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告白
一桌子人面面相覷地眼看著他把那瓶度數絕對不低的酒打開倒了一大杯，仰頭喝了下去，然後又要倒一杯。
「等等等等，」伊恩一把抓住他秦覺的胳膊阻止道，「酒哪能這麼喝，你以為自己是酒仙啊！」
六個人都很擔心地看著他，好像怕他忽然發起酒瘋來掀了桌子似的。
秦覺擺擺手：「我沒事兒，」他晃晃右手滴酒不剩的杯子，「這點酒想把我灌醉還差得遠，你們吃就好了，我自己有分寸。」
林歡心有餘悸：「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喝酒的，你這酒量是有多大？」
安德烈哈哈哈笑出來：「這手兒可真是鎮住我們了，好傢夥那麼大一杯……」
這喝酒方式確實有夠嚇人的，不過秦覺也不知道是什麼體質，一般的酒精飲料對他很難起作用，喝起興來直接掄瓶子往下灌。軍部一幫大老爺們兒和女漢子聚會的時候，輪番敬酒也很難把他老人家灌趴下。
最過分的是，哪怕真的超出了能承受的量醉倒了，元帥也能保持一臉炒雞清明鎮定的高冷，並且越醉越冷，越醉越有氣勢。所以軍部內部宴會最後的場景，時常是坐在首位的元帥滿面寒霜地看著畏畏縮縮的元帥府下人們把他可憐的部下一個個抬到客房，然後繼續滿面寒霜地坐在大堂上，等著蘭德忙完之後把他認領回去。
有一次正好撞上情報部門出了大亂子，蘭德被纏得實在脫不開身，就吩咐心腹去把他塞回被子里，可喝醉了的元帥特別無理取鬧，那心腹說幹了口水他還是「我不聽我不聽」，然後用在戰場上get到的充滿殺氣的眼神硬生生把那可憐的漢子瞪了出去。
據說人家回去做了好幾天噩夢。
那天晚上秦覺在大殿上保持軍姿睜著眼睛坐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蘭德趕回來他才特別委屈地哼哼幾聲，一頭栽在副官肩膀上睡過去。
那之後哪怕是聯邦的核武器直接瞄準帝都星，也不能把親愛的副官大人從他家元帥的宴會上叫走了。
秦覺愜意地又給自己滿上一杯，眼睛往桌子上放著的一坨又一坨的其他酒上瞟——哎真是好久都沒有痛快地喝過酒了呢。
伊恩沒再讓他吃東西，卻把自己的筷子也往桌子上一放，皺起了眉頭：「你不要告訴我，你在學校每天都只喝營養劑？」
「啊……」秦覺一愣，「是、是的啊，怎麼了？」
這下剩餘的夥伴也都停下手，圍成一圈兒看著他，臉上各種不贊同。
秦覺舉手保證道：「我買的都是正規廠家的正軌產品，證件齊全經營規範，絕對安全健康無污染，營養豐富味道好……」
「行了行了，」安德烈噴笑出聲，「你是在賣廣告嗎，這廠家給了你多少廣告費啊哈哈哈哈哈。」
林歡也忍俊不禁：「小駱，以前怎麼沒覺得你口才這麼好……」
只有伊恩坐著沒笑，仍是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管是怎樣的營養劑，那都是行軍打仗和野外探險的時候備急用的東西，那能當飯吃嗎？他口味就算模擬得再好營養配比再均衡，那也是人工調製出來的化學藥品。」
「咳，是啊小駱，」剛剛還樂不可支的顧安之也整整臉色，「營養劑確實能夠保證人類機體正常運轉，可我們吃東西並不是為了延續生命啊——至少不全是，如果天天只喝一管藥劑維持健康，那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連薇薇安都瞪大了眼睛有點不忍心：「你是不是沒錢啊……也不至於連吃自然食品的那點兒都沒有吧！」
秦覺在這輪番炮轟中哭笑不得地連忙擺手：「不就是喝營養劑，至於這麼興師動眾的嘛？我這麼生活都過了幾……咳十幾年，也沒覺得比別人少只胳膊少條腿的啊。」
簡直是越描越黑╮(╯3╰)╭
現在幾個姑娘看他的眼光都已經往同情加憐惜的母性光輝方向發展了，秦覺抖落一身雞皮疙瘩，莫名其妙地去看伊恩。
