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短袖
白靈又看了看朱雨,她淡然的在做題,臉上一絲波瀾都沒有,彷彿所有的題目都盡在她的掌握之中,徐老師掐著表,到時間後起身:「都放下筆吧,收卷子了。」
辦公室里其他的沒有,老師可多,徐老師判卷子,大家都圍在一起看,七嘴八舌的討論,要離開的那個實習老師題目答的並不好,起碼有一半多的題目沒答上來,寫出來的還錯了三道,字跡十分潦草,卷面不夠工整。徐老師搖搖頭:「答的可不算好。」
說完之後又抽出朱雨的卷子,朱雨的卷子答的滿滿的,仔細一瞧前兩道題沒做,中間一道題沒做,徐老師露出疑惑的神情,朱雨大方的說道:「做題之前我大致掃了一眼,這些題太多,驗算需要時間,肯定做不完,所以我先做簡單有把握的,剩下的幾道題直接放棄了。」
跟她比賽的實習老師咬著唇,怪不得她做題這麼費勁,第一道題太難了,她浪費了好多時間在上面,而且嚴重影響了她的心情,導致她後面答題情緒十分不穩定,不然她一定不會這麼差!
朱雨的試卷除了空白的三道題,其他的題目全對,步驟清楚沒有出錯,而且自己工整清秀,徐老師讚賞的說道:「這套題不簡單,你們兩個能答這些挺不錯的了,不過既然是比賽,就得宣布結果,朱雨答題正確率更高一些。」
朱雨指指門口:「我媽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我可以走了?」
對方心有不甘,但是輸了就是輸了,找不到其他借口,往旁邊一閃:「你厲害。」
小縣城沒有什麼秘密,慢慢的朱雨的家庭狀況浮出水面,他父親是縣裡的領導,省城也有做官的親戚,說白了就是官二代,現在這時候的官二代,根紅苗正,父輩很多都是跟著鬧過革命的,很受人尊敬。
朱雨為人低調,聽說她家裡住在縣政府大院里,出入都有門衛,可威風呢,但朱雨從來都沒提起過。
沒過幾天,沒留下的實習老師也都走了,有哭天抹淚的,有垂頭喪氣的,白靈去鍋爐房接水碰到朱雨,偶然間提起這件事,朱雨說道:「我倒是想下去鍛煉一下,可我媽不同意,讓我留縣城,說每天都能回家。」
兒女是風箏,父母就是風箏的那根線,總想握在手裡,不希望風箏飛太遠,白靈不解:「留在一小工作不是更好?鄉下的條件必須差一點。」
朱雨苦笑一聲:「你看,白靈姐的話跟我媽說的一模一樣。」
辦公室的新老師不多,白靈跟朱雨算是同齡人,朱雨比她小一歲,看起來話不多,但是熟悉之後發現她也很健談。
朱雨告訴白靈,曹會芝沒進一小,她媽沒讓她去下面的學校任課,說沒有什麼出路,反而讓她守在家裡,托媒人上門,給她找了一門親事,說上了這麼多年學,還不如早點嫁人呢,等歲數大了就更不值錢之類的。
朱雨也是聽別人提起的,據說現在曹會芝的婚事已經89不離十,前後才不過半個月,對方是農村的,但是男方父親是村幹部,在村裡很有地位,曹會芝嫁過去,可以在村裡的小學上班,不用去學校後來分配的地方,這一切都是她媽做的主,也不管孩子願不願意。
白靈迷惑不解:「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時興包辦婚姻啊?」
朱雨皺皺眉:「什麼年代都一樣,我媽還張羅給我相親呢,說下星期去見見人。」
白靈偷笑:「你歲數也到這了,你媽這安排也正常,你信不信?過兩個月咱們辦公室的老大姐都得替你操心。」
「不至於吧……」
白靈心說,朱雨還是來的時間短,不明白這群中間婦女的熱心程度,白靈剛來不到兩個月,其他辦公室的老師還側面打聽,問白靈有沒有對象,她侄子不錯,可以撮合兩個人認識,從那之後,跟她本人、同事打聽的人就不斷,年輕女子的感情不管什麼年代,都是備受關注的,到後來白靈跟鄒城在一起,這些聲音才算慢慢消減下去。
朱雨人長的很清秀,氣質也好,再有家世加持,想不注意她都難。
日子一天天平平淡淡的度過,白靈雖然一個人住縣城,但是好在鄒城就在她旁邊,倒沒覺得太孤單。
