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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郡主心事(二)

  蘇綢……還真是最上等的蘇綢,入手冰涼似水一般,每年京里賜下蘇綢,母親總會叫她一起去挑選,她最愛輕靈俏皮的柳綠,追捧不屬於她的大紅色,經常為了某某側妃多得了幾匹好料子而惱上幾日,又會為綉工送上來的新裙喜上幾日,每日里總在她的耳邊念叨,某某人生完孩子之後腰粗了,穿上新裙也不好看,某某人的裙子配色不好,某某人秋天時錯穿了春裙。


  當年她常暗嘆母親是個淺薄的女人,除了衣裳、首飾、兒女、掐尖爭寵再無別的事,不懂詩文,不通時事,連柴米多少銀兩一斤都不知情。


  現在她最思念的就是母親,哥哥護著母親從另一路逃了,母親走的時候還在喊著她的名字,喊著王爺睜開眼救一救他們這些可憐的孤兒寡母。


  可是沒人會救他們……所有人都盼著晉王一脈死絕,省得耽擱他們刮分晉地,他們寧可引狼入室,也要在晉地這塊肥肉上咬上一口,現在他們都「得意」了吧?都「開心」了吧?呵呵呵……


  鄭嬤嬤看著她的神色,知道她又開始想那些惱人的事了,「郡主……」


  「還沒我母親的消息嗎?」


  「這……」


  「怎麼了?」


  「小王爺護著王府的女眷先是來了帝都,後來又去了臨都,按理側妃娘娘應是跟她們在一處的,可老奴向來使的……南朝官員打聽,說是晉王府只剩一個王妃娘娘整日里哭鬧要奉祿供養,再沒旁人了。」


  「旁人呢?」郡主瞪大了眼睛。


  「我剛要細問,就遇上一個人……他是這次來使的副官……」


  「誰?」


  「是……」


  「他?」郡主見嬤嬤的神色知道她在說誰了,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嬤嬤不必難以啟口,我與他只是有婚約在身,我也只不過遠遠的瞧見過他的側臉,現下……」


  「他認識老奴,也記得郡主,他說小王爺因為您的事無顏進京,讓您……」


  「讓我一死以全貞潔?」郡主說完便笑了,「你且問問他,這次來帝都作甚來了?若知羞恥應當撥劍自刎。」


  鄭嬤嬤低下了頭,「這次來的正使劉大人,當場喝止了他,托老奴給郡主帶來了一封信。」


  郡主伸出手,鄭嬤嬤從貼身的內衣里拿出一封信,郡主卻是看也沒看就拿火摺子燒了。


  「郡主!你!」


  「他能托我何事?無非是讓我做西施,可惜沒有范蠡在等我。」郡主冷笑道。


  「郡主……」


  「他是我哥的人吧?」


  「……」


  「你們都別拿我當三歲的孩子哄,你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奴,輕易的就見到了南朝使官,使官里還有一個與我有些干係,又拿了這封信來……你們還沒死心?」郡主笑得更冷了,「可惜啊,我不夠美,姓喬的瞧不上我,轉眼就把我賞給了手下,如今我不過是個妾,能幫他們什麼?」


  「雷侯爺新領了虎賁將軍職……」新朝新氣象,所謂的公、侯、伯、子等只是爵位,實職各有不同,當然了,也有不任實職只是養老的,雷霆新領了內衛營虎賁將軍之職,下屬三萬虎賁,職銜不高,但非天子心腹不可任。


  「呵,他們還是等聖旨出了臨都,再來與我說虎賁的事吧。」郡主眼中寒芒四起,「我哥跟我娘究竟在哪裡?」


  「他們……在蜀地……」


  「在我外祖家?」郡主的母親出身蜀地商賈巨富之家。


  「正是,小王爺秣兵歷馬卧薪嘗膽,等著迎回郡主的一日。」


  「我哥……」郡主冷淡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縫,露出了一絲脆弱。


  「郡主為小王爺著想,也應該……」


  「你放心,你們若是能打回京城,我自有計較,若是不能……就算是京城防務盡在你們掌握,又有何用?」


  鄭嬤嬤低下了頭,平凡的臉上帶著絲許遮掩不住的惱意,「郡主身為皇家血脈,自幼受皇家供養……」


  「我是我父王母妃所生所養,與你們無有什麼干係,若非你們拿我們一家子孤兒寡母一齊逼迫我,我也不會……」郡主眼含熱淚道。


  堂堂郡主,怎麼就會那麼晚才突圍出城,怎麼就會輕易的落到了叛軍之手,怎麼就會到了今天的地步?還不是他們這些人異想天開,以為姓喬的是個好色之徒,想在他身邊安插一根釘子,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也就是他們晉王一脈好欺負,這才不得不舍了她……


  「郡主,萬般皆是命啊。」鄭嬤嬤說道,她也沒有想到萬無一失的計劃為什麼落到今天的地步,不過……雷霆身上也未必沒有什麼可挖的,「郡主不妨與侯夫人多親近些?」


  「那個說話一嘴大蔥味兒的鄉下婦人?」郡主臉上露出了諷意,「她視我為眼中釘,親近?」


  「郡主應當以大局為重。」


  「是你們的大局,不是我的。」郡主笑了笑,低頭瞧著自己的小腹,她現在有了新的大局……


  二丫眯著眼瞧向天空,帝都的天空透藍透藍的,陽光刺眼炙人,曬在皮膚上火辣辣的,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聲響,全不似小村的寧靜。


