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兩人本是局外人,乍來偷聽了幾句,便被這幾句話給砸懵了,卜旎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臉失措,好像一隻被嚇到的小松鼠。
荀玉卿作為偷看過劇本的男人,倒還好些,尚且算跟得上劇情,但也叫裴澡雪所展露出的那種絕望與漠然所震懾住了。卜旎聽得稀里糊塗的,好半晌總算回過神來了,便推了推荀玉卿的肩膀,悄聲問道:「什麼春兒雲哥的,怎麼你們中原人通姦還不帶行房的嗎?」
「…………」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荀玉卿沒好氣的撇過臉瞧了一眼卜旎,輕聲道:「人家行不行……房,與你有什麼干係。」
擱在以前要是說起髒話來,荀玉卿可以滔滔不絕,髒的露骨,但這會兒說起行房這個含蓄的辭彙時,他反倒是不好意思了,頓了頓,這才慢慢說出口來。也不知是因為這個詞實在是過於古典了,還是因為這事兒相關一個姑娘家,荀玉卿實在是不好意思。
其實這個故事在看的時候,荀玉卿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不外乎是一樁無果的姻緣,一段可悲的三角戀,一個可憐可悲的女子。更何況這個故事是由秦雁敘述給柴小木聽得,感覺就更差了些。
如今真正見到裴澡雪本人,荀玉卿才恍然感覺到了,那種令人為之動容的悲傷跟震撼。
其實裴澡雪的悲劇倒也簡單,只是真正發生在眼前,仍然令人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陸三九是裴澡雪父親的徒弟,兩人自幼青梅竹馬,也有婚約在身。但裴澡雪心中一直是將陸三九看做兄長,待她年及豆蔻,情竇初開,便遇見了雲青,兩人兩情相悅后不久,裴澡雪便有意對父親提出取消同陸三九的婚約。
結果陸三九卻在她準備開口之前玷污了她的清白,迫不得已,裴澡雪只能嫁入陸家,雲青為她名節,便與她結拜成異姓兄妹,好時刻照拂。八月之後,裴澡雪早產下春兒,大傷元氣,春兒身體也不是極好,陸三九心中妒忌裴澡雪與雲青有情,連帶懷疑春兒並非早產,而是裴澡雪串通了產婆欺瞞於他,暗地殺了產婆,仍不解氣,脾氣一日壞過一日。
裴澡雪對兒子感情極複雜,陸三九又生性多疑,夫妻二人時常發生口角,待春兒周歲過後,陸三九第一次醉后打了裴澡雪,醒來又極是後悔,痛哭流涕的道歉。裴澡雪武功雖不如他,但招架一個醉酒之人卻也不怕,但她心中畏懼反常的丈夫,便書信一封給了雲青。
雲青便以兄長身份前來探望,他們二人的感情雖已成過往煙雲,但心中憐愛關切,總不見少。雲青看出陸三九是借醉行兇,他心中早已決意一生不娶,便就此住在旁近,好照顧裴澡雪。他與裴澡雪結作兄妹,本就是怕流言蜚語,冤枉他倒不打緊,只怕壞了裴澡雪的名聲,因此兩人舉止之間也頗有顧忌。
春兒更大一些的時候,雲青便以大伯的身份,時常照顧被陸三九與裴澡雪冷遇的春兒,裴澡雪也因雲青,慢慢改變了對春兒的想法,陸三九之後也再未發過酒瘋,她便決定要與丈夫好好的過日子下去。豈料她這想法剛落,陸三九倒猜測起她是否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來,妒火中燒,再不能忍受,便用「穿心痛」暗害了雲青,將他丟到荒郊野嶺,要野狼啃食他的骨肉,叫雲青死無全屍。
倒也是蒼天憐見,裴澡雪因意外見到了雲青最後一面,雲青死前反倒自責自己無能,教她傷心難過。裴澡雪眼見戀人慘死,那些認命的想法也都盡數打消了,化作千百倍的恨意,她發覺陸三九懷疑春兒是她與雲青的孩子之後,便又誤導陸三九加深猜忌。
直到陸三九終於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之後,她便立刻書信一封給了雲青的結義兄弟,便也就是秦雁。
春兒死後不久,陸三九便對裴澡雪的「不忠」有了深刻的怒氣,決意叫她嘗嘗非見紅的苦頭,秦雁稍遲了一步,雖來得及救下裴澡雪,但自己卻也因此廢了一臂。
再之後,便成了眼前這一模樣。
至於歲棲白的到來,自然是秦雁等人放出的風聲,如今木已成舟,歲棲白在此,陸三九定然逃不開一死的,既無利益可圖,那想來陸三九方才對裴澡雪說得善罷甘休,自然是情真意切的。
真是令人作嘔的情真意切。
荀玉卿並未談過幾場戀愛,也從不清楚那種刻骨銘心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喜歡便要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這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結成夫妻尚有責任家庭存在,要考慮的更全面些,但既然只是幼時的婚約,兩人雖是青梅竹馬,但卻從未有過什麼誓約,陸三九管天管地,自然也是管不住裴澡雪喜歡什麼人的。
世上他喜歡她,她卻不喜歡他的戲碼多了去了,若人人都如陸三九一般,豈不是亂了套了。
最可悲的,無怪乎孩子的死亡,裴澡雪所說「命生如此」已是認了命,偏偏陸三九生性多疑,導致成了如今情勢。
荀玉卿倒也無意批判任何人,只是覺得可憐又可惜,夫妻與家庭本是應當與幸福掛鉤,但裴澡雪從披上紅蓋頭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她的悲哀與不幸,註定了她的痛苦跟絕望……
與感慨良多的荀玉卿不同,卜旎並不知道其中緣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得稀里糊塗,一會兒是父親殺子,一會兒是沒有行房,看得迷迷糊糊,完全摸不著頭腦,便趴在荀玉卿肩頭,仔仔細細的瞧他唇邊的那顆小痣。
對卜旎來講,這倒要比什麼熱鬧,好瞧的多了。
荀玉卿在心裡頭微微嘆了口氣,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便將肩膀微微一聳,從卜旎的下巴處滑了出來,抓住他的手腕,兩人這便輕身縱出一段距離,沒半晌就不見了身影。
「這熱鬧,可真不好瞧。」
在荀玉卿的語氣里,好似飽含了許多嘆息,卜旎卻只見著他嘴角的小痣微微動著,又可愛又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