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j.j
「江師兄，微博上有個關愛孤兒的活動。」陸袂在洗手間里沖江轍喊。
「不是說了讓你別上廁所別玩手機？」江轍皺眉道。
糟糕！他忘了！
陸袂吐了吐舌頭，趕緊完事洗手出門。
一出門，果然見江轍一臉怎麼樣又被我抓住了看你這下怎麼辦的表情。他很看不慣他的一些小毛病，比如上廁所的時候抱著手機不放，在洗手間一待就是半個多小時；再比如晚上熬夜玩手機，熬到一兩點，第二天又賴著不起床；再比如邊吃飯邊玩手機，吃到最後飯涼了狗都不願意吃了……總之都和手機有關，他覺得這些習慣對身體不好，每天監督著讓他改，但他這些毛病都是在本科的時候養成的，一時之間也實在是改不過來。
他嘿嘿笑了一聲，走過去朝江轍臉上大大啵了一個，江轍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許。
「江師兄，要不咱倆也去湊湊熱鬧吧，反正在宿舍待著也是待著……」
江轍挑挑眉，什麼叫在宿舍待著也是待著？和他一起待在宿舍不好嗎？
陸袂哪裡能想到他說的話到了他家江師兄耳朵里就被他自動腦補到奇怪的地方，還在那興高采烈地說：「你想，這麼一大群人一起去做公益，多有意思啊！」
「哦？」江轍的眼神很危險，「你的意思是，咱倆每天待在宿舍里很沒有意思是吧？」
陸袂：「……」
他是這個意思嗎？他怎麼不知道？
不過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他也摸清楚他家江師兄的屬性了：「怎麼會呢？和江師兄在一起最有意思了，哪怕什麼也不幹！可是，你不覺得那些孤兒很可憐嗎？反正我們也閑著，我正好又賺了錢，可以給他們買禮物。去嘛去嘛，求你了……」
這撒潑打滾的語氣，陸袂說完自己先抖了抖剛剛是誰在說話？一定不是他！
可偏偏江轍就很受用，把他拉到懷裡，摸著他的耳尖問道：「什麼時候？」
哦耶！江師兄答應了！他趕緊狗腿地把手機遞過去：「看，就是這個。」
是一個民間公益組織發起的愛心活動，叫「哪裡有風哪裡就有愛」，活動已經掛在網上好幾天了，具體時間是明天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志願者在網上報名，有條件的可以自己買點東西帶過去，沒條件的把自己帶過去就行，活動的主要目的是陪陪他們，讓孤寡兒童能體會到來自社會這個大家庭的關愛……
江轍在心裡嗤笑一聲，他其實對這種活動是很不屑的，就這麼一次活動，就能讓孤兒感受到社會的關愛了？真是可笑！他們最缺的，是家庭的溫暖，是像個正常人一樣，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而不是來自一群陌生人的關愛，況且這關愛還是一次性的。
不過陸袂想去，他自然是願意陪他去的。
陸袂在網上報了名，拉著江轍出去買了一大堆東西，什麼日用品啊，零食啊，玩具啊……平時在自己身上也沒見得有這麼大方，江轍再一次默默感嘆自己的眼光真是好，挑了個這麼善良的伴侶。
他們要去的是一家叫「陽光福利院」的孤兒院，網上約定集合的地點在離目的地最近的公交站台，陸袂和江轍過去后，發現來的人並不多，加上他倆也只有十五個，而且其中十個都是女生，各自提了一小包東西，他們倆提了滿滿兩袋子的東西，站在一群人里就顯得有點突兀，一走過來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陸袂友善地對大家笑笑，而江師兄則是慣有的高冷模樣。
負責人是個很漂亮的女生，跟來的人一一打過招呼后，走到了陸袂面前：「你們提了這麼多東西啊？」
「嗯，基本都是些吃的。」陸袂習慣性地撓撓頭，笑著回答道，江轍則冷冷掃了那個女生一眼。
「好有愛心啊，我真沒想到還有男孩子會來參加公益活動呢。」
旁邊站著的三個男生撇了撇嘴，那他們呢？唉……這個世界要被顏狗攻佔了！
「呵呵，其實我以前也沒參加過這種活動，這次是碰巧在網上看見了，正好有時間，就來了。」
「哦，那你家就在a市咯？」
陸袂正想回答，江轍面無表情地插話：「什麼時候出發？」
女生被他的氣場震懾了一下，心想這人到了孤兒院還不把小朋友給嚇哭。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了，看來不會再有人來了，正好有公交車過來，便招呼道：「大家上車吧，坐到終點站。」
一行人上了車，年末了，這邊又靠近城郊，車上空蕩蕩的，沒幾個人。他們上了車，車裡頓時熱鬧了起來，這次來的都是年輕人，又志同道合，聊幾句就熟了起來，一時車裡都是歡笑聲。而陸袂和江轍兩個人坐在後面，明顯沒有參與到他們中間的打算，江轍的性格不用多說，而陸袂也不是個很能鬧騰的人，在熟人面前很歡脫，可見了陌生人就是那種淡淡的疏離。
