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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二心

  泛著金色光芒暗刻著龍鳳呈祥紋樣的剪刀一剪一剪的將大紅色的嬰兒服鉸碎,那怕鉸刀鉸到了手指,流了血,都沒有停止動作。


  「郡主,您這是何苦呢。」鄭嬤嬤一把奪過剪刀,「您總會再懷胎的,這衣裳……還能給……」


  「還能給誰穿?再懷……他現在都不往我這兒來了,我如何再懷?呵,如此負心絕情,不來……倒好了……」坐小月子的時候,侯爺明明還來過兩趟,也曾安慰她來日方長,那個時候她還嫌侯爺煩,現如今侯爺已經連著一個多月沒露面了,初冬里錦粹樓冷得像是冷宮一般。


  往日里嫌他粗野,嫌他臟,嫌他愛打呼嚕,嫌他不守規矩,嫌他只知道做「那事」,絲毫不懂風花雪月,甜言蜜語,他不來了,不理她了,她只覺得空落落的,心裡酸得厲害……


  明明該是他寵著她,縱著她,賴著她的啊,怎麼說不來就不來了呢?


  「郡主,您又說氣話了。」


  「他不來,無非是氣我因他不肯替我兒主持公道說了他那個寶貝女兒幾句惱了罷了,我算是明白了,趕情孩兒是我一個人的,不是他的骨肉,死了去了,都是活該,夫人懷的孩兒就是金疙瘩,我懷的孩兒就是沒人要的……掉了正好合他的心意。」


  「郡主,今個兒您既這樣說了,有句話,老奴不得不說。」


  「您說吧。」


  「郡主,老奴也略通醫術,您那一胎穩健得很,連晨嘔都少,出事那日您懷胎已滿三月,莫說您那日不過是佯裝摔倒,也沒真的磕碰過,就是真的摔了,也不至於……」


  「您是說……」


  「老奴覺著……事可能出在安胎藥上。」


  「嬤嬤為何當日不說?」


  「郡主,當日郡主落胎,老奴立馬親自去找那藥渣子,可藥渣子已然不見了。」


  「當日……那日那葯是您親自拿著藥方子驗看過是安胎藥無誤,又親自從葯庫里抓得葯,親自督著葯僮熬藥,又是侯爺親自喂我喝的……」郡主說到這裡,聲音有些顫抖,「難不成……我……我……我不信!我不信!」


  「郡主,老奴是瞧著您還在夢中,這才不得不提醒您的,侯爺他……他八成是不想要有前朝皇室血統的庶長子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郡主嘴上說著不是的,心裡卻明白,鄭嬤嬤說得對,二姑娘那個刁蠻丫頭說得也對,她不過是個玩意兒!是個侯爺隨時能帶出去炫耀給別人看的玩意兒……


  「郡主……事到如今,您還不肯醒一醒嗎?郡主?他若是真心疼您,您落了胎,他豈會一不查二不問三連斥責二姑娘都不肯。」


  「那是因……因夫人連夜把二姑娘送了出去,二姑娘得了皇上的親眼進了宮……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郡主又是哭又是笑,幾近瘋魔,「我算什麼啊,我算什麼啊!為什麼當日我不立時就死了全了名節,免得到如今成了個大笑話!大笑話!父王!父王!您說得對啊,最是無情帝王家,咱們家兵敗了,皇上立馬就帶著一群叔王伯王來吃咱們家的肉喝咱們家的血,如今女兒被逼著委身仇寇,竟落得連姨娘都不如的下場,女兒是金枝玉葉,是堂堂郡主啊!」郡主委頓於地,不停地捶著地,哀哀號哭……越哭心中越涼,最後竟哭不出淚來了,坐在地上發獃。


  「郡主,您別忘了,還有小王爺啊!還有許大人啊。」


  「許大人……他?呵呵呵……他現下不也是每日求見新貴,求著新朝信了大康已然歸順,絕無反意,不要攻打嗎?」


  「許大人是個有大志向的啊……他說……大康復國,全靠郡主一人啊。」


  「靠我?」郡主冷笑,「我一個連生孩子的資格都沒有的殘花敗柳,留此殘軀何用?何用啊!」


  「郡主,您可知這公主府的秘密。」


  「秘密?」


  「是啊,大康朝的長公主金貴無比,而駙馬郭昭未成婚之前就是個出了名的風流種子,今個兒捧這個戲子,明個兒為那個花魁爭風吃醋打架,鬧得滿城風雨,皇上與太后焉能不知?」


  「不是說……」太后與長公主的生母淑太妃不合這才替公主找了這麼一樁外甜內苦的親事嗎?

