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記得當天晚上回去,我就和我媽攤牌了。
也許是這件事積壓在心裡太深太久,說出口的時候,我感到如釋重負。可我知道,我的重負勢必也會成為我媽的,心裡其實是愧疚的。
可又能怎麼辦呢?我要去非洲,離開她,離開湯寶。而且我要去的地方並不安全。
我說我要去找湯寶親媽,她是我這輩子認定的終身伴侶,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替代。
我媽聽完背都塌了,沉默了許久。
「是她么?」她問。
我點點頭。我倆心照不宣。
我媽又是垂了頭許久,然後站起身。
我說:「媽,你幹什麼去?」
「給你收拾東西去。」
「媽!我太愛你了!」我跳起來摟住她脖子!
「上次沒招待好她,都沒在家裡吃頓飯。」她嘆著氣,拍了拍我的手道:「你把她帶回來,我們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這讓我想起安母的話,心裡翻騰著心酸,卻還是「嗯」了一聲。
拋家舍業去非洲,談何容易。
那個地方我從沒想過會和我扯上什麼關係,甚至在我的潛意識裡,也不想和它扯上關係。
前期準備工作之一,便是要找同行的夥伴。
一個必須忠誠,一個需要靈活。
詹奔奔在分公司閑得無聊,聽說我去非洲,立馬自告奮勇要陪我去。
另外,我這次去,是打算向安陌薰徹底攤牌的。臨行前須讓綁架小組知道,也算對他們有個交代。可是小王突然不見人影,安妮又趕上市內醫療抽查整日值班,我就只得和老王說了。
老王被我「發配邊疆」,在南邊做得如火如荼,聽說我要去非洲,一臉的興奮。
老王跟我說他從小就會做一個夢,夢裡有獅子斑馬合歡樹,他的冒險主義精神就是這夢境脫化而來。我不知他是真有此夢,還是為了說服我。
本來我為了東東著想是堅決拒絕的,奈何這個人為達目的真是比狗皮膏藥還黏人。我不禁在想,也許他真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一來二去被他央求著,也便同意了。
準備工作之二,就是我公司的事務。我交給了簡西珏和劉光輝分權處理。重要事項還是我做主。現在網路四通八達,非洲也是可以連接視頻會議的。這兩個人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而且在諸多理念上分歧也多,正好互相掣肘,相互牽制。公司交給他們我是放心的。
一切準備就緒,臨行前一天,我去了表姐的墓地。
我說:「表姐,我要去非洲了。你在天之靈保佑我可以把她帶回來。」說完覺得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好像什麼電視劇里經常放的台詞。
於是不想說什麼了,收了些她墳上的土,望著墓碑上她的照片,心裡百感交集。
照片是我和我媽選的,是她上大學時學生證上的照片。表情不那麼淡漠,但眼睛里的叛逆卻是顯而易見。
我始終不知道蝌蚪的來歷。但我想沒出家前的表姐是可以做出未婚先孕的事來的。她在我的印象里是離經叛道的代名詞。只是她明明深愛著安陌薰,卻懷了別人的孩子,這又該是怎樣的故事?
現在,我將帶著對錶姐的疑問,去非洲大草原,那是她夢開始的地方。
不知道安陌薰的武俠夢,會不會因為對我的失望而幻滅?
試想,一個從小憧憬的英雄,做出綁架的事情不說,還強行……
我攥緊了手中的土。
此時此刻,悔恨的情緒比平日里來得更加兇猛。
我想,時光如果倒回,在那樣的擔憂恐懼的心態下,我依然會做出不理智的事吧?就像這手中的沙土,越是用力挽回,越是流失得快。
她那時候不再理我,要離我而去。我惶然無措,只想著用什麼方法挽留她。可她那般的固執強大,又豈是我能留下的。
我不禁感到茫然,我戀了她十三年,而與她真正在現實里交往不過兩個月零十三天。就是這短短的時日里,就逼得我丟了往日里的從容,棄了忍耐,每日的每日都覺得寂寞,憤然不平,傷了心,失了意,心裡卻又點上了火,燒得骨頭縫裡都是**喧囂,生疼難忍。
這顆心,完完全全為她生,為她長了。
我很沒有出息。
我知道安母何以說出那番話,其實她不說,我也會思量。
我很怕自己,我怕我得了心理疾病。就是那種愛而不得,逼瘋自己的病。我都害怕,更何況別人,又遑論是一個珍愛女兒的母親。
她沒有錯,錯的是我。
只有我。
我在她身邊一天,我就會怕自己一天,怕我越是愛她,越會傷害她。
我失控了。
找不到疏通緩解的閘門,任憑情感潮泄。
「表姐,我終於知道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我違背了誓言,我還是欺負了她。表姐,我答應你,找到她,確定她無恙了,我就離開她,好么?」
離開她。
默默守著她。
看她尋得良人,天長地久。
我記得那日清風徐徐,表姐墓前大片的蒲公英飄飄蕩蕩,迎風飛舞。
我下了重誓,如同在她母親那裡下的誓言一樣。我心裡確實如此想的。
只要她好,我便走開。