於是，兩個人各自靠在椅背上玩起了手機。
「你們倆都是本地人嗎？」那個女生又過來找陸袂了。
「呃……算是吧，他家就在a市，我爸雖然也在a市，但我從小是在老家長大的。」
「哦，我家也在a市。我叫黎杏，你呢？」她對這個白白凈凈的男生很有好感，長得帥還善良，很合她的口味。
「我叫陸袂，他叫江轍。」
黎杏問一句，他答一句。
「你在哪上班啊？」
「我還沒有工作，還在上學。」
居然還在讀書，不會比她小吧，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他的年齡，一直沒說話的江轍忽然湊到陸袂耳邊說了句什麼，陸袂的臉飛快地紅了一下，江轍勾了勾嘴角，若無其事地繼續玩手機了。
發生了什麼？氣氛怎麼變得怪怪的？她有點懵，但顯然陸袂沒有跟她聊下去的興趣了，她也就識趣地走開了。
很快就到了站，下車之後，他們走了幾步路，來到了孤兒院的大門口。
「陽光福利院」一點也不陽光，反而給人一種發霉的感覺。這裡之前是一所小學，後來搬走了，就改成了福利院，樓都是十幾年前的舊樓，外層的漆皮掉得都差不多了，大門口的傳達室可能早就不用了，門鎖著，他們進不去，黎杏只好掏出手機打電話叫人出來給他們開門。
陸袂和江轍透過不高的圍牆往裡看，從大門進去就是個小小的田徑場，有一部分孩子在田徑場上曬太陽，六七歲的樣子，瘦瘦小小的。不同於外面的小孩，他們的目光有些空洞，從小生活在不健全的環境中，沒有受過什麼教育，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大多都是從懂事開始后，就是日復一日簡單的生活，起床，洗漱，吃飯，睡覺，再起床……
偶爾有人來領養他們，問他們想不想要爸爸媽媽，他們木訥地說想，其實他們並不是很懂爸爸媽媽到底是什麼，他們只知道每天照顧他們的阿姨，爸爸媽媽會是比阿姨更好的人嗎？
很快有人給他們開了門，進去之後，小孩子們都怯怯地看著他們，因為阿姨告訴過他們要乖，這樣才會有人喜歡他們，把他們領出去。
「李老師，真不好意思啊，今天來的人不太多，本來報名的人挺多的，不知道怎麼就……」
接待他們的是個中年男人，聽到黎杏這麼說憨厚的笑了幾聲，說道：「還說什麼人多不多呢，有人來我們就很高興了，讓這些孩子多接觸一些外面的人是好事，不然，唉……在這裡待久了，慢慢都有些自閉和孤僻啊……」
黎杏點點頭：「那您把孩子都叫到一起吧，我們先去把東西放下。」
「好，還是上次那間房，你把人帶過來就行。」
把東西放下后，黎杏帶著他們去了一間大教室，教室里，三四個小孩分成一組圍著個長桌子坐著，桌子上是些畫紙和亮晶晶的珠子，她解釋道：「政府雖然每年都會給福利院撥錢，可這麼多小孩要吃要穿，還要給工作人員發工資，那點錢根本就不夠，所以平時老師就帶著他們畫畫，做些簡單的手工拿來賣，我們每次來都是跟小孩一起做這些，邊做邊聊天。」
眼前不過七八歲年紀的小孩已經能夠熟練的串起一串手鏈，眾人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那些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他們此時在幹什麼？
「各人有各人的命，大家別胡思亂想了。開心點，多和孩子們聊聊天，如果真的覺得他們可憐的話，以後就常來，這家福利院的負責人很好說話的，來之前打電話說一聲就行。好了，大家自己分成幾組，和孩子們坐一起吧。」
大家也就三三兩兩分開坐了下來。
陸袂和江轍之間的氣場明顯和別人不合，沒人自找無趣跟他們一組，他們也樂得沒人打擾，找了個靠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桌子上坐著兩個小女孩，羞澀地看著他們。
「小妹妹，你們在幹什麼呀？」陸袂小聲問道，生怕把這兩個小女生嚇跑，江轍的臉色難得也是溫溫和和的。
「我們在串珠子，能賣錢的。」猶豫了一下，一個稍微大點的女孩奶聲奶氣道。
「哇！好厲害啊，能教教我嗎？」陸袂裝出驚嘆的語氣，鼓勵地看著她。
果然，小女孩放鬆了許多：「可以啊，很簡單的，你看，就是這樣……」
陸袂和江轍跟著她們串起了珠子，一邊串一邊聊天，當然都是陸袂和小孩在聊，他問起她們在福利院的生活，問起她們平常都在幹些什麼，有沒有在認字，大家相處得好不好之類的，避開了諸如想不想爸爸媽媽想不想去外面看看的問題。
他自己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懂得這種渴望親情的感受，他們都是沒有父母疼愛的小孩，也因此內心比別人更加敏感，受不了別人用憐憫的語氣問出這種問題。
