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稀粥
白靈聽這話就樂了:「我說趙嬸子,你們家鋼蛋偷我果醬吃,自己吃出毛病還得我負責?全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趙嬸子抓著白靈不放,哀嚎著,這時候趙家的大女兒赤著腳跑過來:「媽啊,你回去看看吧,鋼蛋直喊疼啊。」
白靈適時的說了一句「自己兒子中了毒,不想著怎麼救人,跑別人家來耍賴,有這麼當親媽的嗎?」
圍觀群眾你一言我一語也說了起來:「是啊,趙大姐快去帶著鋼蛋去瞧病吧。」
「我看她不瞧病是怕費錢吧,自己家沒錢,就想訛人家老孫家的。」
「可不是嗎?人家白靈年紀小,一個大姑娘麵皮薄,上次借老孫家的雞蛋不也是不還嗎?」
趙嬸子漲紅著臉,她拉著白靈一起:「走,你跟我回家看看鋼蛋。」白靈一把甩開她:「要去我自己去,我正好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靈還沒去過趙嬸子家,趙嬸子家是泥草房,黃泥摻上碎秸稈,請了親戚家的壯漢造的磚,造了這三間房。鋼蛋躺在西屋的炕上哎呦哎呦的打滾,白靈問道「鋼蛋,你為什麼偷吃我果醬?」
鋼蛋臉上又是汗又是淚,咬牙說道:「不是,不是我偷吃的,是你給我吃的。」趙嬸子拽住白靈:「你這麼大的人還撒謊,我家娃娃都說了,是你給吃的,你賠我兒子!」
鋼蛋哭嚷道:「媽,媽我疼,你想想辦法。」
這時候圍觀的村民讓出一條路:「都讓讓,都讓讓,生產隊長來啦。」
周隊長路過這邊有人把他帶過來,說趙家小子出事了,還跟孫家的外孫女有關,周隊長一聽跟白靈有牽扯,連忙過來看看。
他進屋打算問情況,趙家媳婦鬧個不休,就非得說是白靈害了鋼蛋,周隊長一瞧這陣勢一時半會兒也分辨不清,揮揮手說道:「你們去大隊里把牛車拉過來,得帶著鋼蛋去縣城的醫院。」
趙嬸子哭道:「就是白靈害的人啊!」周隊長不耐煩,喝道:「你到底想不想救你家娃?這件事後面再說,救人要緊啊!你要是說不救了,我立馬讓人回來。」
趙嬸子如夢方醒,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救救救,當然要救,那可是我親兒子。」有幾個壯勞力過來抬著鋼蛋,牛車已經等在門外,趙嬸子先跳上車,對白靈說道「你必須得一塊去!」
周隊長扭過來說:「去就去,周叔陪你一塊去,我相信你不能害人!」周隊長都這麼說,白靈也不能不去,她回家挎上布包,周隊長趕牛車,白靈囑咐鄉親,等孫玉柱回來告訴他她的去向。
到了村口,白靈看見鄒城靠自行車上等在大榕樹下,牛車晃悠悠的過來,白靈讓周叔停車,她跳下去問:「我有事得去趟醫院,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趙嬸子看鄒城眼生,但也知道認識白靈,她插嘴道:「哎呦,白靈可不得了啊,拿著有毒的果醬喂我們家兒子,這不得去醫院嗎?」
周隊長揮揮鞭子:「趙家大嫂你話咋那麼多。」白靈沖著鄒城搖頭:「我沒有。」
鄒城跨上自行車:「你們要去縣城醫院?」周隊長回道:「是啊,帶著娃娃去醫院瞧瞧。」
鄒城說道:「那我也能幫上忙,我有親戚在醫院。」趙嬸子喜出望外:「醫院有熟人啊,那可感情好,醫藥費能便宜不?」
白靈譏笑道:「趙嬸子你這就是說笑了,醫院可沒有便宜這一說,應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不會多要你一分,也不會少要你一毛。」
牛車還沒鄒城自行車快,沒過多久鄒城騎著自行車消失在視野里,他先去了縣城醫院找黃楊,具體情況他不太清楚,先囑咐幾句心裡踏實。
鋼蛋喊著疼進了醫院,周隊長跟趙嬸子守在外面,鄒城這才有時間把白靈拉到一邊:「到底怎麼回事?」