伊恩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當時說給你付學雜費的話是算數的——也是理所應當的，你不用像以前那麼節省……還是自然食物對身體好些。」
秦覺：……
(╯‵□′)╯︵┴─┴勞資工資也是很高的不用你來養好嗎！勞資就是愛喝營養劑怎麼地了！你們這些人到底能不能聽懂我說話！
【其實吧，元帥大人，】白澤在他腦海里趁機進言，【您這毛病是挺不上檯面的……挑食挑到這個程度……】
鳳凰接話：【我在宇宙里遊盪了一千多年也還沒見過第二個。】
秦覺：=_=
秦覺構思了一下措辭，然後還是決定跟伊恩直說了：「這兒的菜我吃不慣。」
然而當一個人認定一件事情以後你真的很難改變他的想法，王子殿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誰剛開始吃一種飯菜都是吃不慣的，吃著吃著就習慣了。」
一直沒說話的顧安禮終於開口了：「我也比較喜歡營養劑。有的時候在實驗室里忙不過來就直接喝一管，真的很方便。」
「對啊我也這麼覺得，」終於找到了隊友的元帥很開心，「專門去吃東西是多浪費時間的一件事，能用一分鐘解決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花費半個小時呢？」然後他還是沒忘了為自己辯白一句，「而且我真的吃不慣自然食物，真的。」
伊恩探究地看了他一會兒。秦覺努力使自己的表情變得更加真誠，當他的眼睛都開始發酸以後，金髮的小王子才半信半疑地移開了目光。
餐桌上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在這裡的都是實力強大的修者，雖然比不上秦覺神奇的酒量，但也不像普通人那麼容易醉。一行七人都是正青春年少的時候，再加上組隊目標達成心情舒暢，各種酒是流水一般往裡叫。
大家鬧得很嗨，除了久經戰陣的秦覺外還是不可避免地都喝醉了，最後連契獸們都被放出來在人家的包廂里一通折騰，白澤和鳳凰一左一右地從秦覺給他們要的杯子里舔酒，一刻也沒停下在秦覺腦袋裡咋呼。
【哈哈哈安禮的大角鹿跟他真像，那副溫柔又腹黑的樣子233333】
【人類和契獸是互相選擇的嘛，一般情況下都會屬性相近。】
【呸，本大人跟你家蠢元帥可沒有半點相近之處！】
【……咳，我都說了是一般情況。你看，薇薇安的棕熊看上去也跟她不像啊。】
【不……其實……我覺得挺像的……】
【……嗯。】
【誒看那個蝴蝶好漂亮……翅膀就像冰晶的霧氣凝結的一樣！】
【那是靈蝶，銀河系只有遠離星系中心的一顆小行星上才出產的，特別名貴，去年在聯合拍賣會上拍出了五百萬一對的天價。】
【五百萬？】
【夠買一台元帥大人現在使用的那種機甲了。】
【哦這麼不值錢啊……】
【咳，也不是，銀河系的物價和宇宙聯盟的不太一樣。】
【那和其他那些契獸比起來呢？安之的這個是最貴的嗎？】
【應該……是吧。不過其實對於契獸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暗能量等級，比如林歡那隻七級一轉的疾風豹，和安德烈七級一轉的火狼王，這兩隻契獸實力比較高，價值就遠遠超過了靈蝶。】
【他們簽這些低等級的契獸到底有什麼用……用的還是封殺契獸發展的主僕契約，將來如果他們修鍊到九級，這種契獸化成的武器一個照面就能被同等級的對手撅斷了。】
【……銀河系的修鍊水平不高，就我所知，能修鍊到九級的還真沒幾個。】
【那總還是有的咯。」
【主從契約……是可以毀約一次的，到了實力巔峰的時候換一頭契獸，有不少人類都這麼干。】
【那原來的呢，就不要了？】
【是啊……善良的主人會給契獸養老送終，也有些人就把他們送歸荒野了，更有甚者，我還聽說過有人將廢棄契獸賣給收購中心的，畢竟契獸渾身是寶……】
【行了別說了！人類可真夠噁心。】
……
秦覺抱著酒瓶子默默地聽著他們聊天，只覺得自己的心情也低落起來。
白澤從一開機就跟著他，所以白澤的那些見識，全部都是跟他一起經歷的。