當然了，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想要爸爸媽媽。
可是，想了……並不一定會有。
時間過得很快，午飯李老師非要留他們一起吃，黎杏推辭不過，他們就在食堂解決了，都是很簡單的飯菜，但卻勝在可口。經過一上午的時間，志願者們也和孩子們都混熟了，食堂里大大小小的聲音不斷，給這終年寂寥的福利院添了許多生氣。
吃完飯，他們又幫著搞衛生，和孩子們做了一會兒遊戲，就到了離開的時間，合過影之後，大家都有點捨不得，告別的時候，一再說著，「等著姐姐再來看你啊。」「哥哥會再來看你的。」
不知是太過懂事，還是聽過太多這樣的話，小孩兒們反而很淡定，很乖巧的和他們道別。
回去的路上黎杏提議大家一起去吃個飯，陸袂和江轍禮貌地拒絕了，他們上了回a大的車，其他人則去了市區。上車之後，陸袂有些疲憊地把頭靠在江轍肩上，車上人不多，他們坐在最後一排，也不怕被別人發現。
「陸袂，今天高興嗎？」
「高興。」
江轍調整了下坐姿，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高興怎麼還這個樣子？」
「……」陸袂悶悶地說，「我就是想不通，那些小孩都很可愛，為什麼會成為孤兒呢？」
江轍失笑：「傻瓜，這跟可愛不可愛有什麼關係，再可愛的孩子，父母不要了，就成了孤兒。」
「那你說那些父母怎麼那麼狠心？自己的骨肉說不要就不要了……」
「人心醜惡，對那些人來說，孩子只是拖累，是包袱而已，血緣這個東西，說白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每個人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來到這世上，什麼親情，愛情，友情，這些虛的東西，還不都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既然不想養，那為什麼又要把他們生下來？」陸袂輕聲道，像是說給自己聽，「為什麼父母做了錯事的後果要讓孩子來承擔？不是說每個小孩都是落到人間的天使？上帝沒有給他們選擇的機會，讓他們避無可避地來到這個世上，但他們理應是被呵護備至的，而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對啊，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忽然想起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說過的一句話：「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這真是太可怕了。
江轍摟緊了他，換了個輕鬆的話題：「陸袂，你喜歡小孩嗎？」
陸袂想了想：「喜歡吧，以前都沒怎麼接觸過，今天去見到那麼多小孩，覺得還挺可愛挺好玩的。」
江轍有一瞬間的黯然，只可惜，他不能讓他有孩子，除了這個，他什麼都能給他。
「陸袂，你想過未來嗎？我們的未來，」江轍的語氣從沒這麼溫柔過，一向凌厲的目光也輕柔了下來，唇邊是恬淡的笑意，車廂里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整個人不可思議地柔和。
「未來？」陸袂的心突地一跳，未來，他想過嗎？他也不知道，他們倆這樣的關係，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不能光明正大的牽手，擁抱，不能像別的情侶一樣公然親熱，甚至不能有頻繁的性行為，只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只能偷偷摸摸的相愛……
「我不知道，江師兄，你想過嗎？」陸袂茫然地問。
江轍握住了他的手，笑了笑，他怎麼會沒想過，從兩年前他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決定和他度過一生。兩年來，他無數次設想過他們以後的生活，他以後想進考古隊，陸袂要是想跟著他就跟著，想做其他的事他也不反對，兩人可以在a市買一套房子，像平常的夫妻那樣生活，陸袂要是在意別人的眼光，可以對外宣稱他們是表兄弟，生活幾年後，可以再換一個城市，等到三十幾歲的時候，可以領養一個小孩，兩個也可以……