  她摸了摸腰間的彈弓,上等的黃楊木所制,用的是犀牛筋,彈子是純銅的,閃爍著黃金一般的色澤,據說前朝的紈絝有人用銅鎏金甚至是純金的……二丫頗不以為然,金子並不適合做彈子,純銅的也不怎麼樣,估計這兩樣都只有一個作用——炫富。


  偏偏她能找到的只有這樣的彈弓,她的舊彈弓不知被塞到哪裡去了,或者乾脆被下人們自作主張的丟了。


  樹上一支不知哪裡飛來的黃雀吱吱叫個不停,她拿了個彈子在手裡,瞄了許久卻懶得打,又瘦又小的,十幾二十個估計能湊一盤菜。


  綠萼瞧著她,本來預備好的讚揚一下子咽了回去,「姑娘為何不出手?」


  「懶。」二丫頭把彈弓放了下來,她四下看了看,「挽雲呢?」


  「姑娘竟忘了?您晨起時嫌新做的秋裝不服貼,挽雲正在屋裡改。」


  「哦。」她哪裡是嫌棄不服貼啊,她是嫌裙子太長,正好可以拖地,「告訴廚房替她加個菜,我瞧著她有些瘦了。」


  「奴婢代她謝姑娘恩典。」


  「不必謝我,你們多給我講講這一家的故事就好了。」二丫最近出了喜歡聽府里姨娘們的故事,又多了喜歡聽這府里舊主故事的愛好。


  雨絲從遠處走了過來,瞧見她們在說話,福了一福,「姑娘。」


  「趙姨娘近日可好?」


  「趙姨娘那裡倒是沒什麼,不過奴婢聽說她身邊的朱媽……」


  「就是那個原縣令夫人?」朱氏的事不是什麼秘密,聽說了她的事二丫頭也考慮過是不是做點什麼,畢竟她是大家出身,又做過縣令夫人,有一定的管理經驗,用好了沒準兒是自己的助力,但考慮到她是趙姨娘身邊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是她。」雨絲道,「趙姨娘說是喜歡小廚房於廚娘的手藝,又嫌棄於廚娘要給所有的姨娘掌廚,命朱氏去小廚房向於廚娘學廚……」


  「她還想辦個小廚房不成?」這滿府里只有便宜爹、母親、郡主三個人有小廚房,連她們姐妹都是吃大鍋飯的。


  「主要是學做點心和粥。」各個院子都有茶水房,專備著熱水,也能做些簡單的點心熬個粥啊什麼的。


  「真是這樣?」二丫頭笑了,廚房重地,趙姨娘就這樣輕輕巧巧地安排進了一個人……奇怪的是朱氏一個官家夫人出身的,現在雖說是奴身,也犯不著為了她冒險,要是真出了什麼事,趙姨娘會怎麼樣不知道,朱氏就是正經的炮灰,「她學得如何?」


  「奴婢私下問過於廚娘,她說朱氏頗有一手,做事雖不甚麻利,但很精細,尤其煲得一手好湯。」


  「嗯,大家閨秀懂些廚藝也是尋常,盯緊了朱氏,瞧她到底有什麼打算,再查一查趙姨娘手裡到底有朱氏什麼把柄。」


  「是。」


  她拉開了彈弓射向正在樹梢鳴叫的知了,啪,知了被打得粉碎,「去把彈子撿回來。」她說完拿著彈弓走了,這府里啊千頭萬緒,成員複雜,冒出頭來的趙姨娘不過是最沒心機的一個,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都要自己出手,她一個小女孩,心很累啊。


  遠遠地一個裊娜的身影順著花園小徑走來,她的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只見她一邊走一邊對著花園裡的花朵說著些什麼,引來丫鬟一陣的笑。


  這是……郡主……倒是難得看見她像人一樣的說話,過年過節的時候只能遠遠的瞧見她像尊佛一樣的坐在那裡,一粒一粒的吃米……至於菜?人家是不碰的。


  「郡主。」二丫站定了身子瞧向她,大家都是女人,可有的女人是上帝精工細琢費盡心機捏成的,有的女人是上帝隨手一拍做成的,郡主就是前者,二丫絕不承認自己是後者。


  所謂的美不單指五官有多美,多精緻,而是由內而外透出來的,骨子裡面傳出來的,雖著空氣飄出來的,瞎子都能知道的美……看見她你才知道什麼叫皮膚吹彈可破,什麼叫眉若遠山眼若秋水,什麼叫六宮粉黛無顏色,二丫頭常在想,皇上身邊的美女們得美成什麼樣,才能毫不猶豫的把這樣的人間尤物隨手就賞給了父親。


  父親身邊的那些個姨娘,說起來都是絕色佳人,拉到現代能秒殺人工的、天然的眾位女星,可跟這位郡主比起來,那就是一群的庸脂俗粉,不對,拿來跟郡主比都是對郡主的污辱,如果非要說郡主有什麼缺點,大約就是個子不高了,只有一米五六左右,但人家身材比例好,根本看不出矮來。


  對了,再有一個缺點就是她裹腳的,三寸的金蓮……在人人皆放腳的今日,郡主還在堅持著她的玲瓏美足,小腳尖尖的藏在滿繡的高底繡鞋里……不談脫下鞋子解開裹腳布之後如何,現在看確實有種病態的美,哦,皇上是穿的,沒準兒他雷這個。


  郡主不知道二丫腦子裡轉著這些個念頭,她微微一笑,「給二姑娘請安。」


  「郡主安。」二丫頭學著她的樣子笨拙潦草地一曲膝算是還禮,這不是給她這個妾面子,是給新皇面子,新皇對郡主很優待,她在自家的位置很超然。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對視一眼,互相道了別,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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