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杯雞尾酒
《徒勞無功》聘請男女演員的工作告一段落,其中最受觀眾期待的簡·奧斯汀一角被雪莉·芳登收入囊中,這個消息對美國戲劇界的震動不啻於一顆炮彈爆炸產生的威力。
敏銳的羅伊·布萊克宣布為《紐約時報》開闢娛樂版塊用以刊登相關文章,其新一期的銷量竟然高達三十二萬份,業內一片嘩然。
《洛杉磯時報》、《華盛頓郵報》及其它大大小小的報業公司不甘示弱,紛紛效仿《紐約時報》擴版增刊,吸引消費者。
各家報紙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如此激烈的利益博弈,受益最大的莫過於《徒勞無功》,精明的梅傑趁機拉著赫本劇團狂刷知名度,賺得那叫一個盆滿缽滿。
不論外界如何紛擾變幻,李瀾早早遠離了熱鬧的城市,來到洛杉磯的郊外。
康斯坦丁細心的在汽車座位旁邊放了一疊報紙,供他們打發枯燥無聊的車上時間。
「《洛杉磯時報》用了整整一個篇幅評價雪莉·芳登被我錄用的事。」
「第一篇文章來自路德紀念大教堂的克洛德副主教,標題《瀆神的女人不可饒恕》,不愧是宗教界的人才,什麼都要和『神』扯上關係。」
「主借摩西之手頒下十誡,第七誡就是不可奸/淫,雪莉·芳登觸犯此誡,她是撒旦的信徒、魔鬼的化身,幫助她的人同樣有罪。」
「我以上帝的名義警告這些可憐的人們,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這個女人的真實面目吧,她讓醜惡和黑暗降臨到了洛杉磯,主不會饒恕那些走進劇院的異端!」
「還有一篇《踢走戲劇界的無恥之徒》,作者安德烈·喬生,老熟人啊。」
「梅傑·赫本選擇雪莉·芳登這樣的女人,他們之間絕對存在著某些令人作嘔的下流勾當,洛杉磯的戲劇界不會包庇這種惡棍。」
「我代表潘多拉劇院聲討梅傑·赫本和他背後的林肯劇院,同時我希望洛杉磯的同行們聯合起來,把這根毒草連根拔起,讓它在正義的烈日下曝晒至死,只有如此,洛杉磯的戲劇才能擁有更好的發展空間。」
「安德烈·喬生和梅傑是死敵,我毫不懷疑他會在這場風波中狠狠踩梅傑一腳,可我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手段,可憐的老梅傑,一大把年紀了還和花邊新聞扯上關係。」
李瀾拿起另一份報紙,正好是《紐約時報》。
「威廉·富蘭克林的態度在我意料之中,最大的變數就是《紐約時報》,羅伊·布萊克一向與黃色新聞劃清界限,『報紙不該弄髒人們早餐的餐巾』,沒想到這次他與老對手站到了一邊。」
康斯坦丁接過李瀾手裡的報紙,他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不解的問道:「看樣子你並不擔心,事情鬧的那麼大,萬一收不了場怎麼辦?」
「擔心?有什麼好擔心的,幾張炒得沸沸揚揚的桃色照片而已,他們手裡沒有雪莉·芳登的真材實料就想把她趕出百老匯,也不看看伯拉斯科答不答應。」
李瀾伸出手指點點《紐約時報》上「娛樂版」兩個單詞,興緻盎然的說道:「這上面發表的四篇文章,可不是自己蹦出來的,你看看這些筆者。」
「美國哲學會東部分會主席彼得·雷爾頓、紐約大學法學院教授懷特·斯通、暢銷書作者路易·朗和叛逆女作家辛西婭,雪莉·芳登哪有這麼大的面子,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伯拉斯科和羅伊·布萊克是表親關係。」
「他們是表親!」
康斯坦丁驚叫出聲,他在紐約生活和工作了十多年,這方面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兩個老傢伙瞞的夠深的。
「所以說,我們自以為了解一切,事實上卻是某些人把底牌藏得太成功,幫我拿一下《華盛頓郵報》。」
康斯坦丁點點頭,在那一疊報紙里翻找起來,直到翻到最後一份報紙,抽出來遞給李瀾。
「不用給我,你看頭版。」
康斯坦丁不知道這個女人賣的什麼關子,懷著極大的好奇心讀完報紙后,他已目瞪口呆,雪莉·芳登怎麼又和全美婦女參政權協會扯上關係了。
全美婦女參政權協會,顧名思義,是美國婦女爭取參政權的組織。
十八世紀以前,女性擁有的政治權利微乎其微。
英國著名女政論家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為女性的無知與對男性的絕對服從感到痛惜,稱她們「為情感所俘獲的可悲生物」,呼籲社會給予女性平等的政治權利。
