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話過了幾番,眾人興緻正高,柴小木忽然提起了那一日傷他的人。
雖然過了許久,荀玉卿早已將小說忘得七七八八了,可有些橋段到底深刻,對重要的情節總還是有些印象的,他知道那神秘人大概什麼描寫,但畢竟柴小木從未提起過,他總不能擺出早已心知肚明的表情來,便也只好假作不知,隨著眾人聽著。
「那人個子很高,大概要比我高一個頭。」柴小木舉手比劃了下,動作有些笨拙,他搖搖晃晃的,眾人忍俊不禁,荀玉卿笑吟吟的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柴小木撓了撓頭髮,繼續道:「其實我也沒有看清楚他長什麼樣,那天太暗了,但是我看見他的劍是玄鐵打造的,劍上有很奇怪的血槽,劍刃底部有一朵蓮花。」
這樣的劍聽起來好似裝飾多過實用,過於花哨,太注重美觀,反而會破壞劍本身的美觀。
秦雁顯然是這麼想的,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輕聲道:「江湖之中,好似不曾聽過有誰用這樣的一柄劍。」
「你說,劍刃底部,有一朵蓮花?」荀玉卿失聲道。
柴小木好似有些好奇荀玉卿何以這般大驚失色,但依舊乖巧的點了點頭道:「是啊,我看得很清楚,確實是一朵蓮花。他出劍很快,我幾乎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玉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秦雁看了看荀玉卿的神色,疑慮慢慢打心底涌升了上來。
秦雁並不愚蠢,相反,他對很多人過於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正是因為他足夠的聰明。他並不討厭荀玉卿,甚至可以說,他心底深處對這個美艷的男人存有隱隱約約的好感,但是這並不會影響秦雁的任何判斷。
荀玉卿古怪的歉意,難以說出口的理由,他為柴小木盡心儘力,還有如今的大驚失色……
儘管荀玉卿不大可能對柴小木出手,但是他必然是知道一些什麼,以他盜竊都會感到愧疚的正直性子來看,恐怕他一定是很清楚柴小木的仇家到底是誰,卻無法說出口,或者是他與柴小木的仇家有瓜葛……
無論如何,荀玉卿一定知道些什麼。
秦雁暗了暗眸子,低頭喝了一口湯,聽身旁的柴小木脆生生的問道:「對啊,大哥哥,你是不是認識那把劍的主人是誰啊?還是說,你知道那把劍是什麼來頭?」
「我……」荀玉卿瞠目結舌,一下子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他反覆了幾聲,嘆了口氣道,「算是知道吧……」
荀玉卿臉上的那種快活瞬間撤了下來,一瞬間變得落寞與不知所措了起來,那雙秋水般的眼眸彷彿也沉寂了,他好似又想起了什麼人,又想起了什麼事情,獃獃的望著虛空發獃。
「大哥哥。」柴小木忽然站了起來,極認真的看著荀玉卿道,「我知道也許你很為難,但我希望你告訴我那個人的消息,我想他如果不是殺死樂爺爺他們的壞人,也一定有所瓜葛,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們到底是誰?」
荀玉卿忽然又覺得冷了起來,他把自己慢慢縮進了那件厚軟的棉衣里,低聲道:「你坐下吧,小木,大哥哥慢慢與你說。」柴小木不知所措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雁,見秦雁點了點頭,這才坐了下去。
「小木,大哥哥問你,那劍槽,是不是很像流水紋?」荀玉卿問道。
柴小木略一遲疑,搖了搖頭道:「這我倒沒怎麼注意,只是他那劍輕得很,動作又快。」
聽到流水紋三字,秦雁已反應過來了,他詫異於荀玉卿的懷疑,忍不住插嘴道:「玉卿,你難不成是懷疑歲寒山莊的弟子?」
「我不是懷疑,我也沒有說是歲寒山莊的弟子,因為那朵蓮花已經說明是誰了。」荀玉卿思來想去吃不下,索性把碗筷放下了,慢慢道,「流水劍槽本是歲軒光為了減輕劍身的重量所特意鍛打出的一種樣式,可是他畢生才不過打了幾把劍,世人皆見過模樣。」
歲軒光即是歲老太爺,也就是歲棲白的爺爺。
秦雁點頭道:「的確沒有一把雕刻了蓮花劍紋,那你是懷疑什麼?」
「我在懷疑一個死人。」荀玉卿淡淡道,「流水劍槽極考驗鑄劍師父的功底,這手藝除了已死的歲軒光歲老太爺,還有一個人會,那就是歲棲白。」
「歲棲白?」這名字似乎有些嚇到柴小木了,他臉色煞白,弱弱道,「可是我聽說……他是個很公正的人啊,應該是與樂爺爺的事,沒有關係的。」
他到底年紀輕,閱歷太淺,荀玉卿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說是歲棲白將你打傷,他想殺你,你這小命哪還活得到現在,早一命嗚呼見閻王去了,哪還等得到慈郎給你治傷。」
柴小木徹底糊塗了:「大哥哥,你快別打啞謎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說,柳劍秋?」秦雁的雙指在桌上輕輕一扣,微微繃緊了唇角,荀玉卿這才發現這個脾氣極好的男人不笑的時候,竟有幾分冷酷的堅毅感,他點了點頭,贊同了秦雁這個猜測。
「對,我就是在說柳劍秋。」
秦雁下意識搖了搖頭道:「他怎麼可能活著,他絕不可能活著,而且他的佩劍不是作為遺物,陪他入棺了嗎?」
「他不止有一把劍,歲棲白曾經告訴我,他在柳劍秋弱冠之年,送得生辰禮物,便是一把劍,劍與他自己的很相似,只是柳劍秋愛蓮,他便刻意多花了心思。」荀玉卿輕聲道。
歲棲白曾經告訴你?