鄒城工作有時候會很忙,還要出差,他工作上的事情白靈不懂,也不多問,鄒城出差的時候,她就約朱雨一起逛逛公園商店,朱雨朋友也少,兩個人談得來,漸漸走的近一些。
商店的東西只看不買,時間長了售貨員都認識她們,售貨員一看人進來,眼睛都要挑到眉毛上去了,跟身側的另一個售貨員咬耳朵:「還有時間閑逛呢,有這時間勞動勞動多好?」
朱雨耳朵尖,聽到了售貨員的話:「我逛商店礙你事了?」
對方心高氣傲,商店裡的售貨員可不是一般人就能當的,進來上班過五關斬六將特別不容易,她沒把顧客放在眼裡:「咋?我看不慣還不許說?」
朱雨走到櫃檯前,小聲的說道:「關你屁事。」
售貨員你你你了半天:「你罵人?」
朱雨挑挑眉:「我罵你啥了?」
售貨員咬咬唇,屁這個字是罵人的話,這姑娘真是不要臉,這種話都能說出口,讓她複述一遍?她可不說,說完臉都要丟沒了,她結結巴巴半天,一個字沒蹦出來。
朱雨悄悄玻璃櫃檯:「空口白牙就污衊人?看你長的貌美如花的,心腸咋那麼壞呢?」
那售貨員不擅長吵架,朱雨的話她一句接不上,朱雨出了氣,也沒跟她糾纏,挽著白靈的胳膊:「走,咱們去樓上看布料去。」
白靈離得遠沒聽清,她問道:「你剛才說的什麼?」
朱雨掩掩口:「沒啥,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朱雨跟一般的小姑娘可不一樣,她小時候就是一個兒子王,整個大院的男生都怕她,上樹掏鳥窩那都是小兒科,她干過「驚天動地」的大事,十歲那年,縣城裡有一群賊,專門偷鋼材廠里的鋼材,鋼材一噸價格可高著呢,丟了之後沒地方補,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朱雨就是聽說了這件事,帶著大院的小夥伴,晚上九點多從家裡偷溜出去,蹲在鋼材廠外面逮人,現在想想也后怕,他們人雖然多,但最大的孩子也才十三四歲,體力跟成人沒法比,好在小偷只有兩個人,偷東西出來的時候朱雨他們一哄而上,把人撲倒在地,扭送到了公安局,立了大功。
朱雨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售貨員幾句酸話,分分鐘懟回去。
這次來商店還真不是閑逛,她要買布料做衣裳,今年過年她沒買布,省城的親戚送她一身衣服,布票反正沒過期,她就先攢著,萬一有好看的布料呢,有票還能買。
朱雨她媽跟她說,要讓她去相親,做件新衣服。朱雨跟白靈訴苦:「這都什麼年代了,翻身農奴都把歌唱了,我媽還逼著我去相親。」
她說是這麼說,但是布料還得買,打扮的乾淨整潔一些,是對彼此的尊重,朱雨讓白靈幫她參謀。
櫃檯後面有一排貨架,上面零零散散擺著幾種布料,種類不算多,可選的餘地很小,白靈指了指右邊第三種:「這個卡其色棉布還不錯,麻煩拿來我摸摸料子。」
售貨員不情願的挪著步子給取布料,棉布穿在身上舒服,料子也不嬌貴,能穿好幾年,卡其色大方好看,白靈覺得最起碼比藏藍要強,姑娘家穿藏藍,有點顯老。
朱雨也認為不錯,問了價格,料子比過年那會兒貴了八分錢,售貨員懶洋洋的回道:「誰家的雞還不一定每天都下一個蛋呢,有時候還下兩個三個,布漲價不也正常?」
白靈:「……」
商店裡的售貨員一個個跟吃了槍葯似的,拽的要命,和顏悅色的問話,非得跟你打嘴仗,朱雨冷笑一聲:「漲就漲,反正我肯定買。」
扯完料子出商店,朱雨要把料子送到裁縫鋪去,她常去的一家裁縫鋪叫老李裁縫鋪,老李頭耳朵聽不見,解放前被炮彈炸聾了,平時靠比劃做衣服溝通上完全沒障礙。
老李頭一家幾口都沒活下來,只剩下他一個人,街道憐惜他,加上他衣服做得好,就讓他開了間裁縫鋪子,維持生計。
朱雨每年做衣裳都是來老李頭這做,到了裁縫鋪門口,發現的木門是緊閉的,問旁邊的大嬸得知,老李頭這幾天休息,不接活,裁縫鋪得一個星期之後才開門呢。這下朱雨犯了愁,一時半會兒去哪找合適的裁縫?
