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大閘蟹

  秦海芬把趙春蘭拉到一旁,急切的問:「王家到底給你彩禮沒?」


  一輩子就結一次婚,趙春蘭今天本來心情很好,可心裡的喜悅被秦海芬的話沖淡不少,她往前面走了兩步,跟秦海芬保持距離:「我以前說過了,不要彩禮。」


  秦海芬連忙說道:「不要彩禮哪兒行啊,你現在不從老王家摳點錢出來,女人結完婚就更別想提條件了,你看咱們街坊嫁女兒,誰家不要彩禮?」


  提這個?趙春蘭冷笑說:「媽你問得好,街坊家嫁女兒,也沒提不給嫁妝的。」


  秦海芬面上一紅:「我也沒說不給嫁妝,只要老王家彩禮到位,嫁妝我肯定會出的。」


  秦海芬打了一手的好算盤,嫁妝跟彩禮比起來,給了嫁妝彩禮還能剩下一部分呢,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趙春蘭自然清楚她媽的目的,也不想跟她多費唇舌:「媽,那邊還有一堆朋友呢,我得去見一見,有話一會兒再說。」


  後來也就沒了以後,白靈一直在趙春蘭身邊晃悠,秦海芬在這個侄女身上占不到便宜,暫時不想招惹她。


  誰知道白靈主動過來跟她打招呼:「姑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秦海芬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防備的說道:「什麼事?」


  白靈特地提高音量:「我聽說,我爸媽過世之後,有一筆錢到了姑你的手裡,姑你養我這麼大也不容易,但是你看我也大了,嗯……那筆錢能不能還我點?」


  周圍的人都不說話,白靈也不是非要挑這個時機說這件事,畢竟是趙春蘭的婚禮,萬一發生不愉快,首先對不起的就是她表姐,是趙春蘭攛掇她的:「機會合適你就提,我媽那個人你看厲害,但是非常要面子,我跟爭軍無所謂,你就放心大膽的提就行。」


  有了這個堅強的後盾,白靈才開口管秦海芬要錢。


  秦海芬使使眼色,趙建新會意,上前說道:「靈靈,你看你……」


  白靈打斷他的話:「姑夫,還是讓我姑自己說吧。」


  秦海芬沒轍,白靈是有備而來,但到手的錢她也不想吐出去,以後兩個兒子娶媳婦,還全指望這點錢呢,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不是我哭窮,這些年養孩子也挺費錢的,你小時候老愛生病,沒少往醫院跑,錢啊,都花沒了。」


  白靈轉頭跟趙建新說道:「姑夫,你工資不止發的這些吧,不然按照我姑這花法,可養不起這幾個孩子呢,是不是有其他的收入來源?」


  白靈這不是變向說自己貪污受賄嗎,別說沒人收買他,就算是有,趙建新也不敢收啊,他連忙澄清:「怎麼可能?靈靈你想歪了,除了工資,沒別的收入。」


  秦海芬的話明顯就是在搪塞,這個年頭供應都有限制,再有錢能花出去幾個?除非是得大病,不然頭疼腦熱去一次醫院,花幾塊錢都撐死了,不可能花費到上百。


  明顯就是耍無賴不想拿錢啊,秦海芬叫囂道:「證據呢,就算是到了街道,你也得拿證據出來,你紅口白牙就幾百塊錢?有收據沒有?」


  秦海芬分明知道白靈拿不出收據,所以才這麼囂張。提到收據,當時還真的寫過一個,白靈問過孫玉柱,當時因為是在省城,他們老兩口過去的晚,白靈父母的事情都是秦海芬操持的,跟撞人的那家人商議好,給賠償八百塊錢,當時是秦海芬收的錢,她給對方寫了一張收款條,以此證明白家收到錢了,省的以後再扯皮。等孫玉柱兩口子趕到,只看到秦海芬手裡的八百塊錢,但是她信誓旦旦會對白靈好,所以老兩口一分錢沒拿,就把錢交給秦海芬了,所謂的收據,他們沒親眼見到。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那家人根本尋不到,只要沒收據,秦海芬能豁得開臉皮,就能不給錢,反正她養了白靈不少年,也有養她的大恩……孫玉柱老兩口都是本本分分的人,沒什麼花花腸子,不然也不會實心眼的把錢跟白靈都託付給秦海芬,想著是孩子親姑,再加上那麼多錢,指定對她差不了,就算是把白靈領回去,也沒提這筆錢。


