹被固定在不大的感光紙上，雖然成片質量很高，但是那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卻怎麼都令他覺得忍俊不禁。
黑髮的青年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他抬眼向面前的人看去，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的映照下明亮得幾近透明，就像是剔透的寶石般令人心動。
「你看。」沒注意到邵君衍片刻的失神，莫奈只歡快地舉起手中修好的相機，道：「這是紅眼昨天委託給我的東西，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弄到的這玩意兒，阿衍，我們來照張相吧！」
還沒等邵君衍反應過來，就見那人站起拉了自己一把，莫奈將手勾在已經比自己要高出一些的邵君衍脖子上，趁著對方還在愣神，果斷地按下了照相按鈕。
「……喂！」
邵君衍偏過頭看向身旁的人，黑色的眼眸中帶著絲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懊惱，他看著那人向後退了幾步，琥珀色眼眸的青年先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被處理出來的靜態照片，隨即笑道：
「咦？沒想到還是照得不錯嘛！」
「我看看。」
內心難得出現了一絲好奇，邵君衍向前走了幾步，取過對方手上拿著的照片，照片上的莫奈燦爛地笑著，琥珀色的眼眸如同陽光般溫暖，完全沒來得及躲開的自己在對方勾著脖子時向莫奈的方向傾了傾身體，視線都還沒來得及從對方身上收回。
「嘖嘖嘖……這要是被紅街的那些傢伙發現了你的真面目，你以後估計就得被他們纏上了。」
又印出了一張照片拿在手上，莫奈看著照片上全無半絲冰冷，反而因為突襲而愣著神，看上去難得無害的青年感慨著如此說道。邵君衍聞言收回自己放在照片上的視線，他惱怒地掃了莫奈一眼，丟下一句我去紅街了就毫不猶豫地快步離開。
……然後自然而然地將照片收進了口袋裡。
看著他有幾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莫奈毫不客氣地笑出聲，他摸了摸肩膀上的蜘蛛，待到已邵君衍時才回身向屋內走去，然後他這才斂去了笑容。
……有一件事他沒有告訴邵君衍。
琥珀色眼眸的青年皺起眉，忽而又想起了這段時間在愛麗絲測試上發現的問題。
一開始只以為是意外，但是連續一段的測試之後他發現當愛麗絲啟動時……他都會彷彿聽到嘈雜的聲響，不是在耳邊響起，而像是直接出現在腦海中一般，並且這個情況隨著愛麗絲啟動比例的增加而變得更加糟糕。
——就好像是愛麗絲在影響他的大腦一樣。
——
城市內部底層實驗室。
忙碌了一天的機械師呼出一口氣，他看了一眼眼前容器中依舊在沉睡的少女，又看了看周圍難得已經空無一人的實驗室，開始思考起自己要吃些什麼，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便向外走去。
——而就在他轉身後不久，少女睜開了眼。
和周圍液體如出一轍湛藍的眼眸中帶著冰冷的神色，少女面無表情地環視著周圍的環境，連接著髮絲尾端上的數據線飛快地閃動起來，少女緩慢地漂浮到容器旁，伸手輕輕地按在了那透明的玻璃上。
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尖銳的警告聲響起，身上濕漉漉地沾著藍色液體的少女站起身，她扯下連接著自己發端的數據線，又看了看手臂上依舊破損的皮膚，隨即隨意在身上披了件外套。
那警告聲只響了一瞬便陷入了寂靜，原本飛快閃現著數據的顯示屏幕如同受到什麼干擾般顯現出了花屏，少女靜靜地看了這片已經全然陌生的地方一會，隨即抬起腳，向大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