見狀白靈說道:「明天是周日,我要回我姥姥家,我姥姥是個裁縫,做衣裳可能比不上正經學過多年的裁縫匠,不過也不錯,你要是信得過,我可以帶你回去,讓我姥姥給你量量身,做件衣裳。」
朱雨拉住白靈的手,大喜過望:「好是好,就是太麻煩你們。」
白靈嗨了一聲:「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都是朋友,你說這個就太客套了。」
周日白靈跟朱雨步行去小楊庄,反正也不算太遠,權當散步了,桑紅芹最近沒出去接活,白靈大姨這幾天身上一直不舒服,桑紅芹不放心,過去照看兩個孩子。
白靈回去的時候桑紅芹剛從白靈大姨家回來,聽說做衣裳,拍拍胸脯道:「沒問題,交給我老婆子就行,姑娘啊,你想要啥樣式的,跟我形容一下,我給你做。」
朱雨心裡有了打算,她把想要的款式跟桑紅芹形容一番,兩個人討論十來分鐘,終於確定下來,拿軟尺量尺寸,桑紅芹量腰身的時候說道:「小姑娘得多吃點飯,你看你這小腰,倆手一掐就沒了,這樣可不好。」
白靈笑道:「姥姥,這樣才好看哩。」
老年人最見不得小姑娘們臭美,瞪她一眼:「吃的白白胖胖才是福氣呢,聽姥姥話,可記得多吃點。」
「哎!」朱雨脆聲應著。
白靈沖朱雨擠眉弄眼,朱雨會意,二人相視一笑。
桑紅芹拿划粉在料子上畫來畫去,隨手說布多了一點,可以再做一雙套袖。套袖現在用得著,春夏還好,秋冬的衣裳袖子最容易臟,像他們在辦公室里備個案,衣袖在桌上蹭來蹭去,不出幾天就黑了,所以大家都帶上一副套袖。
桑紅芹說三天能做完,讓孫玉柱給白靈送過去,朱雨忙搖頭:「還得勞煩姥爺一趟,不著急。」
白靈接道:「行,到時候讓我姥爺來一趟,正好後天發供應,副食品周末要麼我也給你們拿點,姥爺去找我早點拿回來,你們早點吃。」
三天後衣服準時送到白靈手裡,下午上班白靈給朱雨帶過去,桑紅芹手很巧,在套袖上還綉了兩朵雞冠花,針腳細密,套袖的線用的是雙線,結實不容易開線。
現在這季節穿的都是短袖,這件是雞心領,領口不算低,算是保守款,恰到好處的露出朱雨的纖纖細脖,袖口比較大,這樣不用緊貼著胳膊,更涼快一些,下擺不是h型直筒,而是往身體兩側延伸的荷葉擺,荷葉形不明顯,褶皺比較小,這樣低調些。短袖是收腰的設計,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穿起來十分凸顯腰身,更顯得玲瓏纖瘦。
辦公室里藏不住秘密,年輕些的同事湊過來,眼睛里露出藏不住的渴望:「朱雨你這件衣服哪裡做的?真好看?」
「對對對,我也想做件短袖呢,現在天氣熱了,長袖太熱了,這件比商店裡的穿上都漂亮,裁縫鋪我做過衣裳,沒見過款式這麼好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朱雨微笑著沒答話,白靈說道:「這件是我姥姥做的。」
此話一出,同事們又圍著白靈問,說以後想讓白靈姥姥做衣裳,白靈裝出一副為難的神情:「我姥姥有時候做住家裁縫,不在家呢,平時找她做衣裳的人也多,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白靈先把話說出來堵上嘴,萬一有臉皮厚的,讓她姥姥免費給做衣裳,回絕了折人面子,答應了太吃虧,免費給朱雨做事她樂意,別人她可懶得管。