「我當然想過。」不過他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畢竟未來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而不是靠說出來的，他又繼續問：「你會在意別人看我們的眼光嗎？」
陸袂搖了搖頭，他和他們無親無故，又怎麼會在意？他是個無牽無掛的人，只要有江轍一個人就好。
「那就好。」江轍低頭抵住他的額頭，「我也不在意，我只在乎你一個人，我的未來里全是你，你的未來里也只能有我。」
陸袂覺得自己要幸福得飛起來了，這簡直……是他聽過最美的情話了。
下車之後吃過飯，回到宿舍的網癮少年陸袂又開始抱著手機上網了，黎杏把他們去福利院的照片發到了網上，點擊率居然很高，而且底下的評論居然都在求他和江轍的聯繫方式是怎麼回事。
「哈哈，江師兄，我們要火了，你快看！」
傳的照片大多是側臉，有他和陸袂串手鏈的，吃飯的，擦玻璃的，玩遊戲的……拍照的人技術不錯，拍出了一種歲月安穩的味道，網友紛紛猜測他們的關係，有網友感嘆早知道自己也去就好了……總之評論五花八門，看得江轍哭笑不得，現在的人真是閑得要長毛了，就這麼幾張照片也能興奮成這樣。
兩人都沒有往心裡去，現在的網路就是這樣，過幾天再出來個別的新聞吸引了網民的目光，對他們的關注自然就會淡了。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日子總會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年三十。
「江師兄，你過年不回家真的可以嗎？」他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好像聽到江轍跟家裡通電話了，出來又看見他的臉色不太好，當時也沒敢問。
他固然想跟江轍一起過年，可萬一因為這個讓他跟家裡鬧矛盾，他心裡也有點過意不去。
「沒事，少一張吃飯的嘴而已，沒有人會在意。」江轍無所謂道。
「江師兄，你和家裡的關係也不好嗎？」他知道江轍的家裡很有錢，但江轍從來不提自己的家庭，只知道他有個小叔，他也一直沒問過。而且他們家就在a市，他卻極少回家，連電話都很少打，他猜測可能有錢人家都這樣。
「嗯，我爸媽比較喜歡我弟弟，我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關係不大。」
昨天晚上他打電話給他爸，說自己今年過年不回去了，他爸應該又在哪個飯局上吧，只應付地說自己知道了，要錢的話打電話給王叔，然後就掛了電話。
雖說不是第一次了，可江轍還是覺得可笑，他真的是他的兒子嗎？
江轍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好像真的是沒什麼關係，陸袂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一樣。
沒關係啊，他們兩個人一起過年，多好。
他們本來打算除夕夜自己包餃子吃的，可無奈宿舍的條件有限，只好用速凍餃子充數。吃完晚飯兩人窩在被窩裡看了會春節晚會，都覺得沒多大意思，陸袂提議：「要不我們去中心廣場轉轉吧，那裡每年都會放很多煙花，可漂亮了。」
正說著，外面嘭的一聲響，已經開始了。
「快走快走，去晚了就放完了。」
兩人手忙腳亂的出了門，今晚的a市特別亮，璀璨的燈火綿延成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海，不停綻放的禮花將深藍色的天空照得忽明忽暗，他們就在這一片艷麗中一路跑到了廣場。
廣場上果然聚集了很多人，他們沒有往前擠，站到了人群的最後，煙花競相在他們眼前綻放，陸袂從背後抱住江轍，空氣冷冽清新，禮花綻放的天空好像在他們腳下震動，「真美啊……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煙花。」
江轍回過頭吻住他，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是啊，煙火很美，但你更美……
過完元宵，有同學陸陸續續地回校了，校園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寶哥也在一片春光中回了學校。
「陸妹，你和你家江師兄就在學校待了整整一個假期？」寶哥似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和他的寶寶也沒這麼膩歪啊！
「沒有，江師兄出國了，快過年的時候才回來的。」陸袂嘴裡塞著他帶回來的特產，含糊不清道。
「嘖嘖，那也夠厲害的，談個戀愛連家都不回了，你倆成天在一起煩不煩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是說戀人之間要保持距離嗎？」
