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蠕蟲

  對助手的指責，菲利普聽若未聞，先是讓病人側過身，檢查了背部，然後讓病人將褲子捲起來，果然在腳踝的位置找到了一個小的傷口。他帶著手套，小心的碰了碰。那個地方已經微微的腫了起來。羅南附身看下去，內部略微透明化，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腥味。


  病人不好意思的說道：「前兩天不小心劃破了。但是不是大問題，已經快要好了。」


  「被什麼東西弄破的？」大家沒想到菲利普連這個也要問？他是不是有點過度緊張了？難道微噬粒細胞的過敏反應和腳上的傷口還有關係？平時沒看出來菲利普醫生這麼龜毛啊。


  病人不明所以回答道：「不記得了，但是應該就是平時不小心碰到了吧。」


  「你有接觸過外太空嗎？」


  「沒有，我平時忙的很。基本就是三點一線，辦公室、法院、路上和家裡。我的工作是律師事務所的高級事務官，和外太空也沒有任何關係。」大家這時候都覺得菲利普有點離譜了。問這麼多幹嘛？警察查戶口嗎？


  「有養寵物嗎？」羅南繼續問道。


  這時候，安德森醫生終於開口了：「菲利普，時間夠長的了。你的診斷如何？」


  不知什麼，一大堆護士和醫生站在了門口，將門口圍的水泄不通。裡面就有和羅南關係最好的威爾和其他一些護士。


  「可以把全息輔助決策裝置中的病人相關生活史記錄打開嗎？我想確認一下。」羅南終於抬起頭，問道。


  對自己連續幾次說的話菲利普都當做沒聽到，助理已經非常不爽了，不等安德森醫生回答，立刻開口道：「這是考試，當然不行！」


  「我知道考試的情況下不可以查看結果，但是我只想看病例上的歷史數據。我懷疑他並不是過敏。」菲利普問道。


  「菲利普，你的時間已經夠長的了，診斷結果到底如何？」安德森醫生強調到。


  就在這時候，站在門口的威爾開口說道：「安德森醫生，這個要求我們醫院是有先例的。在見習醫生懷疑病人和病例描述不相同的時候，是可以使用全息輔助決策裝置中的歷史記錄的。」


  誰知道，安德森直接說道：「護士長威爾，我知道你和菲利普醫生關係好，但是，這是一場測試，不是你們平時交流的時間。請保持沉默。」


  威爾被安德森這麼一頂，尷尬的臉都漲紅了。但是迫於安德森醫生的地位，沒有繼續說下去。


  羅南放開了病人的腳踝，站直了身子，他接下來的回答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那我建議病人馬上轉院。立刻送去吉他第三醫院。」


  「轉院？」人群中議論紛紛。轉院可是個大事。得主任及以上醫師同意。他們醫院在整個吉他可算是數一數二的大醫院。一般只有其他醫院往這裡轉診的，哪有他們醫院往其他醫院轉診的？這不是承認自己不行嗎？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過敏而已。


  助手啪的一聲打開了一旁的全息輔助決策裝置。這在平時都是診斷病人的主要手段，只是因為見習醫生的測試而關了起來。


  一旦恢復正常工作，儀器立刻恢復正常工作。


  「你還堅持你的意見嗎？要轉院嗎？」他不耐煩的拍了拍監控裝置的屏幕。


  羅南猶豫了一下。生命指症數據正常，未出現明顯變化，和輕過敏反應的癥狀類似。生活史上顯示病人近期未接觸過太空，連寵物都沒有。但是，主任也曾經說過不能完全相信電子輔助決策裝置……如果他的推測是真的話，現在這種難纏的微生物已經在病人體內紮下根，連生命監測裝置都不能發現異常的話，說明已經到了感染的中期了，病人隨時有可能休剋死亡。


  但是，自己之前已經捲入了受賄風波，無論檢方有沒有成功，自己已經在被院方掛上了號。如果這次再診斷錯誤，肯定會被辭退。這麼多人都覺得沒有問題。羅南心中有些打鼓。雖然自信有百分之七十多的把握，但是自己畢竟只是突擊了一個多月……而眼前的這些人才真正幹了幾十年。


  「菲利普醫生？」安德森醫生再次開口催促道。


  「你們在說什麼？」此時，病人有些困惑的看向眾人，終於把目光對準了自己旁邊的菲利普醫生。「你是說我不是輕過敏？」


  看著病人那張胖胖的、因為緊張和困惑微微有些出汗的臉，羅南終於下定決心：「取一點傷口的樣品，去做分形蠕蟲的切片幾何檢測。病人立刻送上飛行器準備轉院。安德森醫生，這就是我的診斷，請您做最後的決斷。」


  助手已經笑了：「分形蠕蟲？你們這些年輕醫生就喜歡瞎想。這種病也是隨隨便便能得的？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而且他這兩天內完全沒有接觸過外太空。怎麼會得分形蠕蟲？」


