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蘇杭的日記

  蘇杭一個人瑟瑟索索的走在馬路上。其實夏夜並不冷，但他的身體卻控制不住的發著抖。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望著空曠的街道，第一次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蘇杭抱著自己的手臂，蹲坐在了路邊。半年來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委屈，全部化作了眼淚，泄洪而下。不知哭了多久，蘇杭的手機亮了，一閃一閃的光芒，在黑夜中格外的刺眼。


  「喂，蘇杭，你在哪兒？宴會結束沒找到你，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你嚇死我了。」張傳喜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蘇杭吸了吸鼻子，聲音悲傷而又無力。


  「蘇杭你怎麼了？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了？你發個位置給我，就在原地別動，我馬上過來接你！」


  蘇杭掛了電話，把位置發給了張傳喜，再一次把頭埋進了膝蓋里。


  過了好久還不見龍昭回來，老李不放心準備去龍老爺子那兒找找看。一出門，只見龍昭拿著西裝外套，情緒低落的走了進來。


  「大少爺，您回來了。」老李上前接過外套，給龍昭換了鞋子。


  龍昭無力的坐在了沙發上，揉了揉隱痛的太陽穴，突然懷念起那雙溫熱有力的手。老李奉上熱茶，突然見阿同噌噌噌的跑了下來，手裡還多了一樣文件。老李退在一邊，眼睜睜看著阿同把那疊文件遞給了龍昭。


  「這是今晚的監聽記錄。」


  龍昭面無表情的接過了文件，一張一張的翻看著。看到蘇杭與龍嘯天在車裡的對話，籠昭的手抖了一下。重新回顧了一下在龍嘯天那裡的紛爭，龍昭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難道，真的是自己太過敏感太過警惕了嗎？

  龍昭抬頭望著阿同，見他一臉少有的倔強，聲音軟了下來：「你覺得我做錯了？」


  阿同道：「您怎麼會錯呢？您這樣有權有勢又有錢的人，想欺負誰就欺負誰！」


  「阿同！」老李在一旁制止道。


  「你也覺得是我欺負了他？」龍昭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都不叫欺負，怎麼才叫欺負啊。」阿同今天也是豁出去了，「昭哥，你平日里對外心狠手辣也就算了，但蘇杭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他來我們家這麼久，損害到龍潭的利益了嗎？單單就他拍的電影和接的代言，就給龍潭省下了上億的推廣費用，賺到的票房和品牌價值就更不用說了。除此之外，你讓他跪，他不敢站。你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就這樣，你還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是，他是跟你簽了賣身契，他做奴隸的就應該承受這些非人的待遇。可是昭哥你別忘了，他不是你們圈子裡的人，不是張傳喜那種賤兮兮自己找虐找刺激的人，他是被逼成奴隸的。他根本就不享受你對他的羞辱和虐待，他一直都在努力的承受著忍耐著，這樣卑微這樣糟踐自己，只是為了取悅你！昭哥，你們有錢人就可以這麼任性嗎？」


  阿同激動的眼圈都紅了。他猛地吸了吸鼻子，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半年來蘇杭在這個家裡的遭遇和隱忍，他和老李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阿同的一番斥責像晴天霹靂一般，轟的龍昭難以招架。見龍昭臉色蒼白，久久沒有回應，阿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對不起昭哥，我沒有資格對你說這些。說到底我也不過是您養的一條狗而已，哪天您不高興了，一樣可以把我趕出家門！」


  「阿同！」龍昭終於出聲了，他的心已經碎的七零八落，不知道該怎麼收拾自己的心情了。阿同罵的對，是他太任性了。他忘記了蘇杭根本就不是圈內人，對於這種階級壓迫，他根本就不會覺得歡愉。天呢，自己究竟在做什麼。這麼久以來，他到底是以怎樣強大的心力，來面對這個身份面對這些處境的。其實從一開始，自己就在不斷地傷害這個孩子。正是因為蘇杭的陽光和達觀，讓自己對他的承受和隱忍習以為常。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喜歡這樣啊。


  龍昭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已經沒有力氣來面對阿同的質問。他踉蹌的站起身來，不管不顧的朝樓上走去。老李推了阿同一把，說了句：「你啊！」


  龍昭推開了蘇杭的房門，走了進去。雖然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裝潢的，但龍昭從來沒有仔細的打量過這個充滿了溫馨感的房間。小熊維尼的床單，老式的枕巾。掉了漆的書桌，玻璃拉窗的書櫃。看著書櫃里琳琅滿目的獎盃，龍昭走上前去，輕輕的抬手撫摸著。


