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夏柳兒與長生的事在後院被議論了一天, 到晚上總算消停了些。


  但金福院幾人還是帶著遇到喜事的餘韻,連子清臉上都比以往開朗。


  隻有薛宜寧,倒還像往常一樣。


  不期然到了晚上, 駱晉雲卻到了金福院。


  薛宜寧才卸了妝,拆了發髻,還沒沐浴,待子清與玉溪到後麵浴房去備水, 才朝他低聲道:“正好下午來了月事, 還望將軍見諒……”


  駱晉雲淡聲回道:“和正堂的床壞了。”


  末了, 又補充道:“大概是木料差些。”


  薛宜寧垂下頭,頓了頓才說:“明日我便讓人去修。”


  駱晉雲似不在意地“嗯”了一聲,沒回話。


  她因難入眠,晚睡慣了, 但他過來,她也不好弄得太晚,於是在沐浴後就上了床, 與他一同躺下。


  但時間還早,他也沒睡,又沒能做那件事, 彼此安靜, 竟有些尷尬窘迫的意味。


  他開口道:“夏柳兒我另行安置了,不會再接她進門。”


  “好,我知道了。”薛宜寧回。


  他又說:“我前日和她說, 決定不納妾,可收她做義妹, 替她尋良媒另許人家, 她不願意, 竟夥同長生設下落水圈套,想逼我就範,我才將他們送走。”


  半晌之後,薛宜寧才回:“確實是他們膽大妄為,怪不得將軍。”


  一句之後,竟再無別的話。


  沒問自己的丈夫,為什麽突然不納妾了,夏柳兒設的什麽圈套,他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此間種種,她竟像一點興趣都沒有。


  隻是奉承般應了一句。


  駱晉雲臉色略暗。


  他知道,她並不是隻會後院打轉的無知婦人,她有許多自己的想法,有許多不同的見解,從她為晉雪的事來說服他,從她評論那琵琶街夜吹笛的抱雪先生,他便知道,也驚奇,想探究。


  可是,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不會和他多說一句話。


  他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半個時辰後,她沒睡著,他也沒睡著。


  一個時辰後,他親耳聽見她呼吸漸漸平穩,甚至無意識翻了個身,朝向了他這邊,而他竟還沒睡著。


  不知什麽時候,他竟也和她一樣有了這睡不著的毛病。


  第二日一早,兩人起身。


  薛宜寧洗漱,更衣,梳妝,還沒做完,外麵就已傳來管事媽媽們等著接見的聲音。


  時候不多,她將要出門,卻一眼看見了窗邊放著的那盆蘭花。


  蘭花不能常澆水,得按天氣隔幾日才澆,以前都隔了六七天,但現在天漸漸熱了,時間怕是要縮短一些。


  她看了看土,果真是幹了,便喚玉溪去打水來,給蘭花澆了水,又拿了濕帕子,細心將蘭花葉擦拭一遍。


  神情專注,動作輕柔,如同侍候一件珍寶。


  駱晉雲盯著那蘭花看一會兒,出了金福院。


  行到和正堂附近,撞見一名管事媽媽正帶著花匠在一處藍色花苗附近搭架子,似要將上麵蓋上草席。


  見他駐足,管事媽媽說道:“這馬蘭花怕曬,這幾日太陽大,給它遮一遮,怕死了。”


  “馬,蘭花?”


  駱晉雲看一眼那花苗,冷哼:“不用遮,死了好。”


  說完,沉了臉離去。


  管事媽媽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搭架子的花匠問:“那還遮嗎?”


  管事媽媽想了很久,不確定道:“要不……不遮了?”


  兩人看看那長得正盛的馬蘭花,又看看駱晉雲遠去的身影,半晌無言。


  今日上午沒有早朝,駱晉雲沒


  馬上出門,而是到了和正堂。


  阿貴新來將軍身邊侍候,心知這是最要把握的時候,於是事事謹慎,惟恐出錯。


  但將軍一早從夫人那邊回來,理說應該神清氣爽,春風滿麵才對,然而事實卻並不如此,將軍心情看起來並不怎麽好。


  阿貴初來,也不敢問。


  沒一會兒將軍去練刀了,他在院中等候。


  到日出時分,一名花容月貌、身姿窈窕的姑娘出現在了院門口。


  阿貴很快就認出來,這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玉溪。


  一個不爭氣,臉就發起燙來。


  他揉了揉自己的臉,趕在如意之前迎了上去。


  “姐姐,可是有事?”阿貴恭敬著問。


  玉溪睇他一眼,便知道他是頂替長生的那個什麽阿貴,不由輕哼道:“叫誰姐姐,我看著比你老?”


  阿貴連忙賠罪:“那玉溪姑娘,是有什麽事麽,有事盡管吩咐。”


  玉溪發現這新來的比以前的長生態度好得多,於是也氣順了,好聲說道:“夫人剛才去了福祿堂,見老夫人有些頭暈,惡心,問將軍是不是有空,有空的話,便去看看。”


  ===第43節===

  阿貴連忙回:“好,多謝姑娘跑這一趟,我這就去和將軍說。”


  玉溪再次覺得這位比長生好,多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伴著她轉身,一陣香風迎麵襲來。


  阿貴隻覺臉又燙了些,連忙低下頭來,不敢再看。


  心裏告誡自己,那可是夫人身邊的丫鬟,不出意外,便是以後的主子,豈是他這種普通下人能肖想的?