寶哥還在猶自感嘆，被江轍一個眼風一掃，立馬換了口氣：「不過這樣挺好的，不用在外面租房就能同居，多省錢啊？我和我家寶寶還得在兩個學校之間來回跑。」
正說著，陳寶貝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哎，剛到宿舍，正收拾東西呢。」
「在哪？」
「行，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寶哥那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你們嫂子叫我吃飯了，我先走了，回來的時候要不要帶飯？」
「當然要了，我想吃糖醋裡脊，江師兄，你呢？」
「一樣。」
寶哥一走，宿舍里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陸袂湊到江轍身邊：「江師兄，看什麼呢？」
江轍把書皮給他看了一眼，是老子的道德經。
「想好要研究哪個朝代了嗎？」江轍問他。
已經是第二學期，也該確定下來了，研究生主要是靠自學，老師在課堂上講不了太多東西，陳教授雖說平時不太管他們，可這老頭兒精著呢，到了檢驗真才實學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會含糊。
「漢朝吧，漢朝的疆域大，文化繁榮，文獻的記載也多一點，況且目前發現的都是些大墓，還有很多的遺迹都沒被發現。」
江轍點點頭，陳教授也研究的是秦漢，陸袂功底紮實，又肯下功夫，等有項目的時候他應該會把陸袂往上推一推。
「那你這學期就專看關於漢朝的記載吧，把正史野史，還有人物傳記都翻一翻，先心裡大概有個底。」
「嗯，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寶哥春光滿面地回來了，陸袂調侃他：「怎麼這麼快？我以為我們等你給我們帶飯要等到晚上呢。」
「嘿嘿，哥夠意思吧，知道你們等著吃飯，連女朋友都顧不上陪，就把飯給你們帶回來了。」
陸袂的一聲夠意思還沒說出口，寶哥接著來了一句：「不過啊，哥現在又要走了，今晚就不回來睡了，你們都懂的。」
果然是小別勝新婚啊！陸袂在心裡感嘆，江轍居然破天荒給了寶哥一個笑臉，把寶哥嚇了一個哆嗦，心想戀愛中的男人果然可怕，連江轍這種高冷型的都沒能避免。
寶哥又屁顛屁顛地走了，兩人正吃著飯，江轍的電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江轍的臉色變了一下，是他爸，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他爸居然主動給他打電話！
「喂，爸。」江轍的語氣淡淡的，帶著明顯的疏離。
陸袂聽到是他爸，兩個耳朵也支了起來。
「江轍，你在外面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江孟章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怒氣，前幾天江家老爺子給他打來電話，說是感應到江轍身上的言靈術覺醒了，並且天賦極高，他並不怎麼相信。他的這個大兒子，雖說異常聰明，可從小在他身上什麼辦法都用了，就是喚不醒他對道術的感應，他也就認定他並沒有什麼天賦。他的幾個堂兄弟在他背後說三道四，說他生了個沒用的兒子，幸虧後來有了老二，他這一支才保住了在江家的地位。因此，從小到大，他對二兒子極為寵愛，對江轍卻不聞不問，一晃已經二十多年了。
可沒想到，老爺子又和他說江轍的言靈術覺醒了，他沒有直接去問江轍，他也知道父子倆之間的隔閡，而是派了人暗暗打探，結果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江轍的言靈術真的覺醒了，而且天賦極高，說不定是這一輩中天賦最高的，憂的是江轍好的不學，居然跟他那個弟弟江孟軻一樣搞起了同性戀。
於是江孟章也不管什麼隔閡不隔閡的了，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仍是淡淡的語氣，可心裡已經飛快地盤算了起來，他言靈術覺醒的事沒有告□□家，因為他知道那些老頭子遲早會察覺，就算這事他爸現在知道了，也犯不著大動肝火，因為這對他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那應該就是他和陸袂的事了，江轍在心底冷笑一聲，他們江家的勢力還真是無孔不入，他已經夠小心了，沒想到還是被發覺了。