  「金牛杯圍棋大賽少年組一等獎」


  「雨花杯圍棋大賽中學組一等獎」


  「全國奧林匹克圍棋大賽高中組一等獎」
……

  龍昭猛地意識到什麼。蘇杭從小就擅長圍棋，而龍潭的棋局是兩年前才公開於世的。這根本不可能是一場預謀。龍昭只覺得心裡一沉，手觸及到一排破舊的筆記本。他抽出一本，打開看了看。只見一行行稚嫩的筆跡，呈現在他的面前。


  「1998年9月19日，晴。今天爸爸又輸錢了。看到他回家的臉色不好，我和媽媽都不敢出聲，生怕撞到槍口上。可是，儘管我們小心翼翼，他還是借故發了脾氣，把家裡的僅剩的東西全砸爛了。媽媽摟著我哭了很久，然後，媽媽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1999年8月23日，晴。自從媽媽離開之後，爸爸不光賭錢，又開始酗酒了。一喝醉酒，就開始四處惹麻煩，街坊鄰居都躲著他。下周就要開學了，我該去哪裡借錢交學費呢？還有誰願意借錢給我們呢？老天爺，你能顯顯靈，幫幫我嗎？」


  龍昭的眼睛有些酸澀。他一本又一本的閱讀起來，從小學，一直讀到了高中。


  「2008年8月30日，債主又來討債了，暑假辛苦打工賺的學費全被他們拿走了。天啊，你真的要絕人之路嗎？不讀書，我能做什麼？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才能讓我變得更強大。我一定要讀書，一定要讀下去！」


  「2010年7月20日，我考上大學啦！感謝老天爺，感謝各路神仙菩薩。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學習的。再過四年，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踏入社會了。希望未來能夠進入龍潭那樣的大企業，好好拼搏，把老爸欠下的債全部還清，然後照顧他安度晚年！嘿嘿，是不是想太多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努力！」


  龍昭的手顫抖著往下翻去。


  「2011年10月25日，今天，我竟然見到了龍！潭！老！大！沒錯，就是他。一個冷得像冰塊兒的男人。當他下令砍下別人的手時，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天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企業的*oss？這麼冷血無情心狠手辣？唉，這個世界好複雜啊。不過話說回來，那貨長的真是好看啊，如果把他壓在身下……嘿嘿嘿嘿。靠，想什麼呢？花痴！睡覺！」


  看到這裡，龍昭忍不住笑了。


  「2011年12月1日，我光榮的被養父賣了。今天，我又遇到了那個人。他還是那麼冰冷，那麼好看，可我，已經不是我了。」


  龍昭心裡一緊，一種隱隱的痛蔓延開來。後面幾頁全都是學習心得。


  「2011年12月4日，我的主人竟然是他？老天爺，你太會開玩笑了吧。這命運他媽都是安排好的嗎？難道因為當初意淫過他就要遭受這種果報嗎？那我現在懺悔還有用不？老天爺，喂，你回答我呀喂！說正經的，看到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很沒出息的哭了。或許，他並不像我看到的那樣冷血無情。或許.……我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老天爺，你覺得呢？我可以嗎？」


  「2012年1月5日，好久沒有哭過了。自從遇見他，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掉眼淚。如果真的可以，我多麼希望徹頭徹尾變成一隻無憂無慮的狗。這樣就不會因為被踐踏而痛苦，不會因為被羞辱而絕望，更不會去奢望，去期待，去幻想。只要搖尾乞憐，逆來順受，就可以哄得主人開心。既生為人，又淪為狗命，或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


  最後一頁，就到這裡。龍昭心情沉重的合上了本子。他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很徹底。人生本就是存在著各種奇迹與巧合，自己怎麼能憑著一個可能的巧合，就把這樣一個如此陽光積極，堅韌不拔的孩子，推進深淵呢。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冷血和陰毒。


  回想起監控記錄上父親事後對老周說的那句話，「即使是被設計被利用了，又怎麼樣呢？人生在世，誰不是被命運設計和玩弄的？！」龍昭深深地陷入了情緒里不可自拔。


  是啊，就算蘇杭是真的被人利用了，又能怎麼樣呢？至少他的到來，讓老爺子歡心了，讓家庭溫馨了，讓龍潭受益了，甚至，讓自己有了溫度.……

  想到這裡，龍昭猛地站起來，衝出了門口。


  「阿同，定位蘇杭的位置！」


  龍昭一邊下樓，一邊喊道。


  阿同一個激靈跳起來，「麒麟公館。」


  龍昭腳步一頓，「這不是張傳喜住的小區嗎？」


  「是。電話監聽來報，蘇杭被張傳喜接走了。」


  龍昭的臉陰了下來，穿上外套就朝外走去。老李朝阿同使了個眼色，阿同連忙跟了上去，「昭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