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波(三)
二丫頭髮現自己個兒還是錯了,爹說的打軍棍不是說抓著了禍首打軍棍,而是把小廚房的人集中到院子里,派一隊親兵二話不說的開打。
當時的情形她沒見著,只遠遠的聽見了慘叫,嚇得她渾身一哆嗦,她這個時候才明白,自己的爹不是宅斗小說裡面那種傳了幾代的貴族侯爺,根本是箇舊軍閥。
過了一會兒爹的心腹侍衛名字應該是叫黃勵成的,過來施禮,「侯爺,審出來了,是趙姨娘身邊的朱氏做的。」他很年輕,也就是不到二十歲的樣子,長得甚至頗清秀,可臉上沾著的血破壞了一切。
「爹!想來是趙姨娘對母親責罰她懷恨在心,指使朱氏下毒。」雲鳳可沒二丫頭腦子裡那麼多想法,直接指出禍首。
二丫頭一愣,她拽了拽葉氏,葉氏不明白女兒為什麼拽她,以為是讓她附合,便道,「想來是如此了。」
「父親,母親,還是要咱們親自來問一問才是。」
「有何可問的?」雲鳳還想踢妹妹一腳,上輩子出岔子就是因為這一問,朱氏抱著娘的大腿讓娘救命,說一切都是娘使指的,蠢貨!實實在在的蠢貨!
二丫頭奇怪地看了雲鳳一眼,父親不止不傻甚至有些多疑,豈能光憑一個侍衛轉告的話就定趙姨娘的罪?與其一味的喊打喊殺,讓人覺得是在滅口,不妨自己說出來。
雷霆心道自己的這兩個閨女還真是有趣,老大呢有些像年輕時的自己,精明果敢有餘城府不足,老二呢不像娘,倒像舅舅,很有些鬼心眼子,唉,這若是兩個兒子,自己還愁什麼啊,老婆嘛……比過去強了,只是人還是單純啊。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根本是離題千里看錯了。
「二丫頭說得對,來人把朱氏帶來,我要親自審一審。」他想得不止是子嗣大事,而是府里人員雜亂,今日有人在小廚房下毒,明日就有人在他的飯菜里下毒了。
過了一會兒,朱氏被兩個侍衛拖了過來,只見她頭髮散亂,頭上不知是血水還是汗水糊了半頭,雙腿已然不能行走,股間滿是便溺,想來是受了大刑了。
「你就是朱氏?」雷霆眉頭微皺道。
「救救我……」朱氏不停地呢喃著,「夫人……救救我,夫人救救我……」她抬起頭看見了站在原地的夫人,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勁兒,爬到葉氏跟前,「救救我!」
「你為何說夫人救你?」雷霆聽出了不對勁。
「夫人……我全是聽你的,夫人!夫人!」
葉氏瞧著她本就有些怕了,又見她爬了過來,更是惶惑不安,「你!你!你別過來!」
「來人!把她拖走!」雲鳳厲聲道,她瞪了妹妹一眼,簡直是多事。
侍衛們站在原地沒有動,雲鳳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時候只是府里的大小姐,有父親在,根本命令不動這些人,她將目光投向了黃勵成,黃勵成看了眼她,紋絲未動。
「沒聽見大姑娘的話嗎?把她拖走!」雷霆佯怒道,兩個侍衛過來把朱氏拖走了。
「父親,朱氏顯是有話要說,應找個大夫給她治上一治,等她醒了再問話。」二丫頭說道。
雷霆奇怪地看著二女兒,這丫頭真的是大公無私還是相信葉氏?沒瞧見老大怕朱氏說出什麼不應該說得話生出事端來,有意在滅口嗎?倒不是說他覺得這事兒是葉氏做的,他了解葉氏,葉氏沒那腦子,「你不怕她胡亂攀咬?」
「她已然說了讓母親救她,自然是要好好問問的,若是她死了,死無對證,他人必定會說母親殺人滅口,母親怎證清白?」
「呵,這裡只有下人和你我一家,何用證清白?」
「父親,此事鬧得這般大,府里的姨娘不過一時半刻便會知情,明日里京城豪門大戶亦會聽到風聲……」
「呵,我不信誰敢在外亂傳。」
「爹!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國朝新立有貳心者不計其數,他們憎我厭我誹我,如今有了這風波……定會藉機生事!」
二丫頭此言一出,切不說雷霆如何,雲鳳渾身一震,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她錯了,她竟全錯了!之前她愛惜羽毛為名聲所累,後來又索性撕破了麵皮不要所謂的名聲,雖是痛快了,然而……她不如妹妹,她真不如妹妹!
「好個憎我厭我誹我……」雷霆撫掌大笑,「你啊,若是個兒子,何愁我雷家不興!」
他話音剛落,遠遠地就聽見有女人的哭嚎聲,「冤枉!侯爺!侯爺!奴家冤枉!」
趙姨娘披頭散髮地跑了過來,一路上不知掉了多少珠翠,她見到侯爺遠遠地便跪了一下來,「侯爺!奴家冤枉啊!」
「趙姨娘……」雷霆微眯了眯眼,「你有何冤?」
「奴家正在屋中閑坐,忽聽人說朱氏在小廚房的油里下毒被抓了,奴家知道她是我的人,生怕侯爺怪罪,特來……」
「喊冤?」
「正是!侯爺有所不知,朱氏原是我的主母,她家事敗我感激她收養十餘年的恩情,便將她買了回來,誰知她包藏著禍心,偷懶耍滑不說還經常背地裡說我的壞話,我厭了她才把她遣到小廚房去……」
雷霆點了點頭,趙姨娘說得話雖有粉飾,但他也知道她對舊主朱氏並不好,時有打罵……要說是她使指朱氏的,雷霆有些懷疑她能不能指使得動,想到這裡他有些頭疼,家裡的這點子事,怎麼比行軍打仗還難呢?事情一牽扯到女人就麻煩!