「你言靈術覺醒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身為江家人，你應該明白朮法對我們家的重要性。」
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是江家人，真是諷刺！
「本來打算過年的時候告訴您的，可打電話的時候您在忙，就沒有說。」快過年的時候他的確給他打電話了，是他沒說三句話就掛了。
江孟章似乎被噎了一下，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那你說說，你過年的時候為什麼不回家。」
「有事。」江轍丟給他兩個字。
「呵，有事？你能有什麼事？是忙著陪那個陸袂吧。」江孟章的語氣冷了下來。
果然是這件事，江轍崩緊了脊背，也冷冷道：「這是我的私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陸袂猜到可能是在說自己，緊張地看著江轍，江轍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擔心。
「私事？要是正常的私事我肯定不會管，但是你看看你的私事，見不得光，讓人噁心。」
江孟章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惡意和歹毒傳了過來，江轍有那麼一瞬間想把手機給砸了，但他控制住了：「我叫你一聲爸，是因為你給了我生命，再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如果你非要這麼想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也沒有辦法。」頓了頓，他譏諷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什麼樣的人看到的事情就是什麼樣的。」
「你……」江孟章被他氣得不輕。
「您要沒其他的事我就掛了。」他真是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跟這個人多說。
江孟章的想法顯然跟他一樣：「明天回江家老宅一趟，你爺爺要見你。」
江轍捏緊了手裡的手機，他爸居然驚動了老爺子。
「你的言靈術雖然覺醒了，可也沒有狂妄到要和整個江家對抗吧。」江孟章補充道，「江家不會動你，但那個陸袂……」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威脅之意卻不言而喻。
「我會回去，和爺爺說清楚。」江轍一字一句道。
掛了電話，江轍努力平復自己心裡的戾氣。任何人都不能傷害陸袂，任何人都不要妄想把他們分開，不然，他絕不會手軟！
「江師兄，你沒事吧？是不是伯父知道我們的事了。」陸袂小心翼翼道。
江轍用力抱住他，彷彿要把他揉進骨血里，陸袂默默回擁他，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背，兩人誰也沒說話，卻心意相通。
誰都不能分開我們。
我知道，我不會離開你。
半晌，江轍才放開他，澀聲道：「我們的事被我家裡知道了，他們讓我回家。」
「那你回去后……還會回來嗎？」陸袂的聲音有點顫抖。
電視劇里通常是這樣演的，灰姑娘和王子相愛后，被王子的家人發現，王子的家人不同意，把王子叫回家，王子走之前告訴灰姑娘他不會妥協的，他只愛她一個人，灰姑娘相信了他，可等啊等，等啊等，等來的卻是他要結婚的消息，然後就是漫長的分別，一個接一個的誤會，雖然說經過重重波折，王子最終還是會和灰姑娘在一起，可是，他們分開了那麼久，受了那麼多傷……
陸袂他害怕，他怕他會和灰姑娘的命運一樣，他一刻都不想和他的江師兄分開。
「傻瓜，你在這，我怎麼可能會不回來？再說，我還沒畢業，他們總不會讓我連學都不上了吧。」
他明白他的心情，他們都是一樣的害怕，害怕失去彼此。
「是哦。」陸袂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暗笑自己真是電視劇看多了，生活哪會跟電視劇一樣！況且他的江師兄那麼厲害，他在瞎擔心什麼啊！
「不過。」江轍皺眉道，「我擔心我走之後，江家人會對你不利。」
江家人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任何阻擋他們攫取利益的人，都會除之而後快。
「啊？不會吧！現在是法制社會，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小善良陸袂顯然還不明白這個社會有多麼險惡。
