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鎮定如她
會議之前,已快接近中午,外頭刺眼的太陽普照窗邊的榆樹,她在座位上發了會愣,才被何璐叫去了會議室。
室內昏暗暗的,窗帘全被放了下去,放燈片在一折一折地切換,十幾個專案組的隊員坐著噤若寒蟬,氛圍凝聚嚴肅,他們手邊都是一大疊被害者基本資料,有關聯的嫌疑人等。
喬軼卿坐在最前頭,最能看清楚穆以深的樣子。
白片燈光折射在穆以深的身上,顯得過於冷峻肅穆,他單單套著白衫黑褲,袖口挽著露至手肘,面容平靜削瘦,只剩下靜冷的嗓音。
一人立在講座台前,從容不迫地講述著事件起因。
「我接下來要講的,是嫌疑人唐浩。
他家境一般,可算得上是小富小貴,父母健在,可雙方關係不怎麼和諧。
十九歲開始任職教師,於十三年前擔任潭鎮小學的二班班主任,被害者是他的輔導學生。
因為被害者母親的關係,經常督促被害者學習與生活情況,可以說是,將被害者看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有一個警員提出了疑問:「為什麼認為唐浩就是嫌疑人?他不是與被害者的關係很好嗎?」
「唐浩確實對他很好,不過是表面。」穆以深將放燈片切換至下一個頁面,這是油畫本上的內容,是一個男人作勢在抽打男孩的畫面,雖然看得不怎麼清楚。
另一個警員說:「這難道是李強?」
「他並不是李強。」老穆冷冽的嗓音在室內迴響:「李強生活潦倒,性格暴躁,不會穿那種體面的西裝。
還有一點,李強並不是左撇子。
這男人是唐浩。
而且這畫上的背景,是唐浩自家的書房。」
徐晟問:「有什麼根據斷定唐浩就是左撇子?」
穆以深就開始放下一張圖片。
「唐浩住了二十九的潭鎮老家,雖然荒廢了很久,還是留了些線索。
唐浩的卧室,桌面書本堆放整齊有規律,杯子左放,說明左手是常用手。我聽唐浩的幾位學生說起過,小時候唐浩講課,性子拘謹,慣用左手寫字。」
喬軼卿聽到這裡,也不禁挑挑眉。
她確實沒料到老穆會獨自暗中調查唐浩,前些天去潭鎮的時候,自己只留心了李蕊敏這方。
「至於為什麼斷定唐浩就是嫌疑人。」穆以深將樞川收費站的監視器視頻調了出來:「8月20號晚上八點左右,曾拍到一輛黑車開離了樞川站。21號凌晨三點十分,那時進出車輛並不多,很湊巧,晚上那輛來自晏山大路的黑車卻再次從不顯眼的路口返回市內。
老程深入調查那輛黑車來源,後來才在不起眼的二手車市場里找到了些線索。提供照片,知情者才透露,當時租用黑車的確實是唐浩本人。
而且20號那晚唐浩並沒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經過三小時的會議討論,才決定派一小隊去抓捕嫌疑人唐浩。喬軼卿忽然覺得李蕊敏很聰明。
即使不會寫字,卻能用油畫來記錄別人惡魔的行徑,這確實是他聰明的一點。
抓捕小隊電話報告說已抓到嫌疑人唐浩的時候,大伙兒好像都鬆了些氣。
審訊室里,唐浩面無表情地盯著對面的灰牆。
審問經過十幾分鐘才進入正題,當穆以深開口詢問20號當天傍晚在哪裡的時候,一向謹言慎行的唐浩支支吾吾地,沒有說出完整的話來。
他手指攪動,已經開始焦躁不安了。
喬軼卿看出了這點,問:「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約見了李蕊敏?」
唐浩默了會兒:「.……確實見了。」
「你們談了什麼?」
唐浩開始轉向看著桌角:「聊什麼?聊些家常?他最近倒過得風生水起的,有錢了不說,居然還跑去變|性,呵,樣子還挺像他母親的。」
「你很氣憤?」
唐浩猛地看著喬軼卿:「對啊,我很氣憤。他憑什麼整成高梅的樣子來蒙我。」
「所以你殺了他。」喬軼卿認真注視著他的神情,不急不慢地:「先開始用麻繩勒死他,但又不解氣,然後你看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你已經不能控制你自己的情緒,因為見了血才開心。
可等你意識過來的時候,李蕊敏已經斷氣了,你哭了,因為死在你面前的,就像是高梅一樣的女人。
後來你給李蕊敏套上了自己獨創的白裙,那條白裙其實是你很久之前就設計好的,是送給高梅的,但是高梅沒了,你忽然意識到,死在自己面前的不就是高梅么.……
你從一開始就計劃想殺死李蕊敏,就因為看見了李蕊敏整容后的照片,你很火大,計劃了好幾天,弄到了黑車,制定路線,提前挖出了深坑。」
