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玄胤莫名的覺得有些心慌,窗外的蟬鳴聲更讓他感到煩躁,但他也只是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而已。他從來都是這樣,把一切包括他的喜好都掩飾的近乎完美。
他的腦海中不止一次的循環播放著七夕之夜她說的那句話,
「所以今天,我只是一個誘餌,對嗎?」
他永遠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帶著點自嘲和不屑,並上她一貫的驕傲,只是唯獨沒有悲傷。
手下彙報軍情的將領一直愣愣的半跪在玄胤的腳邊,而此時距離他彙報完最後一個字已經過去了將近半炷香的時間,他仔細地回憶了自己方才的遣詞造句,並無不妥,但王爺似乎仍是沒有要讓他起身的意思。他的膝蓋有些微微發麻,但是卻不敢也不會有一絲抱怨。
玄胤是神,而他們只配仰望。
立在玄胤身後的侍從早就感到了他們王爺今天的不對勁,就連周邊的氣壓都莫名的下降了許多,雖然九王府的氣壓一向比其他府邸低。
他適時地咳了咳。
玄胤看了眼一直半跪著的手下,抬手叫他起來,雖然他在一直神遊但一心兩用的本事早已被他運用的爐火純青,「瀘州練兵你做得很好,但本王不希望這些士兵都是些只會花拳繡腿的空架子,聽說南蠻最近有些騷動,就讓這些初生的牛犢們去練練手吧。「
將領領命,恭敬地退下。
窗外的蟬鳴聲似乎更盛了。
玄胤閉著眼。不同於中原稀疏又窄短的睫毛,他的睫毛又長又密,還有些微微上卷,讓女子都自嘆不如的長睫毛卻一點也沒有減損他的男子氣概,反而因為柔化了他過於剛硬的輪廓而顯得格外俊美。
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空空的茶杯。白瓷做的茶杯,溫婉如江南煙雨,細膩而溫柔,剛勁的手指,上面是長年累月握刀拿劍而留下的硬繭,透著軍人的強悍,一柔一剛,對比如此鮮明卻又如此和諧。
「嗖嗖嗖」
三聲輕響,窗外變得出奇安靜,方才聒噪的蟬已經不知去向。轉而一看玄胤手中的茶杯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幾點白色的粉末。他輕而易舉就將茶杯捏碎,碎裂的茶杯碎片分別射落窗外煩人的蟬,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快得讓人還未知曉發生就已經看到了結束。
侍從斂聲屏息,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自從今早探子來報,落月樓那位又去了東宮之後,自家王爺就一直如此。雖然面上與平日里並無區別,但驟然降低的氣壓卻是任誰都感受得到。
她去東宮幹什麼?難道她不知道太子已經知道她是他的人了嗎?佟佳氏和她什麼關係?如果是逼不得已,那為什麼不來找他解決?一連串的問題糾結在玄胤的心口,讓他又急有怒又無奈,雖然表面上依舊的雲淡風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跳到他的身後,身形輕盈如同鬼魅,那黑影俯在玄胤耳邊耳語幾句,說完又像來時那般輕巧的飄走。
墨綠色的眼睛突然睜開,在陽光的折射下更像是晶瑩剔透的琥珀,只聽他咬牙切齒的罵道,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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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杯清冽飄香的酒平穩的端到月落的面前時,她抬頭沖面前的人輕輕一笑,然後沒有任何遲疑的抬手接住。
佟佳氏白嫩細膩的手指微微一縮,輕巧又優雅的收回袖中。她溫柔的勸酒聲帶著月落許久沒有聽過的鄉音,柔美的臉龐似乎還帶著二八少女的嬌羞,月落時刻戒備著的心在她輕柔的講述對故鄉的回憶中慢慢平靜下來。
「我還記得小時候常常在碧波湖邊玩耍,湖邊的垂柳年年都有候鳥回歸,而我卻再也不能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地方了。」她的眼中隱隱含著淚光,嘴角卻掛著凄美的笑意,讓看得人心碎不已。
月落低垂著頭,心思有些恍惚,佟佳一族叛變時佟佳氏也只是一個剛剛及笄的少女,她父輩的抉擇她也無能為力。月落舉杯,嘴唇也只是沾了沾杯子的邊緣,她看著佟佳氏輕輕道,「娘娘既然想念家鄉,為何不向殿下提一提?以太子殿下對娘娘的寵愛自是會答應的。」
佟佳氏笑了笑,卻讓人覺得她笑得無可奈何,「回去又能怎麼樣,中容沒了,再美的河山也不再是屬於我中容人的。」
月落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她,以她現在的身份說這樣的話可謂是大逆不道,沒想到佟佳氏卻在她的面前將這樣誅九族的話說的如此自然。
佟佳氏這才知道自己一時激動說了些什麼,她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本宮一時話多了些,月姑娘就當我是酒後胡言吧,這杯酒本宮先干為敬。」
月落搖搖頭,她倒覺得這樣真性情的佟佳氏才更像是中容的兒女,但她也不會忘記現在的佟佳氏絕不會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她的目的豈會只是敘話家鄉如此簡單。
「娘娘是如何知曉我是中容人呢?」月落隨意的問道。
佟佳氏似乎喝的有些多了,臉頰紅撲撲的,為她一向端淑的妝容添了絲少女的嫵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姑娘的話說的的確與京州人並無二致,但是只有家鄉人才聽得出那隱秘至深的口音吧.「
