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杯雞尾酒
汽車行駛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漸漸進入舊金山市區。
「不去酒店。」
李瀾突然開口道,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只有微紅的雙眼還能看出她不久前才經歷了一場痛哭。
「那我們去哪兒?」
阿爾弗雷德放緩車速,準備隨時變向,雖然他們在聯合廣場附近提前訂好了酒店,未及時入住要付高額違約金,但愛人的話就是聖旨,她說往東他絕不向西。
「去唐人街。」
美國兩大唐人街,分別在紐約和舊金山,其中舊金山唐人街歷史最為悠久。
1848年,三個台山人乘坐「流浪之鷹號」帆船漂洋過海到達舊金山,是最早移民美國的中國人,到1851年,移民美國西海岸的五邑人已有三萬人。
這些先僑克服眾多磨難,包括1882年聯邦政府頒布《排華法案》和1906年發生的舊金山大地震,才有了今天越來越繁榮的唐人街。
舊金山唐人街的入口在布希大街上格蘭特街的南端。
阿爾弗雷德是第一次來舊金山不認識路,李瀾更別說了,美國許多街道不像華國那樣東西南北橫平豎直,她在洛杉磯待了那麼久,超過五個街區還必須有人帶路,否則她走一天也到不了目的地。
當他們第三次經過一家叫傑克遜的劇院時,李瀾幽幽嘆了口氣,她好餓啊。
「瀾瀾,相信我,是我們剛才問路時得到的這張愛心地圖畫的太潦草了。」
阿爾弗雷德努力為自己辯解,他可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迷路!
李瀾抱著胳膊靠在座位上,神情懨懨。
「我早上到現在就吃了兩塊餅乾和一個蘋果。」
「寶貝忍一下,我們先去酒店,等你養好精神我們再去唐人街。」
阿爾弗雷德伸手揉揉她的肚子,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他家瀾瀾何時吃過這種苦頭,他們從洛杉磯出發,沿著一號公路走走停停玩了二十多天,途中他一直把人照顧得很好。
臨近舊金山,阿爾弗雷德命令暗中跟隨的手下先行離開,他想和瀾瀾一個人度過這最後幾小時的旅程,假如知道他們後來找不到路,他就不那樣做了,真是悔不當初。
「好……」
李瀾有氣無力的應道,想到某人之前的表現,又警惕的問了一句:「你認識路嗎?」
阿爾弗雷德不說話了,車內頓時安靜下來。
#求助#男朋友強行裝逼失敗,我要怎麼做才不會傷害他的自尊?
[婚姻家庭]孩子經常走丟,老公埋怨我基因不好,其實他也是個路痴。
……
李瀾腦洞大開苦中作樂,她要是不想些有的沒的,只怕拳頭早晚要落到阿爾弗雷德身上。
「親愛的我有辦法了!」
阿爾弗雷德打開車窗,朝街道對面一直盯著他們的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迅速跑過來,禮貌的詢問:「先生,您找我有事嗎?」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叫狄克,今年十二歲。」
「狄克,熟悉舊金山嗎?」
狄克惴惴不安的點點頭,他涉世未深,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男人為什麼叫他過來。
「不要害怕。」
李瀾從衣兜里掏出一塊糖塞到男孩手裡,柔聲解釋道:「我們是外地人,不熟悉舊金山的路況,想請你帶我們去聯合廣場。」
狄克猶豫,她送他珍貴的糖,長得又那麼好看,簡直和他心裡的天使一模一樣,應該不會騙人吧?