白靈把前因後果跟鄒城講了一遍,鄒城雙眉緊蹙,氣的說了一聲:「豈有此理。」
趙嬸子非要耍無賴,現在關鍵是救人,等鋼蛋好轉之後白靈得從他口中問出真相,自己不能這麼背鍋。
醫生給鋼蛋洗了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蛇莓果少吃的話微量的毒素對人的身體並沒有危害,可是鋼蛋一吃就是兩大罐,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晚上得在病房裡守著,醫生說要觀察一下情況,黃楊告訴白靈跟鄒城,鋼蛋的病情基本穩定住了,不會有生命的危險,不過腎臟會不會受損他也不知道,還得再觀察看看。
黃楊平時看著不靠譜,但是對工作對病人十分認真負責,他帶著其他兩個資深的醫生一起去的,三人的會診結果更有說服力。
趙嬸子陪在鋼蛋身邊,死活不讓白靈走,白靈說道:「趙嬸子,明天我還得上課呢。」
趙嬸子拿床單擦擦手,瞪道:「我娃娃因為你可遭了大罪了,你還想走?不行,你跟我一起守著。」
白靈聳聳肩,不走也沒關係,鄒城陪著她在外面,兩個人先是繞著醫院走了大半夜,外面冷,白靈手腳冰涼,鄒城把大衣解開,把白靈摟在懷裡,又把兜里的皮手套遞給她:「快戴上吧。」
外面靜悄悄的,只能看見兩個人的影子不停的晃動,鄒城說要在附近的招待所給白靈開個房間睡會兒,白靈搖搖頭:「不用睡了,反正就是這一兩天,我該做的做了,省的趙嬸子拿我說嘴,對了,我有件事求你,明天你幫我一個忙……」
第二天鋼蛋又接受了好幾項檢查,肚子不疼了,還有力氣喝點稀粥,粥里飄著幾粒米,一碗都是米湯,鋼蛋呼呼的喝了一碗。白靈耐著性子問:「鋼蛋,你說實話,果醬真的是我給你的嗎?」
鋼蛋垂著頭,不敢去看白靈的眼睛,他媽喝道:「怕什麼怕?你媽在這給你撐腰呢,咱們這次進醫院,醫藥費都得罪魁禍首出,白靈都敢給你吃毒果醬,你還不敢指認她咋地?」
鋼蛋聽到醫藥費這幾個字,眼裡露出惶恐的情緒,他抓著白靈的衣角,大聲喊道:「媽,媽,就是白靈姐,是她把果醬給我吃的,不關我的事!」
趙嬸子長舒了一口氣,現在兒子沒事,又斬釘截鐵的說是白靈給他吃的,這下醫藥費就不用發愁,全都讓老孫家出!
想到這裡,趙嬸子開口說:「靈靈啊,咱們隔壁住著,嬸子也不想難為你,可是你看看,因為你鋼蛋差點把命給丟了,這個醫藥費,你總得表示表示吧。」
白靈從來沒見過這麼奇葩的一家人,兒子撒謊,母親耍無賴,真當她是軟柿子能隨便拿捏呢,白靈不怒反笑道:「嬸子你這話說的,就憑著鋼蛋的一句話,就認定是我的錯?這不太公平吧,萬一你兒子撒謊呢?」
鋼蛋被戳中痛腳,他心裡慌張,但是表面還得表現出自己的誠實可信來:「我沒胡說,我說的都是事實!」
「到底真相是怎麼樣的,空口白牙不作數,還得公安同志來處理!」白靈回頭一看,鄒城帶著兩名公安同志進了病房。
白靈提著的一顆心放回原處,公安來了就好,這下她的冤屈可以洗脫了。
鄒城給公安讓出位置,兩名公安穿著制服,表情嚴肅:「我們接到這位同志的報案,說有人被誣陷,特來調查情況。」
趙嬸子就是鄉下婦女,擠兌擠兌白靈還行,見到穿著制服的公安瞬間慌了神,她擦擦椅子:「公安同事您先坐,我們可沒說謊,我兒子鋼蛋,就是吃了這個白靈的毒果醬才進的醫院,不信您可以調查。」
如果是普通的口角公安也懶得管,這件事事情比較嚴重,畢竟鋼蛋丟掉半條性命,所以鄒城報案的時候公安才願意跟著調查。
公安同志辦案有人家的一套法子,先問鋼蛋:「毒果子是別人給你的還是你自己偷吃的?」
鋼蛋咽咽唾沫,堅持以前的說辭:「是白靈姐姐給我吃的。」關鍵人物就是鋼蛋,他的口供十分重要,兩名公安揮揮手:「你們先出去,我們跟這個娃娃聊幾句。」
趙嬸子不放心,囑咐鋼蛋:「鋼蛋啊,你別害怕,叔叔們就是問你情況,你照實說就行。」