秦雁不由得多看了荀玉卿兩眼,暗道他原來認識歲棲白,無怪他傷心難過。像歲棲白那般嚴苛公正的人,能與他交朋友的,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玉卿為救小木出此下策,想來心裡一定對自己做了這樣的事好生愧疚。
其實歲棲白並未對荀玉卿提起過與柳劍秋相關的事,這把劍的消息,是在原著之中他欣賞柴小木,提出幫忙鑄刀時隨口提及的小事,因為當時覺得劍上有蓮花這個設定實在是太騷包了,所以荀玉卿記得非常清楚。
因此,剛剛柴小木提起劍上有蓮花的時候,本就懷疑劇情里暗示柳劍秋沒死的荀玉卿立刻就想到了柳劍秋。
「也許……是旁人盜去了?」秦雁慢慢道,「畢竟柳劍秋死在了歲棲白手下,我想,總不見得還能活著。」
柳劍秋其實是被歲棲白重傷后跳崖自盡的,歲棲白也與荀玉卿提起過,他事後耽擱了一段時間才到崖底搜尋,崖底下有個小水潭,水潭底下有些白骨,還有柳劍秋的佩劍,他料想柳劍秋的屍體約莫是被魚吃了,因而斂收了屍骨與佩劍一道帶回去葬下。
但那白骨可說不準是誰的。
「人要是想活著,總有千萬種法子活下去。」荀玉卿輕聲道,「有些人你越不想他活著,他越死不掉哩。」
秦雁沉默了一會兒,倒沒有反駁荀玉卿,只是淡淡道:「不論他究竟是不是還活著的柳劍秋,我想,他拿這柄劍來打傷小木,恐怕是想陷害歲棲白。就算殺人的不是歲棲白,可劍卻是他家的,歲棲白難辭其咎。豈料小木閱歷太淺,未能看出,但想必會遭毒手的定然不止小木一人。」
荀玉卿點了點頭,他輕輕道:「歲寒山莊的聲望極高,你說江湖之中會有誰想除掉歲棲白?」
「多得是。」秦雁道,「想一戰成名的人,邪魔外道,還有嫉妒歲棲白的人,還有……若真如你所說,來複仇的柳劍秋。」
他最後一句話,竟說得有些陰森森的,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個顫。
荀玉卿的臉色這時比碗里的魚肉還要白,他暗暗想道:原著之中打傷小木的神秘人是希望小木閉嘴,不再追查他爺爺跟樂府的事,如今卻換了個人,還有柳劍秋的佩劍,十有*是柳劍秋,哪怕不是,那麼看來不是一個神秘人,而是一個神秘組織。若持劍打傷小木的人真是柳劍秋,那看來柳劍秋肯定也與這個神秘組織有關係。
陸慈郎總算從飯碗里抬起了頭,他滿嘴沾著米粒,疑惑道:「誰是歲棲白,誰是柳劍秋?」
誰也沒有理他。
荀玉卿的神色迅速的堅毅了起來,他忽然發現很多事情已經脫軌的無法想象了,如果說秦雁與陸慈郎的友誼是他從中作梗而改變的,那麼柴小木又是因為什麼?他在這之前,幾乎對柴小木的一切毫不干涉,按道理而言沒有可能改變一切情況。
除非說柳劍秋暗戀歲棲白,又知道歲棲白喜歡荀玉卿,還知道柴小木與荀玉卿有些關係……
不不,不可能,這個腦洞也太大了,絕對不可能。
荀玉卿扶著額頭想了想,忽然開口道:「小木,接下來大哥哥陪你一起去查查看。」事情越發脫軌,荀玉卿也顧不上別的了,要是柳劍秋的目的真是對歲棲白復仇,荀玉卿做不到無動於衷。
他會為了柴小木闖入蛇窟盜取肉靈芝,自然也會為了歲棲白惹一些不想惹的麻煩。
柴小木眼睛一亮,點點頭道:「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