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見醫生走向許檸,拉了把身邊的西裝男,兩個人不知道又嘀咕了什麽,沒敢再上前,相攜離開了。
醫生組織一番語言後,將銀行卡交給了許檸,至於流程符不符合常理,他想許檸大概也不會知道的那麽詳細。
按照剛才男孩所說的,他告訴許檸,是自己幫他們申請了救助金。
許檸接過銀行卡有些詫異,隱隱覺得不對,她看向醫生:“申請救助的話,不需要我們提供材料嗎?”
醫生摸摸鼻尖,怔了片刻後解釋:“醫院能提供證明,就不需要你們這邊再提供了。裏麵是二十萬,應該能暫時解決你們的難題。”
“二十萬?”許檸雲裏霧裏地問了一句:“怎麽會這麽多?”
她素白的手收緊,似乎被這個數額嚇到了,有些惶恐。
慈善組織甚至不需要審核家屬本人,就能隨隨便便拿出二十萬來資助他們嗎?這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本就是糊弄她的,她再問幾句,醫生恐怕就要兜不住了。
他不擅長撒謊,於是連忙含糊著解釋:“因為你們情況比較特殊嘛,不過你的擔心太多餘了,如果不是慈善組織,誰會白白給陌生人這麽多錢?好了,我還有別的患者,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說罷,醫生快步離開,怕再受到許檸的追問。
說實話,作為一個醫生,他不夠合格。
每天在醫院見慣生離死別,早已經對世間的悲苦產生免疫,他不應該答應這件事給自己找麻煩,這就是一個定時炸彈。
自他上大學開始,就從老師口中聽說過無數醫生被患者家屬反咬的案例,金錢之下,無人有良心。
但誰能麵對兩個十七歲的孩子還心如磐石呢?
醫生輕歎一聲,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許檸摸了摸手中的銀行卡,覺得有些像在夢裏,她掐了一把自己——是真的!
竟然收到了慈善基金會資助的二十萬。
醫生一直盡心盡責負責白儒林的治療,許檸很難對他產生防備,況且他說得也對,除非慈善組織,否則誰會無緣無故給人二十萬呢?
她死死抓著銀行卡走出醫院,心裏多了些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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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嘉譽將中午剩下的白飯加水煮了一鍋粥,他左手撐在桌麵上,右手用筷子在鍋中輕輕攪動,纖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了所有的情緒。
他將筷子放下,指尖在軟件上點了點,許檸家房子出售的信息正赫然掛在上麵,一百五十萬,遠遠低於市場價,賣家隻有一個要求,半年後才能過戶,但是希望盡快打錢。
即便價格令人心動,但應該沒有人會願意冒這樣的險。
黎嘉譽目光微凝,沸水濺出在他的手背上,他混不在意地擦掉,指尖拂過滾燙的水滴。
一百五十萬,是救命的錢。
隻要能幫上她,怎麽都可以。
殯葬店是個神奇的地方,不僅連通著生死,也向人展開著神秘危險的大門,這裏隱隱能觸碰到一些不可言說的黑色交易,黎嘉譽在那裏工作了半年,有些事情略有耳聞,如果他有心去聯絡,那麽這些事情就離他並不遙遠。
想要湊夠錢,這是最快最捷徑的方式。
黎嘉譽沒有猶豫,撥通了通訊錄中的電話。
秘書將黎嘉譽的動向同黎金沛匯報,黎金沛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險些就要死過去,他怒吼咆哮,捶胸頓足:“瘋了!黎嘉譽他瘋了!”
“我當他的病好了,實際上竟然比之前還要嚴重!給我攔住他!”
他說完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脊隱隱發涼冒著冷汗。
黎金沛千想萬想,都沒想過黎嘉譽會做出這種事情,他有骨氣,寧死也不肯求自己是一回事,他能為了那個女孩做到這個地步,又是另一回事。
嗯?怎麽就能為她要死要活了?真就那麽深的感情了?
黎金沛手心冷掉的汗水黏膩,他沒想到竟然低估了黎嘉譽的決絕和偏執,即便是身上丟幾個零件,也不願意來求一聲自己這個親生爺爺。
“你叫他來,我要跟他談談,”黎金沛冷靜下來後,吩咐秘書。
他說完後,忽然意識到,他不應該生氣,而應該高興,僵持了這麽久,他終於抓到了黎嘉譽的軟肋,能讓他低頭。
黎金沛笑著笑著再次咳嗽起來,原本以為就是小孩子朦朦朧朧的喜歡,不作數,不必當真,真沒想到,黎嘉譽還真是能為她豁得出去。
黎嘉譽接到秘書電話的時候絲毫不覺得奇怪,從上次黎金沛在法院外威逼利誘他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但是沒想到對方電話來得這麽快。
他輕嘲了一聲,或許他該慶幸,自己在黎金沛心裏還是有一定分量。
“幫我轉告,我跟他沒什麽好談的。”黎嘉譽的聲音透過話筒隱隱傳遞過去,黎金沛氣急,一把將電話奪過來。
他滑動著輪椅挪移至落地窗前,說道:“如果我不允許,沒有人敢跟你做這個交易。而且就算你湊齊了錢,就能有匹配的心髒源嗎?黎嘉譽,你的倔強在我眼裏一文不值,現在,立刻馬上回家!一切都有得商量,”
黎金沛思及黎嘉譽的脾氣,頓了頓,語氣帶著引誘,“我來出手,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無論是錢還是什麽
,你想要的都會有。她才十七,你真的舍得讓她失去這個親人嗎?”
