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對峙

  葉老師笑眯眯地用手支著下巴坐在桌子後面,打量著被自己直接從教室里叫出來的學生。


  這是個身材很單薄的少年,有著一副以他的基因等級來說過於清秀的容貌,髮絲和面部的輪廓都十分柔軟,讓人想到記憶田野里格外美好的春光。


  不錯,確實是個學治療師的好苗子。


  葉婷看著他,不知怎麼卻莫名想起記憶中的那個男人來。


  不,她並沒有像網上寫得那些煽情「同人」一樣對他愛慕不已,葉婷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從第一眼看到那個男人,就完全明了那不是她能駕馭的存在。


  但作為一個美麗的女人,有時候把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是很英明的,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去憐惜那些一腔深情的女子,而容易忽略許多更顯而易見的東西。


  當年聯邦被帝國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能通過聯姻手段獲得一點喘息之機,最後的決戰結果如何還未可知。


  哪怕不成功,也能藉此示個好,不論如何,最終帶領衛隊在川澤擊潰聯邦軍的元帥秦覺,並沒有對駐守前線的前總統一行人趕盡殺絕。


  ——儘管他們已經註定退出政治舞台,但給自己的功勳章上添加幾個威名赫赫的名字,總是許多統帥求之不得的事。


  葉婷現在還記得,當初在決定了聯姻事宜的那場會議結束后,後來接任總統一職的上將安達截住她說的那些話。


  那個嘴角總是掛著笑的英俊將軍眼神一如既往的鋒利,說出的話卻另外帶了幾分寒冷的味道。


  他說:「認清你的身份,女士。」


  當時相當心高氣傲的葉婷深感受到了冒犯,裹緊小披肩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我自然明白自己的責任,倒是將軍連敗幾陣,可還記得肩上的金星?」


  安達兩片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幾乎露出嘲諷的表情:「如此最好。」


  他甚至不屑於回應她的挑釁,帶著一種奇異的優越感轉身離去,沒有半秒停留。


  留下的葉婷被氣得火冒三丈,她總覺得安達話裡有話,可自己卻猜不出、看不透,直到她真的在為數不多的酒會上去刻意與秦覺接觸。


  有些人永遠無法用蒼白的文字和簡單的影像資料概述完全,你總得真的與他相處,才能感受到那種與生俱來的別樣風度。


  同樣是軍隊的最高指揮官,秦覺和安達一點都不一樣,如果說安達是用鮮花著錦粉飾自己的一柄利劍,那秦覺就是用銅牆鐵壁偽裝自己的一塊美玉。


  他和安達的對比處處都是那麼鮮明,酒會上的安達就像開屏的孔雀,無差別地向所有年輕貴族揮灑自己濃烈的荷爾蒙,而秦覺就冷著臉站在一邊,身周瀰漫著一股壓得人難以呼吸的氣勢,三米範圍內無人敢於接近。


  葉婷每次都靜靜地觀察他,後來發現他那雙寒星一樣冷銳的眼睛里竟藏著百無聊賴,會在侍者經過的時候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取過外形可愛的糕點。


  他不經常伸手,也沒見他站在那兒不停地吃,可過段時間遞迴去的盤子總是空空的,一盤點心一個都不會剩下。


  葉婷只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一隻努力裝作高冷的倉鼠,她一下子就破功了,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笑得樂不可支。


  她還發現安達總是格外惠顧那些從秦覺那裡領回來空盤子的侍者,在美麗的少年少女的簇擁中輕佻地拈一塊糕點吃下去,然後隨便拉過來一個漂亮的孩子接吻。


  真可憐——葉婷很想對自家的上將做鬼臉,可到底忍住了。她盡量去靠近秦覺周圍的那個真空圈,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檀香。


  她這才明白安達當時的意思——他從不擔心他會不願嫁給他,他只是怕她不小心把自己沉進去,日後徒增傷心。


  沒想到一向狠毒的上將竟還有這份善心,作為回報,葉婷頂住壓力主動去請秦覺跳了一支舞,回去就在網上公布了那封著名的求愛信。


  之後的事情……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秦覺地位越來越高,網上的迷弟迷妹每天都在成指數型增長。葉婷一直待在落迦修身養性,滿以為自己已經把那段可笑的過去忘了,可見到這個學生她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把那個人在宴會上那種無可奈何的眼神記得如此深刻。


  說起來他們都姓秦,也算是一點奇妙的緣分。


  秦駱和元帥一點都不像,他完完全全是那麼軟和的一個少年,典型治療師的樣子,溫柔又羞澀,葉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看著這孩子黑漆漆的眼睛,竟會想起那個整個人都像一塊堅冰一樣的男人來。


  大概是因為眼神吧,約莫天才們總是有著如出一轍的傲氣和寂寞,她才會在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眼中看出如此相似的情緒來。


  「嗯……」溫柔美麗的女老師攪動著面前香濃的咖啡,隨手給秦覺指了個看起來很舒適的椅子,「別那麼拘束,坐。」


  秦覺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恭敬地把手放在膝蓋上。


  他對這個女人不是太了解,當年就時常因為她一些奇妙的眼神坐立不安,現在身處弱勢,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還是葉婷先開的口:「聽費利克斯說,你打算這個學期末就申請畢業?」