江轍顯然不會像他一樣天真：「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啊？這樣肯定不行，你爸見了我會更生氣的。」陸袂直搖頭。
「笨蛋，又不會讓你真的出現，你忘了我會什麼？」
對啊，江師兄會大變活人，到了他家把他隨便變成什麼不就好了。
「那，不會被你家裡人發現吧？」
「不會，他們不會想到我敢把你帶回家。」
發現又如何，就算拼了性命，他也會護他周全。
「江師兄，你睡著了嗎？」陸袂盯著頭頂的床板小聲問。
已經關燈很久了，但他就是怎麼都睡不著，想到明天就要跟著江師兄回家了，雖然他是悄悄去悄悄回來，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可他還是緊張。
「沒有。」
陸袂一個激靈爬了起來：「江師兄，你是不是也緊張？」
「不是，是你老翻過來翻過去，晃得我睡不著。」江轍的聲音沒有起伏。
「哦。」陸袂又躺了回去，他以為一向淡定的江師兄也會緊張呢！
安靜了一會兒，江轍彷彿只是隨口問道：「陸袂，假如我家裡人就是不同意我們的事，把我們逼到一個死角。那時候，你會放棄嗎？」
他又想起小叔那天跟他說過的話，同志之間，最怕的不是背叛，而是在共進退之中，把對彼此的愛意都磨光了……
如果江家就是不同意他們倆的事，他勢必要脫離江家，到時候，江家的這份便利他自然也用不上了，江家或許還會把他們逼到死路，他們的事業會四處碰壁，沒有人敢用他們，周圍的人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
他們可能會窮困潦倒，連像樣的房子都住不起……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陸袂會不會怪他，如果不是因為他，他會有一段簡單的感情，有一個平凡的愛人，安穩地度過一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狼狽，一無所有。
如果我讓你一無所有，只剩下我，你會不會……恨我？
陸袂想了一會兒，輕聲道：「江師兄，我一直都不是個很有勇氣的人。其實，從開學碰到你的那天，我就喜歡你，但我不敢說，只是一直偷偷注視著你，後來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下墓，參加b大的校慶，幫助周玲玲和王顏顏，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我越來越喜歡你，可始終不敢告訴你我的心意。你那麼優秀，我怎麼敢妄想，但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喜歡我，咱倆在一起這麼長時間，表白，牽手，接吻……這些都是你主動，我甚至都沒說過一句愛你。」
陸袂慢慢說著這些，心口流淌得都是甜蜜。
「我從小就和正常人不一樣，爸爸媽媽不疼我，什麼倒霉的事都能碰上，最疼我的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我想，這些不幸都發生在我身上，可能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所以，才把你安排到我身邊。」
江轍的笑容在黑夜裡散開，他靜靜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江師兄，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除了你，我什麼都能不要。」
他沒有說愛，卻給了他比愛更重的承諾。
只要他們的雙手始終緊握，還有什麼能難倒他們呢。
第二天，他們給寶哥發簡訊說了一聲，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江家老宅在離a市不遠的一個小鎮上，大概要坐七八個小時的汽車，路上，江轍給陸袂大致介紹了下他們家的情況。
江家是個很古老的家族，因為術法傳承的緣故，始終保留著古老的風俗，例如江家老宅終年陰森森的祠堂，在家族裡擁有絕對話語權的族長和長老們。現任族長是他二爺爺，一個頑固到不可思議的老頭，當初他小叔的事就是因為他的極力阻攔才無疾而終。
他爺爺排行老五，是江家剩的唯一一個長老，倒是個很和藹的人，他記得小時候他常抱著他給他講家族的故事，後來他到a市讀書後，他爸再也沒有帶他回過老宅，回家帶的都是他弟弟了，他就再也沒見過他。