可我沒想到的是,能走開的,也許是深愛。走不開的,是命定。
Nig,這個西非東南部國家遠比我可能有的想象更加難以琢磨。
城市太不現代化,街上跑著一種叫做奧卡達的摩托計程車。
我們站立在街中,像是被人圍觀的猴子。
老王揮著汗說:「你確定地址是對的?我問了一圈人,也不知道這個街道在哪裡。」
「她母親告訴我的,肯定沒有錯。」我累得蹲在地上,奔奔疲憊地幫我們拿著東西,站得七拐八彎。
這已經是來非洲的第三天了,我們住在老王找的小旅館里,吃著難吃的街角販賣的食物。好在華人哪裡都有,偶爾可以在中餐館里打打牙祭。
「他媽的,人生地不熟真難辦。問了人都說不知道。實在不行去大使館吧。就在Abuja,離這裡隔兩個城市。不過中間有個武裝區,聽說會被打劫。」
奔奔也隨我蹲在地上,包裹放在腿上:「老闆,我們來非洲到底是幹嘛來的?」
這話讓老王聽樂了,「你小子不知道幹嘛來的就跟著來?這裡可不是美國和歐洲,安全指數可不高。萬一有了危險,你說你冤不冤!」
「不冤,為老闆,值。」奔奔認真地說。
我拍了拍奔奔的肩膀,說:「我來找個人,順便來談談在非投資的事。」說完轉頭對老王說:「出來前讓你查的諮詢平台你聯繫了么?」
「哎喲!」老王一拍大腿:「我怎麼沒想到他們!他們在這兒幾十年了,你家女神又是個大人物,消息靈通點的肯定知道。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
見老王去打電話了,奔奔給我揉著肩膀,說:「老闆,你是來找神仙姐姐的么?」
我不自覺抿了抿嘴唇,「神仙姐姐?」
「就是上次你帶玩具給她的那個人。」
出國前,我對外宣稱是來非洲談對非業務和對非投資的。這還是老王確實和非洲在華工廠合作過,所以編的一個理由。
一個堂堂公司CEO消失不見去了非洲,總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最近對非投資也是熱點,我們的企業又是以創新為使命的,所以努力尋找合作途徑倒也不太難向外界和內部解釋。
我自然也是這麼和奔奔這麼說的,因為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剛才老王的那句玩笑話讓我對奔奔生出愧疚之情,我想他應該想知道答案。
「是,你猜得沒錯。我這次來主要就是來找她的。」
「哦。」奔奔無關緊要地應了聲,賣力地給我揉著肩膀,又道:「她長得很像劉亦菲呢,所以我叫她神仙姐姐。」
「像么?」原來覺得像,現在卻並不覺得了。所以說原來的我與此刻的奔奔沒有區別,只知道那些膚淺的外在,還要與識得的人做些對比,才會獲得認知感。
是啊,我記得我曾無數次看著她的照片,卻完全不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這種朦朧的被容顏驚艷了的歲月,彷彿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奔奔又問:「她來非洲做什麼呢?」
我搖搖頭。
「老闆,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轉了轉頭,「為什麼這麼說?」
「看得出來啊,她也喜歡你。」
我身體一僵:「別胡說,怎麼可能。」
「那天夜裡,她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我驚呆了,徹底回過頭:「你說她眼神?什麼眼神?」
奔奔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搞得有些茫然:「她看你的時候,很溫柔,眼睛里有光啊。就像……就像……」奔奔眼神迷離起來,想著措辭:「就像神仙姐姐在《神鵰俠侶》里望著楊過的眼神。」
像從身體里竄出一股不安分的電流,在我左心房炸開了。
詹奔奔是個純性情的人,純真的人,說的都是老實話。我相信他的話,可我該相信他的判斷么?旁人眼裡,她看我的眼神原來是溫柔的么?
這麼一想,我的心更是隱隱作痛。只覺得萬水千山的,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流淌至今。我總是在辜負她。
老王這時候打好電話:「走吧,去Abuja.雖然他們不知道你女神的情況,但是他們說大使館明天會舉辦盛大的宴會,邀請了很多人。我們過去,總會打聽出點什麼的。」
「非洲的華人看來還挺會消遣。哪裡也不忘爬梯。」我調侃道。
「是大使的訂婚宴,諮詢公司那些人,明天都去做義工組織會場。聽說大使准夫人很漂亮。」
奔奔聽了興緻也來了:「那我們這就動身!」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倒希望部長明天不出現,有屎。
額說好今天雙更,結果來了一波親戚,大家懂的,我只能待客去了
今天更不能再更一章,這個時間估計懸了。但是明天肯定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