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鐵面人
季尚宮出生在一戶農家,每當夜晚來臨,孩子們不想睡覺的時候,老祖母就會帶著孩子們講故事,她不會講那些典故傳奇,只會講鄉下的鬼神傳說,奶奶說人死了黑白無常要來勾魂,要過奈何橋,男的騎馬女的騎牛,身上要帶著錢,打發路上遇見的孤神野鬼賄賂鬼差,去十殿閻羅那裡受審,一生之中做過的善事惡事都記錄在案,若是做的好事多,就轉世投胎重新做人,做得壞事多,就要打入地獄受懲罰。
季尚宮回憶自己的一生,好事壞事她都做過,不知會是什麼結果……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再做一次人了,做豬做牛做馬都好,都不要做人,做人太辛苦。
她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陸女史……我怕……」
「怕什麼!閉嘴!再多說一句我剪了你的舌頭。」
這可是……陸女史的聲音……蘭公主救了她?怎麼可能……她哪時有本事讓鄭太監換藥……這裡冷風陣陣,難不成是皇后陵墓?她們這些人做了皇后的陪葬?
幸虧這兩人抬著她並沒有走多遠,就將她放到了車裡,許久之後,她感覺到陽光曬到自己身上,又是一陣挪動,她被放到了一輛車的暗閣里。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必定是又昏睡過去了,馬車軲轆轆前行,她的頭頂上傳來小聲說話的聲音。
「太子壞了事,連母後下葬都未能露面,晉王哥哥扛靈幡,他日東宮女主必定是良弓縣主,咱們倆個要想好過,必定不能得罪了她。」
這是蘭公主的聲音……難不成……是了……蘭公主是替娘娘送葬,走時又帶走了她這個本來應該在陵墓里的人。
「殿下,您是如何買通太監換了□□……」
「不是我買通的!咱們只負責接人,別的別問。」
「是。」
「與你一同去的……可靠嗎?」
「她是奴婢的乾女兒,可靠。」
「此事可大可小,務必管嚴了嘴……」
「是。」沉默了一會兒,陸女史又道,「咱們該如何處置季尚宮?」
「進了城我會假裝暈車,吐到車裡,換乘別的車,這輛車自有去處。」
「是。」
這麼大的陣仗,果然蘭公主不是主謀,她在宮裡沒有這麼大的勢力能動用這麼多的人……
那會是誰?惠皇貴妃?淑皇貴妃?良弓縣主……她在宮裡的勢力竟這般大了?是了,葉伯爺……
皇後娘娘雖說天不怕地不怕,提起葉伯爺也是有幾分忌憚的。
現在皇後娘娘不在了,宮裡正是群龍無首的時候,葉伯爺趁勢擴大勢力替外甥女和外甥女婿鋪路……太正常了。
不過……良弓縣主找她做什麼?
是了,是為了那件事,季尚宮想到這裡從心底里笑出了聲兒,不查出那個人是誰,良弓縣主怕是做了東宮之主,也睡不著吧。
想到這裡,季尚宮心定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心忽然一揪……
車隊一行到了城裡,蘭公主果然聲稱自己暈了車,吐在了車裡,要換車……
城外的路就算重鋪過也不是很好,暈車吐在車裡的不止她一個,前面傳來惠皇貴妃的令,讓幾個暈車的后妃公主坐在一起,把吐髒的車留在後面,慢慢趕回宮。
馬車很快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車夫趕著車緩緩前行,又過了許久,車的暗格板被人掀開,季尚宮被抱了出來。
「師傅……」抱起她的人喊了一聲。
「怎麼?」
「死了。」
「誰?誰死了?」
「車裡的人是個死人。」
雲鳳狠狠把茶盞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將季尚宮從皇后陵里偷了出來,又利用蘭公主將她夾帶在送葬回程的車隊裡帶走,誰想到她竟然死了!