月落笑了笑,她當然知道佟佳氏肯定是事先查過她,雖然她知道佟佳氏除了能查到她是中容人之外什麼也查不到,但這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卻是實實在在的戳中了她的心窩。
她低頭看著杯中透明的液體輕輕抿了一口,佟佳氏看她停杯也不急著相勸,反倒是言語之間觸動頗深,急匆匆的抬起袖子就著飲酒的姿勢掩去了湧起的淚光。
也許是自己多想了,月落自嘲的想著。以己度人,在每一個冰冷的異鄉之夜她又何嘗不想有一個家鄉人來陪自己說說話呢,更何況是佟佳氏這樣久居內院的女子。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佟佳氏似乎醉得狠了,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乘著酒興跳起舞來。
舞步雖然凌亂但是依然看得出這是中容獨有的舞蹈,仔細一看與自己那日在東宮的跳的舞蹈其實同出一宗。月落恍然大悟,原來早在那時佟佳氏便已經知曉她的來處了。即使舞蹈可以模仿,但口音卻難以改變,尤其是這兩樣特點加在一起,更加佐證了她中容人的身份。
她跳得異常凄美,月落心下哀傷,」娘娘,其實你不必。。。。「
她正要相勸卻忽然覺得眼前的景物隨著佟佳氏扭動的身軀搖晃起來,她搖了搖頭想要趕走這種不適,然而卻並沒有什麼效果。
這時佟佳氏的心腹走近,稟道,「娘娘,有位自稱張喬的內臣求見。」
「真是巧了太子爺今日不在,他可能是有什麼要緊事要稟報,就讓他來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
她朦朧的看見佟佳氏似乎停下了舞步,轉過頭看著她,然後在心腹的耳邊說了句什麼,通紅的嘴唇開開合合,月落只迷迷糊糊的聽到幾個字。
但她十分確定,方才說話時的佟佳氏沒有半分醉意。
閉了閉眼睛,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月落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此刻的處境是多麼的危險。今日玉珠不在帶來的新妍又被佟佳氏扣留在門外,而她在出門前又高調的宣布了今日的去向,吃定了心高氣傲的太子在明目張胆之下不會對她動手,再加上自己有些託大,對佟佳氏的一些雕蟲小技並不在意,所以才敢來單刀赴會。卻沒想到佟佳氏竟然給她使了如此陰毒的一招。
她強壓下心中無端而起的燥熱,平穩道,「既然娘娘有事在身,月落也不便打擾,告辭。」匆匆說完后,也不等佟佳氏許可轉身就要走。
此時恰趕上推門而進的張喬,他抬頭一看,一個絕代風華的美人正急急向自己走來,他雖是好色之人卻絕非是急色之人,自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當下便側身避讓,卻正對上佟佳氏狠狠瞪來的目光,而那美人因為走得太急而被自己長長的衣擺絆住,身子軟綿綿地向他倒了過來,張喬就勢接住,一抬頭想要請示側妃娘娘如何是好,誰料環顧四周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再低頭一看,懷中的美人粉頰帶媚,檀口微張,那半眯半睜的眼神更是曖昧難當。這下就是柳下惠也忍不住了,張喬一把將美人抱起,觸手的肌膚溫軟美好的讓人嘆息,前面不遠處便是用來小憩的床榻,張喬咽了咽口水不由地加快腳步。
月落頭疼欲裂,唇中呼出的熱氣開始帶了異樣,她開始口乾舌燥,開始心癢難耐,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她覺得有個人在抱著她,她好冷而那個抱著她的懷抱好溫暖,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她難受的呻吟出聲,她想說放手,可話到嘴邊卻是勾得人慾血沸騰的嬌喘,張喬只覺得精血上涌,他一把將懷中人扔向床榻,緊接著便要撲上去。
正當他提著褲腰帶,餓虎撲食一般的撲向那個讓他熱血沸騰的美人時,后領卻被人狠狠地揪起,然後向後重重的一摔,張喬疼得眼冒金星,也不看來人是誰便破口大罵,「******是誰啊,壞老子的好事!」
也是,任誰在這個當口被人橫插一腳都是不好受的。
玄胤冷冷的看著腳下被摔得齜牙咧嘴的男人,強壓著怒火,從齒縫中迸出一個字,「滾」。
張喬羞怒的抬頭一看,這一看差點沒將他嚇個半死,「九、九、九王、王爺.……「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王爺,滿身殺氣,他連與之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雙腿像篩糠般抖個不停,在玄胤凌遲的眼光中拎著褲子連滾帶爬的'滾'了出去。
「啊~」床上的人兒不是很識時務的叫了出來,玄胤雙手環胸狠狠地盯著眼前衣衫不整的月落,兇狠的目光似乎要將她身上燒出個窟窿來。
月落實在是難受,就像是正被烈火炙烤著,突然她覺得周圍的氣壓猛然變低,似乎空氣也冷了下來,這讓她感到有些舒適,讓她不自覺的往那個冰冷發源地靠去。
所以當月落酥軟無骨的手臂纏上玄胤的脖頸的時候,玄胤真的是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女人,若是他來晚一步這雙手臂纏上的就是另一個男人的脖子,想到這裡玄胤只覺得自己心中的那股無名邪火在蹭蹭蹭的冒著。
但他最終還是緩緩的抬起手臂扶住她的後背,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膝蓋窩將她打橫抱起,然後咬牙切齒的罵了句,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