  「郡主可知郭家祖上是做什麼的?」


  「郭家……」


  「郭家原是經商販私鹽的,大康之前五代十國紛亂不斷,為官做宰的,連自己個兒的事都管不了,哪裡管得了鹽茶,郭家就是靠著這個,聚攏起了大筆的銀錢,當日大康朝□□爺起事,郭家先祖瞧著□□有真龍之相,帶著大筆的財產投奔了□□,□□得了江山之後,不止許了郭家高官厚祿,也許了五省的鹽鐵權,郭家……富可敵國!」


  「這些我原是曉得的,只是聽說兩百年前郭家先祖犯了事,拿鹽鐵權和一大注銀錢換了全家平安,郭家雖富貴,卻遠不及往年。」


  「我的傻郡主,話雖如此,可郭家根底還在,當年郭昭先是相中了明太傅家的嫡出三姑娘,央求了郭夫人遣媒提親,明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聽說是郭昭求親,立馬翻了臉將媒人趕了出去,說明家的女兒絕不嫁浪蕩公子,一時間成了京中笑談,郭夫人一怒之下言道明家不識抬舉,要娶個公主回來讓世人瞧瞧郭家,本來京中人都以為是她一時意氣,英宗好道,子嗣單薄,膝下只有哀帝與長公主一子一女,誰知……太后竟真的將長公主賜嫁郭家……聽人說郭夫人光是賄賂太后家人和宮中內侍、尚宮的銀子就花出去了十數萬兩之巨,更許了兩百萬兩的軍餉方才成事……郭夫人生前曾言道,別人家娶公主都賺了一大票的陪嫁,我家娶公主是賠的。也正因如此,郭昭對公主冷淡在外風流異常,公主也不敢管……」


  「竟是這樣……」


  「此事京中人盡皆知,郡主身在晉地,這才不曉。」


  「這麼說侯爺選公主府是……」公主府說是公主府,實則是公主府郭家,兩家有一牆之隔,郭家的那一邊至今雖說是歸了侯府,但因侯府人口少,一直空置著,據說是給子孫留著的。


  「正是,聽人傳說,郭家雖說城破之前已然南逃,但帶走的不及家財的兩成,有大筆不能帶走的銀子,至今還藏在郭家。」


  「那侯府豈非……」


  「喬賊進京之前,對京中豪門巨戶早有掌握,他一進京就直奔皇宮,雷霆是他的心腹,一進京城頭一個圍的不是王公親貴而是郭家和公主府,後來今上又將公主府和郭家一齊賜給了雷霆……但依老奴看,雷霆拿到的只是面上的浮財,郭家藏起來的……雷霆並未拿到手,因此他才空置著郭府,慢慢查找,不過依著老奴的心思,那些銀子怕也不在郭家,否則這麼久的時間侯爺掘地三尺的找,早就找著了,應是郭家藏在了何處。」


  「竟有此事?」


  「您以為,為何長公主直接帶著縣主進了宮?還不是為了那一批銀子……可惜哀帝也來不及挖出銀子帶到南邊去。」


  「您是說縣主知道銀子在哪裡?」


  「縣主雖不受駙馬寵愛,但郭夫人對這個嫡出的孫女卻是極愛的,自小帶在身邊長大,便是不知……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現下縣主就在錦粹樓住著,您……若是找到了郭家留下的巨資,想法子交給小王爺,到時小王爺有了銀子,舉兵起事……」


  「嬤嬤,您不是南朝皇上那邊的人嗎?怎麼又與我哥哥好了?」


  「郡主,不管您信不信,老奴的心裡只有晉王一脈才是正統。」


  郡主心中的悲意隨著鄭嬤嬤的講述漸漸的淡了,銀子……郭家富可敵國的銀子,若是她得了銀子……誰還敢拿她當個玩意兒?誰還敢瞧不起她……「此事,許大人知道嗎?」


  「他自是知道的……他也曉得郡主受了天大的委屈……」


  「嬤嬤,此事,您知道多久了?」


  「這……」


  怕是一開始就曉得吧,只是瞧著自己搖擺不定,心中對南朝滿是恨意,不肯說吧……當日也是鄭嬤嬤一聲鼓噪著縣主留下來……


  「郡主……雷霆不過是一介草寇,許大人對郡主一往情深,才是郡主的良配,郡主有朝一日若是能與許大人在一處,老奴也就死而無憾了。」


  「您死而無憾的事,也太多了些。」郡主站了起來,雷霆……靠不住,兒子……她生不出,哥哥……遠在他鄉,母親……生死不知,前後左右無依無靠,站立起來只覺得冷風從四面八方而來,怎麼辦?除了聽鄭嬤嬤的又能怎麼辦?不,她要拿到銀子,她親自交給哥哥,她要……她為什麼要交給哥哥呢?這年月,有了銀子就能招兵買馬,就能稱霸一方,為什麼她要給別人?為什麼她總要指望別人?


  哥哥不曉得他們要讓她委身仇寇嗎?許大人不曉得她受盡屈辱嗎?她能指望誰?她只能指望自己……


  她現下站住了,沒摔倒,她自己個兒也能站住!


  她瞧著一臉期盼的鄭嬤嬤,露出了一絲微笑,「往日不知嬤嬤忠心,多有得罪,還請嬤嬤不要怪罪的好。」她要拿到銀子,就要有人幫忙,鄭嬤嬤和她背後的人,正好一用。


  「郡主您言重了,老奴一心一意盼著郡主好啊……」鄭嬤嬤心中暗暗冷笑,這個蠢物總算明白了些事理,往日她舉棋不定,三心二意,險些壞了主上的大事,現下雖是乖了些,瞧著也不牢靠的模樣,事成之後,定要先除了她,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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