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玉卿。」
不知不覺,兩人的午飯也吃得差不多了,荀玉卿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卜旎,便聽見他道:「你見了這尊神像,就一點兒心動也沒有嗎?」
「你不是也一點都不心動嗎?」荀玉卿淡淡道,他這話說得雖是輕鬆自在,但全是因他知道劇情,這碧玉神女像上所記載的武功,除了在萬鬼窟里得到指點的柴小木,誰也悟不出來,作者給的掛,哪裡是別人想拿就拿的。
可他是清楚明白,才不做無用功,卜旎卻是對這種誘惑視而不見,縱然荀玉卿起初與他結伴同行是不情不願,這時也不由得在心中對卜旎高看了幾分。他心裡頭一有了好感,面上不自覺便帶了些出來,溫聲道:「你這東西收好吧。」
卜旎見他神情之中確實毫無任何貪婪之色,語氣卻是這許多日來沒有的溫柔,不由心中怦然一動,接著便是一甜,知道自己並未看錯人。
待荀玉卿到床上去午睡,他將神女玉像收起,就也擠過身去,合衣躺在荀玉卿身側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如綢如緞的長發,柔聲道:「你要我把雕像收起來,是因為你心裡挂念我,擔心我,是不是?」
荀玉卿嘆了口氣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自信,又這麼厚臉皮的人。我只是覺得你這人雖然賴皮,但好歹也是一條漢子,就這麼死在江湖爭鬥里太可惜了。你要是不想收,現在丟在桌上也隨你。」
他微微側著身體,慢騰騰道:「對了,你要是想睡這張床,我這就到外頭榻上睡。」
卜旎瞬間下了床。
不多一會兒,荀玉卿就睡著了,他睡著的樣子倒是比他的性格要乖得多,卜旎將碗碟全撤了下去,捧著臉坐在桌子邊看著荀玉卿的背影痴痴發獃。
中原人喜歡大家閨秀,溫聲細語的妻子,可卜旎不同,他喜歡熱情開朗的人。荀玉卿既不熱情,也不開朗,而且不是一個女人,可卜旎就是喜歡他。因為他實在是生得很美,有一雙細長嫵媚的鳳眼,一頭豐厚的雲發,一對又長又直的腿,這樣艷麗又撩人的長相,性子卻如此內斂冷淡。
卜旎是個非常以貌取人的男人,不過世上的人本就都是如此,好看的都喜歡,難看的都憎惡,本也不止他一個。他族裡的阿妹,都以漂亮而驕傲,她們對自己的美麗,絕無任何隱瞞與收斂,但中原不是,中原的女人總是羞羞答答,欲說還休,好似她的滿腔柔情,全在雙眸之中。
見過了荀玉卿,卜旎才終於明白了這種欲說還休的魅力。
人對美,總是既寬容又苛刻,卜旎想著剛剛荀玉卿對神女像明明確實有所動容,卻並未生出貪婪之心,不由得滿腔柔情溢出。只覺得床上午睡的這個人,生得很美,又很聰明,最重要的是他對世事還極為通透,完美無缺的很。
自己的眼光果然好得很。
武林第一很了不起么,卜旎得到這神女像好幾日了,也沒瞧出什麼說法來,可見這武林第一也不是人人都能當的,但世上總有人想搶奪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明明目光短淺,卻總覺得自己只不過是生不逢時。
等荀玉卿一覺睡醒,天已經有些暗了,卜旎提著一籃子的乾糧,笑吟吟的正開了門進來。荀玉卿看他指尖還有些藍瑩瑩的,好似在黑暗中的螢火之光,顯然剛剛經歷過一番爭鬥,便醒了醒神,去將燈燭點上,一頭長發披在肩上,問道:「血跟毒沒碰著乾糧吧。」
「都沒有。」卜旎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我的毒用得好的很,該在哪兒,就在哪兒。」
「是么。」荀玉卿道,「那你該像用毒一樣的用你的眼睛。」
卜旎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把目光從荀玉卿凌亂的衣領處收了回來,嘟囔著賴皮道:「食色性也,你壓制我的天性,這樣對嗎?」荀玉卿什麼都沒說,只是伸手拿起了那柄鏈劍,輕輕抖了開來,卜旎一瞬間避到了門口。
「我們什麼時候走?」荀玉卿理了理衣服,開口問道。
「越快越好。」
荀玉卿順手在那滿是烙餅饅頭的籃子里隨手抄了個來吃,他除了自己跟這把鏈劍,什麼都不需要帶;而卜旎懷裡一疊厚厚的銀票就是最好的行李了,所以卜旎也什麼都沒有帶。
什麼牽挂也沒有的人走起來最瀟洒,荀玉卿跟卜旎只提了一籃子的乾糧,就這麼從窗戶口出去了。這房間位置正好,連著客棧的後院,這會兒廚房裡還熱鬧,店小二在前頭飯堂里招呼,他們倆靜悄悄的,好似兩抹幽魂一般,輕飄飄的離開了這間客棧。
「哎呀。」卜旎忽然道,「糟了!」
「怎麼?」荀玉卿聽他語氣嚴重,也不由得一驚,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卜旎彆扭道:「我今天的房錢白給了。」他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但總要花在實物上,花在心意上,這麼莫名其妙的沒了一天的房錢,心裡難受的很。
荀玉卿:「……」
「你要是想回去將房錢討回來,我也不攔你。」半晌,荀玉卿才出口道。
「你不攔我,肯定也不會等我。」卜旎抽了抽鼻子,對荀玉卿做個鬼臉道,「做夢,我知道你不攔我,你巴不得踹開我遠走高飛呢。為了房錢丟了媳婦,你當我是個傻子嗎?」
荀玉卿白被他佔了句口頭便宜,皺了皺眉道:「我瞧這路上來殺你的,未必都是沖著那座碧玉神女像,少說有半數是因為你這張嘴。」
「誰說的。」卜旎不服氣道。
「我說的。」
荀玉卿的輕功遠勝卜旎,騰挪輾轉之中好似仙人行步,於夜色深濃之處,暗影恰如濃霧,做他足下雲霧,再出塵不過。卜旎與他不同,輕功重在迅疾,好似一隻展開翅膀的鷹,一口氣未盡,便滑出七八丈開外。
他們倆一邊趕路一邊貧嘴,你不服我,我也不輸你,卜旎拎著乾糧,瞧著荀玉卿身姿如仙人漫步,不由著迷,但想起往日與他吃飯的場景,卻忽然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荀玉卿轉身問他。
「沒有什麼。」卜旎竊竊笑道,總覺得自己好似發現了什麼極了不起的事,暗道他到底是個人,還是要吃五穀雜糧的,不由洋洋得意了起來。
荀玉卿只當他神神叨叨,便不作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