「你可以得到十美元的酬勞。」
阿爾弗雷德的話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狄克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破,他呼吸變得急促,重複說了四五遍「我答應」,好像他們會反悔一樣。
汽車重新發動,有人做嚮導,終於不用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了。
李瀾陪狄克坐在汽車後座,見他小心翼翼縮在座位邊角,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嘿男孩,像我這樣坐。」
「女士,我會弄髒毛毯的。」
狄克羞愧的說道,他頭髮亂糟糟的,指甲縫的黑泥怎麼洗也洗不幹凈,身上穿著有洞的破爛衣服,而這輛車和車裡的人那麼乾淨整潔,他生怕他的動作惹到他們,一分錢也拿不到了。
李瀾默然,她不清楚該如何與一個身處特殊時代,因殘酷劇烈的貧富分化而變得異常自卑的孩子相處,告訴他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還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她想想都覺得滑稽。
「狄克,喜歡這輛汽車嗎?」
當然喜歡,狄克心裡默念,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從工廠下工后坐在家門口,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與車輛,尤其是騰騰冒著黑煙的小汽車,太有意思了。
「我從沒在舊金山街上見過類似的汽車。」
狄克小聲說道,他見過的汽車都是小小的沒有蓋子,哪像這輛車寬敞的可以坐四個人還不用擔心雨打日晒。
「你想聽它的故事嗎?我們坐的可不是一輛普通汽車――」李瀾拉長了聲音,壞心的沒繼續說下去。
狄剋期待的看著她,眼露祈求,顯然他沒有發現自己在和李瀾的你問我答中慢慢放鬆,整個身體都湊到這邊來了。
李瀾發現了狄克的變化,得意的沖阿爾弗雷德一笑,看來她的轉移注意力法效果不錯,不枉她曾經為了戒掉發小的糖癮特意向一位著名的心理諮詢師請教。
「1908年,羅伯特·霍普先生在底特律成立了一家汽車公司,生產霍普莫比爾牌汽車,1909年底特律車展上,霍普公司第一款汽車正式亮相,當年就賣出五百輛,甚至底特律市第一輛警車也是一台10年款的霍普莫比爾。」
「霍普公司好厲害。」
「我們坐的這輛汽車更厲害,世界第一輛做環球旅行的汽車――霍普莫比爾-20d。」
「環球旅行?它去過別的國家!」
狄克驚訝地瞪大了眼,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舊金山市南邊的戴利城,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去大陸另一端的超級城市紐約看看,至於環球旅行這種事他想都不敢想。
「1910年11月10號,霍普莫比爾-20d從底特律的工廠出發,途經二十六個國家,行程近八萬公里,歷時兩年,於1912年1月24號返回底特律。」
「兩年,二十六個國家。」
狄克喃喃自語,面露憧憬的說道:「它該看過多少美麗的風景啊。」
「狄克,不必羨慕。」
李瀾的手落到他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淡淡的說道:「風景會一直待在那裡,等人們去欣賞。」
「這世界只有人類才會拚命向前沖,因為一旦懈怠他們就會被擠下去,我家鄉有句古話『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這隻小船更要加倍努力。」
「可努力也沒有用啊。」
狄克抬頭看著李瀾,眼睛里沉澱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哀戚,其他孩子讀書學習的時候他在上工,其他孩子休息的時候他在上工,其他孩子玩耍的時候他還在上工,差距就這樣越拉越大,他想追上去也無能為力。
「聽說過愛迪生嗎?」
狄克點點頭,工友們閑聊的時候提起過這個人,一位非常有錢的紐約大老闆。
「他八歲上學,僅僅讀了三個月的書,就被老師斥為『低能兒』『蠢笨如豬』開出學校。」
「愛迪生十一歲迷上化學,他想方設法收集了二百多個瓶子,省下不必要的開支去購買化學藥品裝入瓶中。」
「為了賺錢購買化學藥品和設備,十二歲那年,他開始在列車上工作,輾轉於休倫港和底特律之間,一邊賣報,一邊兼做水果、蔬菜生意,只要有空就去圖書館看書。」
「愛迪生在火車行李廂上建了一個化學實驗室,不幸的是,某次做實驗時,一塊磷落在木板上引起燃燒,列車員趕來撲滅了火焰,狠狠給他一個耳光,把他趕下了火車,那時的愛迪生才十五歲。
……
「狄克,你已經做得很好,但你能做到更好。」
「你和愛迪生存在某些共同的品質,他在你這個年紀可能還比不上你,所以請好好努力,你的未來絕對能達到他的高度甚至更高。」
狄克怔住了,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從來沒有人對他說出鼓勵的話,從來沒有人肯定他的價值所在。
成為愛迪生那樣的人物?
他能做到嗎?
李瀾不再出聲讓狄克自己慢慢領悟,她的話只是一枚微弱的火種,能不能發展壯大成為燎原之火,還是要看個人造化。
「兩位,酒店到了。」
阿爾弗雷德在前面提醒道。
李瀾掏出十美元遞給狄克,見他收好打開了車門,她還沒和他道別,就見男孩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你今天有點奇怪,我是說你對那個孩子太熱情了。」
「沒事幹,找點樂子。」
李瀾扒著前面的椅背,湊到阿爾弗雷德的耳邊。
「你說這個小男孩被我餵了那麼一大碗雞湯,會不會成為赫格利斯?」
阿爾弗雷德被她說話時呼出的熱氣蹭的耳朵發麻,卻不動聲色的說道:「他怎樣我不好奇,我倒想知道你怎麼好像很了解愛迪生的樣子。」
「康斯坦丁和我說的,大家都是混電影圈的嘛。」
李瀾訕訕解釋道,她當然不能說愛迪生是她永恆不變的作文素材之一,尤其是兩個世界的愛迪生人生軌跡基本一致,她講到激情澎湃處就混搭著全都說出來了。
阿爾弗雷德勉強接受了她的解釋,只要不是瀾瀾自己對愛迪生感興趣,特意收集他的資料,他管她從哪裡搞到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