  「嗯,是的,」秦覺乖乖地回答,「因為……」


  「哦,我知道,」葉婷打斷他的話,「你告訴他,是因為你們家裡有能指導你繼續深入的長輩。」


  算……算是吧。


  「怎麼說呢,」葉婷用銀匙在咖啡杯里畫著圈圈,眼神有點犀利,「你聽說過我的身份的,對吧?」


  秦覺:「……嗯。」(╯°Д°)╯︵┻━┻完蛋了怎麼忘記了這碼事兒!以她的地位還不知道聯邦那幾個家族幾斤幾兩嗎!就算葉家現在遠離聯邦的政治核心,國境內要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家族那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呀!


  葉婷微笑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堅持不住自己坦白。


  秦覺:qvq

  「怎麼,」鐵石心腸的女導師不為所動,「你還非要等我揭穿你嗎?」


  秦覺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也許還能搶救一下。


  「院長……您在說什麼?」他微微偏頭,眼睛里流露出困惑來,「我知道您父親原先是聯邦的總統,您是在暗示我之前有過什麼不妥的行為嗎?」


  葉婷無語地看著他,沒想到他居然到這種情況下還要負隅頑抗。


  她嘆了口氣:「我就直說了吧……聯邦近年來並沒有出現什麼治療系的天才,就我所知也沒有哪個家族會壓制著子弟不讓他們來落迦求學,更不存在什麼整個家族能人輩出卻獨獨缺少治療師的情況。」


  她揶揄地看著秦覺:「你還要堅持自己原先的說法嗎?你倒不妨把自己的家族說出來,反正以我的身份也絕對不會對你這聯邦未來的希望怎麼樣的是吧?」


  ……說的好有道理呢。


  「院長……」秦覺笑眯眯地抬頭看她,「您說的不錯,可這並不代表什麼呀,畢竟您也應該知道,這樣的奇葩家族在帝國也不存在的呀。」


  這回輪到葉婷愣住了。


  「牙尖嘴利,」她冷笑一聲,終於失去了耐心,「秦駱,我不想跟你在這裡玩兒什麼文字遊戲,你應該知道外界對我的評價,我從來沒有做過扼殺有天賦的後輩的事情,但別有用心的間諜可就不一定了。」


  「說出你的身份,不然你今天就走不出這間辦公室。」


  元帥覺得很委屈——哼過去需要人家的時候就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沒有愛了就說人家牙尖嘴利,牙尖嘴利的是白澤好嘛。


  他索性全身放鬆地往凳子上一坐:「怎麼,落迦什麼時候還開始這樣盤問學生的身份了?葉老師,所有人都看到您從課堂上帶走我,您現在說這樣的話,真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嗎?」


  他輕聲道:「您應該知道我是怎麼入學的,伊恩他們也是聯邦人,關於我的事情,你怎麼不直接去問他們呢?」


  葉婷一陣氣悶,她還真不能把秦覺怎麼樣,沒想到這小子一點都不傻白甜,自己的氣勢居然唬不住他。


  顧先生那一脈的勢力她也有所忌憚,其實落迦里學生的身份極亂,對於伊恩那三個人,連她都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聯邦人。


  難道……真的想錯了?


  葉婷心裡半信半疑,臉上的冷色倒是收了回去。


  「吃塊蛋糕吧,」她變臉一樣回復了溫柔的神色,把糕點碟子往前面一推,「我剛才語氣重了,你別在意。」


  那一塊塊小糕點精緻極了,碼在漂亮的盤子里,看上去好像一道藝術品。


  秦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全部都是大廚手工製作的點心,沒有一點機械去不掉的那種冷意。


  連白澤都探頭探腦地從他的口袋裡伸出了頭,對著點心一嗅一嗅的。


  「呃……謝謝老師。」既然葉婷及時回復,秦覺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撐著,他又恢復了那副乖巧的樣子,開心呢地從盤子里取了一塊小蛋糕,還給白澤也拿了一塊。


  葉婷終於停下了攪拌那杯咖啡,邊喝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秦駱,」她突如其來地開口,「你以前跟女孩子接過吻嗎?」


  秦覺被這猝不及防的問題嚇得一嗆,險些被吞到一般的點心噎死。


  「……咳咳咳咳咳……」


  「別害羞嘛,」葉婷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他面前,雙手撐在兩邊的椅背上,吐氣如蘭,「你可知道,跟女孩子接吻最重要的秘訣是什麼?」


  「什什什什……」可憐的元帥滿臉通紅,緊張得幾乎把自己完全埋進椅子里,一滴汗倏然順著挺直的鼻子滑了下去。


  葉婷好像是笑了笑,輕聲道:「不要反抗。」


  她說著,盯著秦覺的眼睛,慢慢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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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最後那句話是個梗,我也不記得在那裡看到的了~嗯在此向第一個提出來的天才大大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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