公安不耐煩的說:「快出去吧,我們一會兒還得辦其他案子呢,時間緊迫。」
白靈最後一個出去,悄悄帶上病房的門,趙嬸子橫了白靈一眼:「你還敢請公安同志,這樣更好,一會兒治你的罪!」
治罪?白靈不禁想笑,那就看看吧,最後哭的是誰。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一個公安打開門,沉著臉:「都進來吧。」
鋼蛋坐在病床上,兩隻眼睛哭的通紅,趙嬸子過去抱住兒子:「蛋兒啊,你這是咋咧?」
公安說道:「這位大嬸,你兒子撒了謊,毒果醬不是別人給他的,是他自己嘴饞,偷偷去隔壁家裡偷吃,所以才把兩罐都吃沒,他說你不知情,他不敢承認,開始是怕被罵,後來到了醫院,他怕家裡花不起醫藥費,所以才誣賴,孩子得好好教育,從小就扯謊偷東西可不行!」
趙嬸子從來沒像現在這麼丟人,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撐著精神說道:「也許是我娃娃害怕,所以才這麼說,鋼蛋鋼蛋,你說話啊!」
鋼蛋哇的一聲哭了,他抱住趙嬸子的胳膊:「媽,真是我自己偷吃的,我害怕,所以撒了謊,你別怪我,你別打我。」
趙嬸子沒轍,公安同志都這麼說,她還能咋樣?心裡把兒子罵了一萬遍,嫌棄他不爭氣,但是更心疼醫藥費,折騰這一次,得多少錢啊!她耍賴道:「毒果醬就算不是白靈給的,但是也是他們家東西啊,醫藥費白靈得出一點!」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連公安同志都笑了:「你兒子偷吃東西,關別人什麼事?你要是再胡鬧,我就把你帶回去關幾天。」
公安這麼一嚇唬,趙嬸子乖乖的閉嘴,白靈幽幽的開口說道:「事情還沒完呢,我得討回我的誤工費。」
「誤工費?」趙嬸子不理解白靈的意思。
白靈掰著手指頭跟她算:「我一個月的工資是二十三塊六,一個月按照三十天算,需要上班二十六天,平均一天的工資是九毛錢,我因為鋼蛋今天沒上班,誤了一天工,學校會從我工資里把今天的工資扣掉,現在公安同志查清楚,是鋼蛋誣陷我,誤工費得你們家出。」
白靈說的有理有據,連公安同志都連連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誤工費應該得出!」趙嬸子心疼錢,但也沒有辦法,只要同意:「行,這個錢我出。」
誰知道白靈後面還有話:「除了誤工費,我還得討要我的精神損失費,鋼蛋嚴重侵犯了我的名譽權,給我的名聲抹黑,現在莊上的人都以為是我害了他,因為鋼蛋中毒這件事,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沒睡覺,現在精神恍惚,心理壓力特別大。」
趙嬸子忍不住接道:「那你想咋賠?」
白靈裝作很大方的樣子:「你們家這次折騰進醫院也花了不少錢,都是鄉里鄉親的,再管你要錢也不厚道,就給我拎點紅糖、雞蛋這類的補品就行。」
公安同志附和道:「這是應該的,通過這件事你們家也得長長教訓,孩子得好好管,這不是添亂嗎?」
趙嬸子咬著后槽牙應了下來:「成,都按你說的辦!」
白靈笑盈盈的對周隊長說:「周叔,我得去學校上班,就不回小楊庄了,真相還得你跟大夥說說,我可不能背了這個黑鍋。」
周隊長仗義的說道:「這話不用你囑咐,這次你受了大委屈,大傢伙心裡都有數。」
醫生下午瞧了一次,鋼蛋確定沒問題可以出院,周隊長趕著牛車,帶著灰溜溜的趙嬸子回了小楊庄。
黃楊從樓道走過來,悄悄跟鄒城調笑說:「你對象可不是一般人,以後有你的好日子過了。」
鄒城的嘴角生出一個小漩渦,臉上飛出笑意:「要你管,我自己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