江家的勢力盤根錯節，政商兩界通吃，江孟章從了商，a市的很多產業都是他名下的，而據他所知，他的好幾個堂叔伯在政界混得風生水起，有一個好像是在部隊已經升到中將了。
江轍挑自己知道的給陸袂簡單講了一些，陸袂聽得目瞪口呆，他知道江轍家牛叉，可沒想到居然這麼牛叉！他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啊！
那他以後豈不是可以混吃等死了，反正有他養著他。
江轍看他這副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朝他的頭拍了一巴掌：「想什麼呢，江家再厲害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要想得到他們的財富，權力，你必須放棄所有你珍視的東西。」
他小叔就是不願意向家裡低頭，才隻身去了法國，不過誰又敢說他活得不夠精彩呢。
「哦。」陸袂可憐地摸摸頭。
只是想想而已，他才不會那麼沒出息呢。
到鎮上已經下午六點多了，早有人在車站等著接他，他把陸袂變成小老鼠揣進兜里，回了江家。
回去之後沒有立刻審他，而是先帶他去吃飯，他心想果然言靈術覺醒之後整個人的待遇都不一樣了，剛吃完飯就有人恭恭敬敬地來請他。
「轍少爺，您父親請您去一趟。」
江轍挑挑眉，怎麼，今天是小審，明天才是大審嗎？
他跟著傳話那人到了江孟章的房門外，恍惚想起他小時候住的好像就是這間房，一晃都二十年了。
推門進去，江孟章坐在沙發上，拿著一份報紙在看，聽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
「爸，我回來了。」江轍不卑不亢道。
江孟章仍是沒動作，彷彿壓根就沒有聽見他說話，江轍心裡冷笑一聲，這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啊，只可惜，他不吃這一套。
於是他也就沒說話，只靜靜地站著，等著他開口。
過了一會兒，江孟章果然先忍不住了，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吃過飯了嗎？」
明知故問，江轍在心裡嘲諷，但還是恭敬回答：「剛剛有人帶我吃過了。」
「最近學校的事怎麼樣？」江孟章又繼續閑扯，他不想一上來就直奔主題，畢竟不是什麼輕鬆的話題，可他對這個兒子的事情實在是知之甚少，只能幹巴巴地挑幾個簡單的問題問。
「一切都好。」江轍面不改色的跟著他閑扯。
一問一答過後，江孟章又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江轍眼裡的諷刺一閃而過，他貼心地挑起話題：「江徹回來了嗎？」
江徹就是他的寶貝弟弟，兩人差了八歲，江轍剛有弟弟的時候，也和所有的哥哥一樣，覺得有意思極了，那麼小，那麼軟，他碰都不敢碰，只在每天放學回家之後遠遠地看一眼。可他馬上發現，自從有了弟弟之後，爸爸媽媽的原本就不多的關注就再也沒有了，回家之後，爸爸媽媽一起逗著弟弟，他就是一個被遺忘的小孩，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刺痛了他的眼。
後來江徹慢慢會說話了，會走路了，天賦也漸漸顯現了出來，爸爸媽媽更是視若珍寶，他其實是有點羨慕弟弟的，但是那時他的性格已經有點孤僻了，每天放學后就待在自己的小房間里，不怎麼找他玩。上初中住校之後，兄弟倆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他難得回趟家時，江徹卻不在家，忙著參加各種活動，要麼就是回了老宅，不常見面再加上兩人的年齡差距大，這麼多年，兄弟倆的感情就一直是淡淡的。
上次見面好像還是前年過年的時候，兄弟倆長得很像，性格卻是天差地別，江轍是高嶺之花，就連回到家也一直是冷冷的，不怎麼愛說話，對誰都是一種禮貌的疏離；而江徹是被呵護著長大的，待人熱情，活潑開朗，但對著江轍卻總是有點怯怯的，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鮮有人用著一張冷臉對著他的緣故吧。
「回來了。不僅僅是江徹，你大伯，你三叔，還有你小叔都會回來。」
陣勢這麼大？江轍訝異地挑挑眉，大伯是大爺爺的兒子，他從政之後不是不管江家的這些事了嗎？怎麼這次會回來？三叔沒什麼大的作為，倒是一直挺關心他們這些小輩，當然是為了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他小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