  歎息一聲,他立刻將話去轉告駱晉雲。


  駱晉雲換好衣服,到了福祿堂,給老夫人請安。


  薛宜寧也在,就陪在老夫人身側,見他來,便說道:“母親自昨日便有些頭暈,惡心,今日好像也沒緩解,說要請大夫,母親不讓。”


  老夫人不等駱晉雲說話就回答:“什麽大不大夫的,我好著,白花那些錢做什麽!”


  她在幽州過了半輩子,對於大夫和抓藥這回事,第一想法就是貴,不是真病得難以支撐,便不會去找大夫。


  駱晉雲坐下道:“要不了幾個錢。”


  老夫人仍然擺手:“說了不要就不要,就是天有些熱,等後麵涼快些就好了。”


  駱晉雲便朝薛宜寧說道:“給母親房裏多放些冰吧,若再不好,就找大夫。”


  薛宜寧回道:“好,剛剛已吩咐下去,稍後就會拿冰過來。”


  駱晉雲瞥她一眼,淡聲道:“坐著吧,看得累。在駱家,不用來你們薛家那套。”


  薛宜寧沉默不語,丫鬟連忙搬來椅子,讓她坐下。


  站在婆母身旁隨時侍候,的確是薛家從小教導的規矩。


  黃翠玉在幽州生活幾年,閑散慣了,並不太講究這些,老夫人也不說,但薛宜寧一直是遵守的。


  往日都沒什麽,但今天月事在身,確實有些累。


  駱晉雲雖是對她不歡喜,但坐下來總歸是輕鬆一些。


  老夫人看看她,又看向兒子,沉吟片刻,問起來:“我聽說,之前接回來那夏姑娘被送走了?”


  薛宜寧不出聲,駱晉雲“嗯”了一聲,回答:“是這樣。”


  老夫人問:“是為那落水的事?我以為沒那麽嚴重呢,把長生派出去就行了,那姓夏的丫頭嘛,橫豎隻是個妾。”


  旁人還有納青樓女子為妾的,隻是落水被救一下,確實犯不上。


  駱晉雲回道:“此事自有原由,反正人已送走了,母親不用再放在心上。”


  老夫人看著他,若有所思。


  她想,是不是有什麽隱情,兒子不好當著她這做娘的說


  ?


  她也知道大兒子心思深,也有主意,便不再問這事,而是說道:“你有顧忌,送走了也行,我看她人瘦弱,又老說不舒服,興許身體不好,回頭你要再找,便找個身體結實些的。”


  “帶她回來,隻是見她無依無靠,想照顧一二,不為別的。現在送走她,自然也不會再找別人了,妻妾多了,同在後院易生事非,惹人心煩。”


  駱晉雲說完,用餘光瞥了一眼薛宜寧,又說道:“就一個正室夫人,倒也簡單。”


  老夫人臉上略有些不喜,頓了頓才回道:“多了確實生事非,但兩三個還是可以的,開枝散葉,人口多了才紅火。”


  “這事不用著急。”駱晉雲回道。


  老夫人立刻回:“怎麽不急,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別人家的孩子,都該張羅娶媳婦了。”


  駱晉雲不吭聲。


  薛宜寧垂著頭,也不吭聲。


  老夫人看看兩人,歎了聲氣,無奈道:“既然把人送走了,接下來就抓緊些吧。”


  話是這樣說,但她知道說了也沒用。


  兒子不喜歡兒媳,從成親開始就不怎麽熱絡。


  人家那新婚的夫婦,不說一年半載,至少是三五個月恨不得天天膩在一起的,他呢?第二天就沒進新房的門。


  她這婆婆將媳婦橫看豎看,都不知道是差在了哪裏。


  這房中隱秘之事,他們不說,她做婆婆的又不好細問,隻是心裏確定,兒子確實不喜歡兒媳。


  到如今也是,一個月都去不了幾次。


  本以為有了個兒子喜歡的夏柳兒,馬上就能有消息,哪想到他不知哪根弦搭錯,又反悔了。


  再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有後?

  老二都有了兩個兒子,老大這邊再沒動靜,怕是都要被人說閑話了!


  從福祿堂出來時,薛宜寧走在駱晉雲身後。


  老夫人的催促,像一團陰雲籠罩在她頭頂,壓得她透不過氣。


  可她不想懷孕,至少暫時是不想的……


  夏柳兒走,她也樂見其成,現在想來,也許是高興早了。


  她倒寧願夏柳兒為他生個一男半女再說。


  前麵的駱晉雲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不知他還有什麽事要交待。


  駱晉雲最後卻什麽都沒說,沉默著往前院而去。


  薛宜寧到金福院,想起和正堂那邊的床壞了,便馬上吩咐了人去修,交待務必盡快修好。


  玉溪聽她吩咐,又想進言,不如讓床多壞幾天,可以讓將軍常來這邊過夜,卻被子清攔住,朝她使眼色。


  玉溪這才想起子清之前和她悄悄討論過,夫人可能不太想將軍過來的話。


  她知道自己性急人單純,隻好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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