  白靈跟姥姥姥爺可不一樣,之前沒騰開手,現在必須得好好說道一番,這筆錢一定得要回來,不管是怎麼用,絕對不能便宜秦海芬。


  秦海芬耍賴皮也在白靈的意料之中,她這次就是提一下這件事,趁著人多,以後總有辦法讓她還錢。


  白靈探探秦海芬的口風,看來想拿回錢只能走法律的途徑,指望秦海芬自己良心發現把錢給她,基本不可能,白靈要的不多,就要四百塊錢,像秦海芬說的,她養她好幾年,剩下的四百權當養育費了,如果秦海芬對她好,這筆錢她一分錢都不拿,可……這個姑姑對原主苛刻刻薄,一點親情都不講,那她也不需要顧慮太多。


  趙建新是有正式工作的人,白靈不想鬧的太難看,如果秦海芬死活不吐口,她有的是辦法,可白靈也有顧慮,不能光圖現在一時爽快,萬一以後被人把這件事扒出來,萬一給她扣上一個什麼帽子就不值當了。這次來主要是恭賀趙春蘭結婚,白靈點到為止,沒過多的跟她糾纏。


  老房子條件不好,一群人擠在一起,空氣里飄來各種奇怪的味道,大夥說說笑笑,吃個糖球,嗑一把瓜子,王家人還煮了一鍋白糖水,端給客人們喝。


  因為結婚,家裡添置了一把竹皮暖壺、一個床頭櫃,放在小兩口的床邊,方便放點零碎物品,這種老樓,廁所都在樓道的西側,自己家沒有廁所,所以晚上的時候每家都會準備尿盆。王家七八口人,趙春蘭一個新婚媳婦擠在緊仄的房子里,也真的難為她了。


  白靈誇趙春蘭身上的衣裳好看,因為結婚穿,所以婆家給她扯了一身大紅的衣衫,她皮膚白,穿在身上既喜慶又好看。趙春蘭兩條馬尾辮又粗又亮,她羞澀的笑笑:「婆婆把一家人攢了小一年的布料都用上了,丫蛋過年恐怕都穿不上新衣裳。」丫蛋指的是王爭軍最小的妹妹,給趙春蘭剝花生的那個。


  白靈聽鄰居討論過幾句,對王家人的評價都不錯,婆家能為了給趙春蘭扯新衣裳用掉家裡所有的布票,還沒有一句埋怨,可見一家子都是好人,要知道結婚的衣裳可是應該娘家人置辦的。


  臨走前,趙春蘭跟白靈說:「靈靈,一碼歸一碼,錢你管我媽討要,不用尋思面子不面子的,我現在想開了,什麼面子,都不如自己過得好來的實在,我把工作讓出去,算是還了母女的情分,以後家裡人休想從我身上討便宜,爭軍說了,等來年房一分,我倆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以前的事,我也不想了……」


  趙春蘭能這麼想,白靈很欣慰,她就怕趙春蘭鑽牛角尖跟自己過不去,白靈來省城這一趟,親眼見證了趙春蘭的婚禮,她的心裡暖暖的,這個表姐總算是有了好歸宿!

  白靈走在街上,正走到電影院附近,看到三四個穿著列寧裝的男人扭著人往前走,嘴裡罵罵咧咧的,周圍好多圍觀的人,白靈問了問身邊的大嬸是怎麼回事,大嬸手裡挎著籃子,裡面裝著鞋樣子,看來是去別人家畫鞋樣剛路過這,大嬸撇撇嘴:「還能是為啥?投機倒把、私下交易物品,被逮到了。」