好在同事們都很自覺,說道:「肯定是要給錢的,就按照正常價格算唄,做的好看就行,如果人多就排隊等,反正也不急著穿。」
你出布給工錢,我用手藝做衣裳,能這麼交易也不賴,白靈先應承下來,以後要是有人找她做衣裳也未嘗不可。朱雨笑道:「你看,沒白做,還給姥姥拉了幾門生意。」
周五晚上黃楊過來找鄒城喝酒,兩個男人圍著桌子談天,白靈把菜端過去,空肚子喝酒傷胃,以後遭罪就知道難受了。
黃楊心情不好,喝到最後舌頭打結,白靈問鄒城:「黃楊怎麼來了?」
鄒城只是臉紅,但是意識很清醒:「抽風唄?你看看,拎了半桶酒過來,估計把他爸存的酒都搬空了,回去且得挨罵呢,你別理他,讓他喝,晚上讓他在我這睡就行,也不用回去,我去給我姑說一聲,讓他們別擔心。」
黃楊喝的醉醺醺的,嘴裡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清說啥,白靈只聽到一句,讓她激靈一下,黃楊念叨道:「相親,相親,天天讓我去相親,相完這次肯定還沒完!」
白靈下意識問:「你去相親了?對方是誰呀?」
黃楊又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喝下肚:「不知道,我媽認識,跟她父母也都熟悉,聽說是剛畢業不久,哦對,是你們學校的!」
白靈試探的問:「朱雨?」
黃楊連不迭的點頭:「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朱雨,我還羊雪呢。」
白靈皺眉,這個表哥說話還真是不靠譜,不過人喝醉很容易失態,這也不怪他,平時黃楊還是很有分寸的,白靈還想再問幾句,黃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朱雨跟黃楊相親了?這個圈子還真是小啊,白靈還在挖一些細節出來,可惜黃楊沒辦法回答她,鄒城抱住她蹭蹭,滿身的酒氣,白靈嫌棄的推開他,鄒城說道:「表哥睡了,你可以問我啊,剛才他可是跟我聊了半天呢。」
白靈眼前一亮,對啊,還有鄒城呢。
鄒城指指自己的臉:「親一口。」
白靈臉皮再厚也忍不住紅了臉:「表哥還在呢,你能不能矜持點!」
鄒城淡淡看了他一眼:「現在他就是一灘爛泥,你可以把他當成一個死人。」
白靈心說,這是你親表哥?!
白靈磨磨蹭蹭小碎步挪過去,蜻蜓點水一般在鄒城額頭上吻了一下,鄒城圈住她,加深了這個吻,之後意猶未盡的鬆開手:「放心,表哥只要醉了,打雷都不會醒。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他相親的就是你們年級的那個朱雨,這不是晚上剛相親完回來,找我吐苦水呢。」
「他不滿意朱雨?」白靈問。
鄒城搖頭道:「不是關於這方面。」
白靈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表哥之前不是有對象嗎?怎麼又去跟朱雨相親了?」如果真這樣那也太不負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