  這時候，肖申克醫生出現在門口，他瞧了瞧人群，和被圍在人群中間的三個人，「你們這裡可真熱鬧啊！嚯？都圍在這裡看什麼呢？」


  對菲利普的不可理喻，醫生助手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本來只是吃飯造成的不悅，現在已經變成了意氣之爭。他性子本來就暴躁，已經收了不少投訴了，這次安德森難得能帶他過來，本來他應該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減少爭執，但是還是忍不住說道：「至少等檢驗報告出來再說吧？」


  「我建議立刻轉診，將病人馬上送上飛行器，打開特快通道。化驗結果可以等路上看。如果沒有的話最好，冠狀病毒在吉他第三醫院也能治好。但是如果真的是分形蠕蟲的話，只有第三醫院能治好。」羅南堅持道。


  「我們可是整個吉他最好的醫院，你居然說我們沒有那麼權威！你瘋了吧。」現在，助手已經徹底的覺得菲利普醫生瘋了。居然在測試的當天搞出這一通來，他是乾脆不想轉正了嗎？

  「我們的確是吉他最好的醫院，但是第三醫院才是分形蠕蟲這方面最好的醫院。」羅南坦蕩蕩的說道。


  「求你趕緊收起你那套瞎想吧。才來不到兩個月，就學會評判醫院了。」對於固執的羅南，助手不知道說什麼好，轉而求助肖申克醫生。「肖申克醫生，對吧？」因為沒有單獨的蠕蟲科室，這個科室是劃分在肖申克醫生手下的。


  肖申克醫生慢悠悠的說道，「我不知道年輕醫生是不是喜歡瞎想，但是很高興我們醫院終於有一個人肯承認我們不是所有科室都是最好的。」


  「主任！」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喊道。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爭執，大部分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一個小小的考核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大部分見習醫生只是對這個傳說中的分形蠕蟲有所耳聞。除了威爾和小號這樣菲利普的死忠，其他人對菲利普和助手的爭執的內容都不知道站在哪一邊的好。


  沒想到，主任已經站在門口了。


  安德森醫生有些意外，「您怎麼來了？」


  「實習生考核我怎麼能不來？」他轉向肖申克：「現在你怎麼看，肖申克醫生？」


  肖申克手插在兩個兜里，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病症在我看來沒有問題。但是如果菲利普醫生認為是分形蠕蟲的話，這是屬於外太空生物感染中的稀有病症，早期癥狀和輕過敏非常相似，容易誤診，一旦進入後期致死率為100%。我的意見是為了病人生命著想，立刻轉院。」


  主任點了點頭：「你呢，作為今天的考核主導人，你的意見是什麼，安德森醫生？」


  安德森猶豫了一下：「我也支持轉院，儘快取樣化驗，送病人去第三醫院。」


  「那如果不是的話，羅南的考核怎麼辦？」助手不甘心的插話。


  主任一句話結束了爭議：「如果病人不是分形蠕蟲的話，羅南記過。」記過的話，就相當於考核基本失敗了。再加上他之前曾捲入受賄案的風波，想要留在這家醫院繼續工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病人很快被送進專門的轉院車中，吉他調度中心立刻為這輛車開啟了加急通道。它前往第三醫院的道路上將一路暢通無阻。絲毫不會耽擱時間。


  飯點已經到了，眾人漸漸散去。羅南沒心情吃飯，到了走廊坐下了，布魯蓋斯也陪著他坐下了——他剛剛聞訊從一個冗長的遠程會議上趕了過來。


  布魯蓋斯遞給他一支煙，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只能等最後的結果了。要是羅南真的被刷掉了，他就辭了這邊的工作，陪他一起去其他地方。以他的學術水平，到哪個星球都能混個醫生的職位。


  羅南擺擺手拒絕了他的煙。雖然剛剛他表現的鐵板釘釘，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羅南自己也對自己之前的判斷產生了懷疑。自己真的是不是像那個助手說的？新醫生總是精神過敏？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病症，哪能剛巧就被自己碰到了？而且自己甚至不是真正的醫生，是個半路出家的和尚。念的經到底對不對？連監測儀器和醫生助手一起都沒看出來的問題，偏偏被自己看出來了。可能嗎？


  等待結果的半個小時可謂前所未有的漫長。


  就在羅南準備站起來的時候，終於，威爾沖了過來。「菲利普，切片結果出來了！病人真的得了蠕蟲！現在第三醫院在搶救呢！」看到布魯蓋斯在一旁陪著菲利普，他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出了這麼大事，要是菲利普的這位大師兄還不出現，就奇怪了。