  白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又問:「那會怎麼辦呢,罰的嚴重嗎?」


  大嬸奇怪的瞅了白靈一眼:「你個小姑娘不好好上學,打聽這個做什麼?」


  咳咳咳,白靈解釋道:「大嬸,我都工作了。」


  「啊,看著可是面嫩呢,大嬸跟你說,這些都是反面例子,絕對不能學他們,買賣貿易有國家呢,個人可不興干這個,這樣的行為是非法的!我估摸著啊,罪名重的得判兩年呢!」


  「還……還判刑?」


  「可不嘛,黑市這麼大力打擊,還消除不了呢,肯定得重判,輕一些的,估計交錢關幾天,家裡能把人帶回去。」


  白靈打量一下這個大嬸,穿衣打扮都很得體,看起來生活的還不錯,估摸著沒怎麼挨餓。


  白靈看看熱鬧,往電影院後面的衚衕一看,裡面糧食撒了一地,有兩個男人跟站崗似的往那一站,瞪著眼睛喝道:「群眾都別往這裡走啊,這些都是投機倒把的證據!」


  白靈回去跟鄒城提了提,鄒城皺眉道:「我聽我媽說起這件事了,聽說最近投機倒把管的特別嚴,派了不少人出來蹲點,還有舉報的,不少人遭了秧,你回去也別往黑市跑了,知道嗎?」


  白靈心虛的說道:「放心吧,我指定不去。」


  黑市交易之所以能一直存活下去,就是因為供求市場一直存在,錢多的換糧食,糧食多的換票換錢,這也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平衡。


  白靈去華僑商店,在衚衕口還有人問她,需不需要華僑票,可以多少錢一張賣給他,白靈手裡有票,也不知道對方的底細,所以沒買過,萬一撞到槍口上可就不值當。


  說這些也沒用啊,上面有上面的政策,下面這些人只能遵從,鄒城跟變戲法似的從後面拿出一個袋子,裡面裝的都是大閘蟹!

  白靈驚喜的問:「哪裡來的?」


  鄒城神秘一笑:「家裡拿過來的,前天省城到了一批大閘蟹,有正式工作的人家才能供應,兩毛錢一斤,每隻的重量都在一斤以上,我媽買了五隻,給方叔叔送去一隻,他們留下兩隻,剛好我回來,剩下兩隻讓我帶回去,給咱倆吃。」


  大閘蟹啊,白靈這一年來吃過的海鮮就是河魚而已,大閘蟹都是死的,被捆的緊緊的,現在天氣熱,兩個人坐了一晚上的火車,到家后白靈趕緊把蟹放在通風口,鄒城說送給孫玉柱兩口一隻,他們兩個吃一隻就夠了。


  白靈也是這麼想,但是到底是鄒家人給的,她沒好意思說,鄒城還惦記著姥姥姥爺,這讓白靈心裡很受用。


  回小楊庄還得周日,這麼長的時間螃蟹都要壞掉了,所以她拿鹽把兩隻螃蟹腌了起來,吃的時候沾醋或者黃酒吃,配著下飯。


  白靈又到了肚子疼的日子,鄒城沒讓她沾涼水,反正住得近,隨時都能過來,屋裡屋外忙前忙后,做飯洗衣服都全包了。


  白靈在屋裡聽收音機,鄒城剛用涼水洗了碗,進屋伸伸手:「手可涼了,快幫我捂捂。」


  白靈乖乖的湊過去,把自己的兩隻手貼在他的大手上,確實很涼,手還是通紅的,鄒城明顯不太滿足,他把手往白靈的衣服上蹭蹭:「溫度不夠。」說完把白靈撲倒在床上。


  鄒城的手順著衣服伸進她的后腰,滿足的說道:「這樣更暖和。」


  「流氓!」


  鄒城的臉蹭蹭她:「我只對你一個人耍流氓。」鄒城抱著她膩味一會兒,手不老實的動來動去,白靈踢他一腳:「我餓了,去做飯。」


  鄒城意猶未盡的撇撇嘴:「我手還沒熱乎呢。」白靈臉紅心跳,羞憤的一歪頭:「你別這樣,我們還沒結婚呢。」


  鄒城聞聲湊上來,勾了勾她小指:「我是想早點娶你啊,就怕你不同意,如果結了婚,以後就能名正言順的搬到一起住了,這個院子也不用再租,你很方便的,就往隔壁一辦就行,是不是很簡單?」鄒城明顯是在偷換概念,結婚才不是左邊院子挪到右邊院子呢,要操心的事太多。


  白靈輕咳兩聲:「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她還沒做好結婚的準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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