「她是怎麼死的?」雲雀問回話的人。
「回二姑娘的話,他們找了大夫查了,是心疾突發……」
他們千算萬算,連假死□□用多少季尚宮入陵前都會一直假死,什麼時候會醒都算好了,卻漏算了季尚宮有心臟病!假藥□□尋常人吃了無事,有心疾的人吃了……誘發心臟病太正常了。
「姐姐……你找季尚宮究竟何事?」雲雀問道。
「你還記得當年秘香的事嗎?」
「記得。」
「不是皇后做的,不是諸葛文燕做的,我當時也沒有那麼大的勢力,你說是誰做的?」
「不知道……」
「當年的秘史到底落到了什麼人手裡?」
「這個……」
「你覺得已經事過境遷了是吧?那又是誰拚命追殺你們?滕和尚說他與西南方面的暗線聯絡過,他們只派了一路人馬追殺你們,而且是想抓活的與陛下談判,誰知遇見了一夥狠人,出手就要人命,西南方面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與那伙人打了一仗,損失慘重,只好撤了……」
暗線?明線吧,歐陽琢啊……雲雀想到了滕鯤鵬見歐陽琢的事。
「你是說……這人就是當初那人?」
「當初那人下手太早了,又自以為隱秘,誰知被季尚宮給揭穿了,為避皇后的鋒芒,只好隱藏起來,可季尚宮當初也沒完全說實話,秘檔那麼重要的書,季尚宮怎麼可能不好好保管隨意的就丟了,她肯定知道秘檔在誰的手裡。」皇后一死,她固然是出了兩輩子的惡氣,但宮裡那些沒人鎮著的牛鬼蛇神都出來作妖了,最惡最有勢力的就是派人追殺雲雀的那人。
「現在她死了。」
「是啊……」怎麼就死了呢?雲鳳又想砸東西了,想了想又忍住了。
她看了看妹妹,妹妹現在是未來的太子妃了,不是當年遠離京城的豫王妃……好多事應該妹妹自己操心了,她……她只是太習慣管事,太習慣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肩上了……
身後有餘要縮手啊……
身後有餘要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喬繼業時常想起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哦……是父親……小時候父親給他講了許多的故事,其中一個故事裡就有這句話,父親默念這句話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記住了……
可惜,他把這句話遺忘在腦後很久很久了,直到被幽禁之後,空閑的工夫多了,忽地才把這句話撿了起來。
自從弟弟提醒過他,他一直忍不住去看牆上的寶劍,這寶劍是父親打江山時得到的寶劍之一,上過戰場,殺過敵……因劍脊上有魚鱗狀的痕迹,被父親定名為龍麟劍。
他在宮裡過第一個生日的時候,父親將劍送給了他,讓他鎮宅用。
寶劍就那樣長年累月的掛在那裡,久到他已經忽視它的存在,覺得它跟書房裡別的東西沒什麼區別,只是件擺設,忘了它是飲過血能殺人的寶劍。
過去他常常害怕父皇斥責自己,現在才明白斥責也是福氣,父子之間最可怕的不是斥責,而是不在意……父皇已經不在意他了……把他幽禁起來,卻沒有收走寶劍,像弟弟所說,是希望他像男子漢一樣自盡嗎?
可他不想死啊!他還不到二十歲啊!父皇為什麼不肯再給他一個機會啊!
他想大喊,他想大叫,可再怎麼喊叫,聲音也不會傳遍重重宮闕,傳到父皇的耳朵里。
弟弟贏了……真的是弟弟贏了嗎?自從了解了什麼是皇位,什麼是權利,什麼是政治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身後有什麼人在追著,有時遠的看不見,有時近的他的後頸都能感覺到那人的呼吸,他拚命向前跑,可怎麼也擺脫不了……
有時他回頭看,他看見那個人是弟弟……
昨夜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他成為了皇帝,榮登大寶九五至尊,他的皇后是他的雲鳳,可他夜不能寐寢不安枕,再多的美女也沒辦法滿足他空虛的心,雲鳳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直到有一天,雲鳳將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口……
真是可笑的夢啊……
「陛下駕到。」他愣了一下,從地上一躍而起,看向門外。
門帘被太監掀起,穿著素白寶藍團龍袍的父親走了進來。
「父皇!」他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頭,「父皇!」
喬承志沒有理會他,而是坐到了主位後面,他身後的太監也神情嚴肅。
「父皇!兒子是在作夢嗎?父皇!」
喬承志使了個眼色,周總管拿出一張手諭,「太子繼業,身染惡疾,雖僥倖活命然容貌盡毀難承大統,朕心甚疼之,為江山社稷計,廢太子位,改封安逸王,著令在西郊安逸王府宜養天年。」
「父皇……兒子……兒子……」喬繼業拚命磕頭,不知該哭自己失了太子位,還是笑自己保住了性命。
「你好自為之。」喬承志說完這幾個字,站起身,離開了這間囚禁著兒子的屋子。
他走之後,外面進來了幾個人,走在最後面的兩個人拿了一個燒炭的火爐,火爐里有一個著紅了的面具。
「周總管,這是何物?」喬繼業看著面具本能的畏懼。
「陛下的口諭,前太子喬繼業容貌盡毀,恐驚世嚇俗,特賜面具一張。」周總管說完,幾個健力的太監緊緊的按住了喬繼業,將他緊緊綁負在椅子上,看爐子的太監用火鉗夾起面具,向喬繼業走了過來。
「不要!救命!父皇!饒命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