  羅南霍的站了起來。


  「真的？」


  威爾滿面喜色，幾乎要跳了起來：「真的！我是親眼看到的！」


  但是，考慮到自己的職業。畢竟病人得了重病，他們在這慶祝，有點說不過去，威爾稍微收斂了一點喜色，樂滋滋的告訴菲利普：「分析科加急出來的報告，這還是他們第一觀察到中期形態的分形蠕蟲呢，第三醫院那邊的專家收到報告都嚇了一跳。他們沒想到這種稀有病種都會被發現。你可以留下來了！我去通知其他人！」


  說著，威爾又蹭蹭蹭的跑了出去，去通知其他護士這個「好消息。」


  走廊里只剩下羅南和布魯蓋斯兩個人，羅南這時候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不由握拳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在前一秒，他甚至自己都覺得自己一定是誤診了。


  看著羅南幼稚的動作，布魯蓋斯不由大笑。對這種稀有病症，他了解不多。他得承認，他剛剛已經想好了哪個新醫院比較適合他和羅南。沒想到羅南居然猜中了。但是，他還有一點不明白。


  布魯蓋斯笑眯眯的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你猜？」羅南心情大好，一方面是自己考核通過，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第一次獨立判斷，就得到了事實的驗證。他現在心裡充滿了自豪感。


  對菲利普的成功判斷，威爾他們可能歸咎於菲利普醫生出身名校，基本功紮實。但，布魯蓋斯是知道羅南的真實起點的。本來他以為羅南會在第一輪病房實習開始的時候就會離開，誰知道，他居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羅南觀察力相當強，布魯蓋斯能察覺到羅南平時注意對其他人操作的觀察和模仿，從一開始謹言慎行，需要自己經常提示，到後來遊刃有餘、如魚得水。布魯蓋斯知道羅南在護士和實習醫生當中人緣很好，這些人都給他很大幫助。但是，他真沒想到羅南自身的進步如此之大。


  「你應該不是提前準備好的。因為你不知道今天會換個病人。」布魯蓋斯說道。


  羅南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這裡最近的第一起病例。所以也不可能是看過別的醫生操作。」


  「這部分內容因為無聊，醫療類的電視劇上一般不會放。我想你應該不是在那些醫療電視劇上看到的。」他知道羅南有的時候會在上班的間隙時間看看醫療類的電視劇，同事們都以為菲利普醫生特別喜歡醫療類電視劇。但是布魯蓋斯知道，其實對那些無關內容，羅南都是直接快進的。


  羅南的臉上帶了一點笑意。


  「那隻可能是你學完了全部的《臨床醫生疾病診療大全》。」這套書是臨床醫生的基本手冊，人手一套，囊括信息非常全面，但是也因為它的厚度，能有耐心翻完的醫生很少，大部分是看完自己主攻科目的部分，甚至是只看了目錄，「外太空生物是這套書最後一冊的內容……你把所有醫學院的課程都記住了一遍。」布魯蓋斯一邊把自己腦袋裡的猜測說了出來，一邊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你才看了多久？一個星期？一個月？」


  說到到最後，他不可置信的瞪著羅南。


  羅南笑了笑。


  布魯蓋斯再次熱情的擁抱了他，「你他媽的真是個天才。」


  對於布魯蓋斯的熱情，羅南有些不好意思。他從小到大，被人誇聰明簡直耳朵起了繭，但是被布魯蓋斯誇獎，羅南又感到了久違的不好意思。本來，羅南以為這是一個表示友好的擁抱，布魯蓋斯很快就會鬆手。誰知道，布魯蓋斯友好的時間太長了一點.……

  最後，羅南不得不推開了他。


  他覺得布魯蓋斯的眼神灼熱的有點嚇人，趕緊轉移了話題：「為什麼那個叫傑克的助手不肯相信我？我和他過去關係不算差啊,還一起值過夜班。」羅南也些難以理解，為什麼助理醫師那麼針對他。


  「他是我們院脾氣最差的助理醫師，並不是針對你。既然你通過了測試，接下來就趕緊調到我們心理科來吧。到我們這裡盡可以發揮你的才華。」


  羅南發現，布魯蓋斯在專註的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簡直是在放電，他有一秒鐘的時間被布魯蓋斯的眼神給電到了。他掩飾的咳嗽了一下，打岔道：「這麼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通過了呢？」


  布魯蓋斯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看到你通過，我可比自己通過還高興。」他說這話的時候絕對誠懇。當初，他得知自己通過實習期的時候，也只是哦了一聲。現在，羅南通過了，他是真心實意的為羅南感到高興。羅南在這個崗位上任勞任怨，他都看在眼裡。雖然不知道羅南明明對醫學不怎麼感興趣，卻還這麼努力，但是他也很高興羅南能留在這裡繼續工作，這樣他們未來接觸的時間更多了。


  羅南看布魯蓋斯還站在原地傻樂，走廊里走過的病人都開始奇怪的看著他。只好牽著他走到了一旁。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你。」羅南說道。（作者有話說還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