1792年1月,沃斯通克拉夫特出版《女權辯護》一書,要求立法者將注意力轉向女性,在卷首「致前奧頓主教塔列朗·佩里戈的一封信」中,她請這位篤信自己是按照最能增進婦女幸福的方式來行事的立法者考慮一下:
「當男性可以為他們的自由而鬥爭、可以自行判斷關於其自身幸福的問題的時候,壓制女性是不是自相矛盾以及有失公平?假如女性和男性同樣擁有天賦的理性,是誰規定了男性才是唯一的審判者呢?」
沃斯通克拉夫特生活在厭女主義的時代,她為女性獲得與男性平等的社會權利所付出的努力屢屢被社會主流誤解,然而她的女權主義理論對後世女權運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十九世紀中葉,美國發起了女性參政權運動,許多參政權活動家同時是堅定的廢奴主義者,他們致力於終止美國的蓄奴行徑,相信南北戰爭勝利后,白人女性將與黑人男性一樣擁有參政權。
可是戰爭結束后,國家大部分領袖依然反對給予女性票選權,這種理想與現實的落差,促使運動內部走向了分裂。
部分參政權運動領袖,以蘇珊·安東尼、伊麗莎白·斯丁坦為首,控訴共和黨人背信棄義,放棄白人女性權力卻支持黑人男性爭取權力,1869年5月,他們組成了全國婦女參政權協會。
其它運動成員並不贊同安東尼這種對抗式的策略,他們認為解放黑奴的立法應該享有優先權,1869年11月,他們另外組成了美國婦女參政權協會。
1870年,全國婦女參政權協會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美國憲法第十五次修正案通過了給予黑人男性票選的權力,但並沒有給予婦女同樣的權力。
作為回應,安東尼和斯丁坦於1871年向國會遞交請願書要求女性享有參政權,當發現此舉無效后,1872年,安東尼率領一群婦女來到選舉現場並試圖投票,她因此以「明知錯誤並且違法進行投票」的罪名被逮捕。
1890年,兩個婦女參政權組織合併,成立全美婦女參政權協會(簡稱nawsa),至今為爭取女性獲得與男性平等的政治權利而不懈鬥爭。
至於雪莉·芳登和這個女權組織的關係――
李瀾臉上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nawsa的會長是我男朋友的堂姐,我只是給她寄去了一封信,嗯……言辭稍稍激烈了那麼一些。」
「這麼說你是阿比蓋爾的弟妹,天啊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女神!赫本,你一定要把我介紹給她認識……好激動!啊我要瘋了……」
顯而易見,康斯坦丁已經進入迷弟模式,不屑於搭理外界那些愚蠢的凡人了。
李瀾自覺躲到一邊,任他徜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
李瀾決定留下雪莉·芳登的時候,心中就有了謀算,她和伯拉斯科溝通后,確定《紐約時報》會保持中立偏支持的態度。
剩下《洛杉磯時報》和《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所屬時報-鏡報公司與羅伊·布萊克存在惡性競爭,雪莉·芳登事件他們肯定站在對立面。
得到《華盛頓郵報》的支持則純屬意外,阿爾弗雷德打來電話告訴她這家報紙的老闆尤金·邁耶是他堂姐夫,他堂姐阿比蓋爾是個地道的女權主義者。
李瀾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了,她從阿爾弗雷德嘴裡了解了更多關於阿比蓋爾的事情,準備充分后,提筆寫了一封求助信由阿爾弗雷德轉交阿比蓋爾。
這封信不僅僅是一封簡單的求助信,她把雪莉·芳登的遭遇稍稍潤色:
一位未婚女性與男伴親密接觸,竟然被偷拍登報甚至斥為「性醜聞」,衛道士們要求這位女性離開她所熱愛的職業,更過分的是,他們迫使她離開家鄉四處流浪。
他們是在「殺人」,是在剝奪幾百年來女性通過艱苦鬥爭才獲得的生存權與工作權,是在與女權的時代潮流對抗。
……
美國三大報紙,兩家站在了她這邊,輸贏一目了然。
因此,李瀾才會安心離開林肯劇院,準備她的電影處女作《伯修利亞女王》的拍攝。
康斯坦丁早就聯繫好了拍攝地點,一座自然條件得天獨厚的小鎮,他過去很多電影都是在那裡完成拍攝的。
汽車行駛兩個小時后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一個中年男人已經等在那裡,看到康斯坦丁的身影他熱情地迎了上來,嘴裡喊道:「康斯坦丁,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