他清楚地記得被主人遺棄的低階契獸哀鳴泣血，發瘋一般在森林中奔跑直到墜崖而亡，他也見過被缺德的主人賣給傭兵販子的契獸喉嚨中低沉地嗚咽，眼中飽含淚水——這些契獸並不像人類一般能二次簽約，所有人都再明白不過，等待他們的只能是剝皮拆骨，被貪婪的人類榨取最後一滴利用價值。
他還見過去年聯合拍賣會上的那對靈蝶標本，拍賣師為證真假播放了它們生前最後的景象：雌蝶被暗能量貫穿身體，蜷縮在地上無力掙扎，而雄蝶不再躲避攻擊，只是環繞著妻子來回翩翩飛舞，直到也被一招斃命，像一朵美麗的冰雲般飄然而落，薄薄的翅膀與伴侶相疊。
人類從來都是銀河系中最殘忍的物種，也許這就是智慧生命進化的悲哀——永遠不會被滿足的貪婪深深鐫刻在基因里，讓這個種族如此強大，也是如此的可惡可悲。
他那時候就很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契獸願意跟隨那樣的主人，又為什麼從小時候開始所有的動物——甚至都不只是契獸——都對自己敬而遠之。
這其實真的是讓人很難受的一件事，沒有人會樂意被討厭，而這些動物對秦覺的「討厭」簡直是□□裸的，好像他是一個什麼一言不合就拔刀大開殺戒的變態狂魔，只要見到他不是炸毛撕咬就是落荒而逃。
秦元帥表示很受傷。
後來與鳳凰簽訂平等契約之後，他有問過鳳凰這個問題，可鳳凰對此諱莫如深，如果實在找不到辦法岔開話題，就會簡單粗暴地閉上眼不理他，任他怎麼央求都不肯開口。
——這其中顯然是有問題，可秦覺完全想不明白，既不明白契獸們的行為，也不明白鳳凰擺出的態度。
「小駱——」忽然有暖暖的熱氣噴在他耳朵邊兒上，秦覺一個激靈，險些沒從椅子上直接蹦起來。
「小駱——」喝得五迷三道的王子殿下瞪著兩隻眼睛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寶石一樣的藍眼睛里全是清透的霧氣。
秦覺忍不住就伸手揉揉他的頭——嗯，手感好棒。
這福利不錯，從小獸見獸厭的元帥摸得簡直上了癮——那些看起來軟綿綿的小動物摸起來就是這個感覺吧，暖暖的，好像能從掌心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真的有心跳！
秦覺鬆開手抬頭，就看見伊恩獃獃地看著他，臉上通紅，心跳強烈得連自己都能聽得見，還頂著一頭剛剛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呆毛兒。
「呃……」被抓了現行的元帥有點不好意思，把手藏到背後去，沖對面的夥伴眨眼笑了笑。
誰知酒醉的男人特別經不起撩，撩著撩著一向純情且本分的王子殿下就漲紅著臉雙手張開，毫不猶豫地把秦覺摟進懷裡，還抱得特別緊特別緊。
「小駱——」伊恩第三次在秦覺耳邊低低地叫喚，聲音里全是欣喜害羞和茫茫然的矛盾。
……憋問元帥是怎麼從兩個字里聽出來如此複雜的意思的，元帥大人有特殊的聽力技巧！
「嗯？」秦覺掙扎出一隻手去給他拍背，滿心緊張的不得了：天吶他真是喝多了腦子都不清楚了應該不會注意到我把他當寵物狗揉了半天腦袋可是他不會就這麼吐到我身上吧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啊啊啊啊！
伊恩把手臂放鬆了點兒，直直的看著秦覺的眼睛：「我有點兒……喜歡你怎麼辦……不我……我可喜歡你了……小駱小駱……你有沒有……有喜歡的人……呢嗯？」
人生中第一次被當面告白的秦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連焦距都對不準的puppyeyes，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也不知道怎麼了，鬼使神差地就問出一句話來：「那……那秦元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