唐浩的表情有些激動,雙肩不住地顫抖。
喬軼卿深呼口氣:「從開頭到結尾,你都像在完成一部作品一樣,很完美主義。」
唐浩忽然笑了一下:「但你們憑什麼認定我就是兇手?」
穆以深半半抬了抬眼皮:「還待在你住所的那把水果刀就是證據。」
唐浩的臉色冷硬了下來。
老穆微微笑笑:「我已經派人去搜查你的住所,希望你不要介意,畢竟我這兒是有正規搜查令的。」
找到證物的時候已經是夕陽時分,早已經拿去了dna鑒定中心,明早就會有結果。
和糰子手機里打好招呼后,才跑進辦公室將手機遞給了老穆,這時候大伙兒都已經去飯廳吃飯了,根本沒人,怪不得喬喬跑去老穆那邊的時候如此光明正大。
穆以深接過手機,開始說話了,當然,大部分時間說話的人,都是糰子。
「嗯,我和媽媽已經吃過了……
嗯,我們都很想你.……
嗯,看電視不要太晚,聽陸姨的話早點睡覺.……
嗯,很快就會回來……
再見,走路記得穿鞋,睡覺前記得刷牙。」
掛斷。
喬軼卿乖乖接過手機,盯著他眼睛才冷靜地開了口:「要不我給你盛點飯菜過來?」
穆以深點頭點得很認真:「可以。」
不過點什麼飯菜好呢,喬軼卿在飯廳轉悠了半天,才決定點了三菜兩葷一湯。
……
是不是太豐盛了。
……
不管了。
於是喬軼卿風風火火給老穆去送飯的時候,室里大部分警員都已經過來辦事了,喬軼卿有些躊躇。
要是被那些婆家盯上了,後面的日子可就如考證一樣難熬了。
徐晟進門看見軼卿兩手端著飯盒,嘴就有些饞了:「咦?喬姐,這是給誰送飯呢,你還沒給我送過飯呢,到底哪個傻子這麼有福氣?居然讓喬姐你親自送飯過來?」
徐晟的喉嚨很大。
於是,整個室里的人都聽見了。
穆以深那貨眼尖地也看了過來,目光詢問:你怎麼還不進來?
喬軼卿眨了幾次眼,於是認命了。
眾人看見喬姐一路走奔而向的目標,居然是那位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穆美人。
……
於是這兒的氛圍,一度像是審犯人似的那種沉悶凝重,喘不過氣兒的氛圍。
喬軼卿一時有口難言。
穆以深接過,打開后,還雲淡風輕地說了句:「葷菜太多了,以後記得少放點。」
眾人:……居然還有以後?
喬軼卿鎮定地點點頭,說:「好。」
穆以深抬頭問她:「你要不要吃?記得你晚飯沒吃多少。」
眾人:……excuse咪?
喬軼卿冷靜地回答:「不用,其實我已經很飽了。」
老穆這才捨得眼睛抬抬,看了看周圍的氣氛了,他揪著眉說:「要不我給你們找點事兒做做?」
眾人一下子忙碌了起來,聲音吵雜的簡直。
他又看了眼立在門外的徐晟:「是我這個白痴有福氣,有意見?」
徐晟抖了抖肩膀,直直搖頭。
老穆又默默說了句:「有意見可以去投訴箱里投匿名信,包治包用。」
徐晟腿軟地回了座位。
二度審問唐浩的時間,是在晚上六點零七分。
這次審問,是因為榕樹屍骨案件。
穆以深省了很多開頭,將照片置在桌面上,問:「這木箱還有印象?」
唐浩盯著那張照片,呼吸急促,沒說話。
老程拿著資料拍拍桌子:「問話快答,支支吾吾地怎麼像個女人,發什麼呆?」
唐浩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穆以深靠著椅背,不打算開口說話。
「這人是不是吃硬不是軟?」老程嘀咕了句,嗓音擴大了半分:「十一年前,你是否把李強殺了,並把屍體藏到了木箱里埋了起來?」
唐浩沒出聲,於是老程又換了種問法:「因為高梅的原因,所以選擇殺人埋屍,就像預謀殺害李蕊敏一樣。」
唐浩抬起無光的眼睛,卻看向了單反射玻璃那方。
立在審訊室裡頭的喬軼卿揪了揪眉。
穆以深抬起了眼皮子,慢慢坐好了后,終於發話了:「國家檔案局是個好地方,可以查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說,你有一個遠在美國的兒子,患了絕症,需要大筆錢化療。」
唐浩慢慢轉頭,緊緊盯著穆以深。
可老穆依舊不慢不緊地:「比如說,這幾年來,你一直靠著李蕊敏轉來的錢支付那大筆醫療費。
可單單靠李蕊敏,錢還是不夠,因為那筆費用太過龐大。
於是你去找了高麗要錢,
最後你成功了。」
唐浩咬著牙齒,臉色抽搐抖動著:「別說了別說了.……
別說了.……
別再說了……
別說了。」
穆以深面無表情:「因為她有把柄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