「趙姨娘,你是如何得知有人在小廚房裡下了毒的?」二丫頭笑眯眯地問道。
「回二姑娘的話,滿府皆知……」
「滿府皆知小廚房鬧了耗子生了蟲子,便是聽說小廚房有事的,又如何得知是油出了事?」蠢啊!趙姨娘這人簡直蠢得沒邊了。
雷霆臉色一變,「是啊!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奴家……奴家聽旁人傳的!」
「聽哪個旁人傳的?」
「奴家……」
「父親,出事後,我已然派人守住了百花園,趙姨娘如此狼狽顯是為爭脫看守的婆子才弄成這樣的,哪有人亂傳小廚房的事?」雲鳳說道。
「奴家……」趙姨娘低頭哭泣,「奴家冤枉啊!冤枉!」
「賤人!還敢喊冤!」雷霆想到自己竟然差點被這個賤人給騙了,更覺得怒意滔天,「來人!拖下去打!」
就在此時,葉氏早已經覺得小腹隱疼,頭暈目眩的葉氏,一下子倒了下去,雷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夫人!夫人!來人!請大夫!」
郡主坐在窗前劈線,旁邊擺著綉繃子裡面是綉了一半的麒麟送子。
「郡主!正院那邊來人了。」丫鬟蘭芳小聲說道。
「嗯。」郡主點了點頭,「讓她進來。」
蘭芳引著一個頭梳得光光模樣頗俊秀梳著婦人頭的年輕婦人走了進來,郡主瞧著她一陣的恍惚,這人……
「奴婢同福給郡主請安。」
「哦,是同福啊。」郡主點了點頭,「來人,看坐。」
「奴婢是替夫人來傳話的,就不坐了。」
「嗯,您請說。」
「夫人說昨個兒有些鬧,不知是否擾了郡主的清靜。」
「我這裡地處偏僻清靜得很,未曾聽聞吵鬧。」
「夫人還說郡主是自家人,自家事不好相瞞,讓我從頭至尾把昨個兒的事跟郡主您說了,是百花園的趙姨娘……」同福微笑著把前因後果全都說了,「夫人說這是她從前治家不嚴的緣故,請郡主不要見笑。」
郡主眉頭一皺,呵,先前說自己是自家人,後來又說不要見笑……還是把她當成外人來「敬」著,「都是自家人。」
「夫人還有件喜事……」
「有何喜事?」
「昨個兒夫人為了此事又驚又怒,暈了過去,請來了御醫瞧病,原是有喜了。」
有喜……郡主下意識地一摸肚子,她竟然也有喜了?嫡子……她生的是嫡子……就算是自己將來的兒子血脈高貴又如何……還是個庶子……她咬咬嘴唇……她本想等著侯爺再來的時候想法子告訴他,現下……便是查出有孕也只是錦上添花……平白的讓孩子沒生下來就矮人一頭。
「那真是恭喜了。」她淡淡地說道,「我今個兒有些不舒爽,明日一早便向夫人賀喜。」
「郡主既是不舒爽,奴婢不好多叨擾,告辭了。」同福在她按著肚子的手上看了一眼,心中冷冷一笑,微一福身告辭。
她帶著兩個小丫鬟慢悠悠地離開了郡主居住的苑桂居,剛走出去一會兒,一個婆子便追了過來,「前面的可是同福姑姑?」
姑姑?這是宮裡的稱呼,她轉過身瞧著那個婆子,婆子穿著對襟的醬色一口鐘,花白的頭髮梳著一攥,臉上淡淡的抹著粉,渾身上下透著前朝王府下人的味兒,「這位是……」
「老奴是郡主身邊的鄭嬤嬤,聽聞您走了,特來送送您。」
「哦,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氣。」同福想起郡主並沒有命人送她,也沒有給她紅包,想來是夫人有孕的事嚇到她了吧……或者是被這個嬤嬤擺布慣了,已然忘了「規矩」,她見多了離了身邊的嬤嬤連話都不會說的所謂貴人。
「那哪裡成呢,禮不可廢。」鄭嬤嬤笑道,她走到同福跟前,塞了個荷包給她,「老身親手做得荷包,不成敬意。」
「嗯。」同福不動聲色地把荷包收了起來。
「我瞧您有些眼熟,您原先可是在太后……」
「前朝諱太后。」
「是……身邊伺候過?」
「嗯,確是如此。」
「老奴原先陪著郡主進京里給太后請安時,想是見過您。」
「就是見過。」
「相見既是有緣……日後咱們總要多親近些才是。」
同福回以微笑,「是,自當多親近,夫人有孕身邊離不得人,我先行一步。」她又不蠢,跟郡主身邊的人走得近有什麼好處?
「那是自然,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