黎嘉譽握緊手機沉默了,祖孫二人誰也沒有說話,聽筒裏隻傳來若有如無的呼吸聲。
在黎金沛以為他終於猶豫妥協的時候,那邊啪一聲掛斷了電話,猝不及防的,他愣了愣,蒼老的臉上擠出幾分笑意,縱橫的褶皺都變得生動。
沒關係,黎嘉譽會回來的,很快。
黎金沛果然說到做到,沒過多一會兒,黎嘉譽就接到了那邊人的電話,對方有些憤怒,卻敢怒不敢言:“您這沒事兒拿我們開什麽涮呢?這不好玩,黎大公子,我就是個牽線搭橋的,您說什麽賣肝賣肺賣腎呢?我這兒給您打了點錢,就當交個朋友賠不是……”
對方陪著笑說了不少好話,才掛斷電話。
黎嘉譽聽著忙音,譏諷一笑,再次知道,錢和權是好東西,能令人摧眉折腰。
他將藥吃了,好一會兒平複完情緒,才提起書包走出家門。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太陽底下沒秘密,許檸家裏的事兒能輕易被陳昕打聽出來,也能被別人知道。
黎嘉譽一早來到學校,就聽幾個鸚鵡聚在一起學舌。
“不是吧,許檸這也太可憐了。”
“沒聽她說啊,這麽大的事。”
黎嘉譽踢了一腳他們身邊的凳子,冷冷瞥了他們一眼,幾個人立時作鳥雀散,噤聲不敢再多討論。
許檸昨天收到了那二十萬,按理說應該輕鬆一點,但今早一見她反倒更憔悴了,表情也緊繃著,好像跟人大吵了一架,精神十分恍惚。
黎嘉譽將新的芒果汁遞給她,她不說,他就不問,不惹她心煩。
周六那天下雨,方許許頂著雨去畫室給周觀棋送顏料,結果不出意外的發了燒,到今天還沒退,晌午黎嘉譽自然而然就頂替方許許的位置,陪許檸去食堂。
陳昕見黎嘉譽和許檸走在一塊兒,連忙拉開了李浩淼,不去打擾。
中午學生都擠著往食堂去,一群群人跟剛撒開圈的小牛犢子一樣,橫衝直撞,跑得太慢都有被撞的風險。
許檸恍恍惚惚的,反應比平常都要慢半拍。
她這樣的精神狀態簡直和黎嘉譽上學期站在天台上有一拚。
黎嘉譽怕她被衝散了,連忙去抓她的胳膊:“過來一點,跟我走,許檸。”
“嗯?”許檸應了一聲,下意識拉住他的手。
在眾目睽睽的校園裏牽手,黎嘉譽身體陡然一燙,好在同學們都餓瘋了,沒人會在意他們的小動作。
許檸肩膀被擦身而過的一位同學撞了一下,黎嘉譽連忙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來,扶著她的肩膀把人帶往食堂。
黎嘉譽比許檸高了半個頭,許檸隻站到他下巴肩膀的位置,他將人護住的時候,顯得她格外嬌小脆弱。
食堂人聲嘈雜,黎嘉譽扶著許檸坐到椅子上,略彎下腰,貼著她的耳朵說:“你坐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打飯,有什麽想吃的嗎?”
許檸點點頭接著搖搖頭,表示自己吃什麽都行。
黎嘉譽不放心,再三又叮囑:“別走,等我回來,我馬上。”
許檸眼睛眨了眨,反複點頭,目送他去往餐台的方向。
黎嘉譽個子高,修長筆直,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許檸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腦子裏全是昨天晚上無意間看到的白濛手機裏的信息,還有白濛和她的談話,他說這件事和她沒關係,而且很快就能籌到錢,爸的命才最重要。
許檸混亂如麻。
今天中午的飯菜很豐盛,葷素搭配,有魚有蝦有肉有蛋,許檸不挑食,但黎嘉譽不知道她更想吃什麽,於是挑了些做得好的。
沒過多久,他端著兩個餐盤回來,落座在許檸對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