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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柱跟桑紅芹有時間就去山上砍竹,山裡的竹子都在深山處,不歸村莊管,只要不砍樹,無論誰去砍竹子都沒人管。
孫玉柱每天都能背一些回來,桑紅芹說讓他慢點砍,別著急,孫玉柱一聲嘆息:「山裡的竹子能多砍就多砍點,萬一以後人們一窩蜂砍竹,我可搶不過。」
孫玉柱從隊里下工后總會搬個小板凳編竹籃,也不圖數量多,他閑著也是閑著,不幹點啥也閑得慌,編竹籃掙不了太多錢,生產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沒管他要生產費。孫玉柱的竹製品賣到縣裡的供銷社,一個竹籃八分,竹筐一毛,根據竹製品製作工藝的複雜程度和應用程度來定價格。
桑紅芹也沒閑著,她不會編竹筐,跟著孫玉柱上山的時候背著竹筐去采蘑菇,土產社願意收這些,價格也還不錯,靈靈年紀不小了,攢點錢給她備嫁妝。
白靈每天除了給孩子們上課,一直在考慮做什麼副業比較合適,她還沒想出來,學校又組織老師帶學生下鄉參加勞動。
白靈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跟去的老師還得是實習的,這次人選跟上次差不多,白靈、衛建國、柴紅軍,外加一個呂慧。另外女老師實在是瘦弱,都不好意思叫她幹活……
呂慧撅噘嘴,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乖乖的準備東西。
這次去的村子稍稍遠一些,步行需要一個多小時,柴紅軍有了上次的經驗,早上吃的直撐肚皮,白靈進村之後竟然碰到一個熟人—賣過她豬肉的那位大哥。
白靈也還記掛著他,這個年代投機倒把是要受處置的,兩個人萍水相逢,白靈也不知道他的消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成想今天竟然遇到了。
白靈沖著他使使眼色,慢慢的走到隊伍的最後面,大哥走過來,簡單說了幾句。這位大哥姓熊,是窪里村的村民,上次他因為初犯,背景又乾淨,被勞教三四天就出來了,從那之後不敢去黑市,打了獵最多就是自己家裡留著吃。
白靈不能跟熊大哥多說話,不然會引起懷疑,上次幸虧熊大哥幫著她說話,要是反咬一口,她也得被兜進去。熊大哥讓她中午休息的時候過來一趟,白靈點頭答應。
呂慧沒幹過農活,就在壟上站著不動,村裡的隊長不悅看了一眼沒說話,還是柴紅軍朝她招手:「呂慧,快點過來。」呂慧板著臉,磨磨蹭蹭的往田裡走。白靈跟在社員後面撿麥穗,她前面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臉曬的黑黑的,十分健談,雖然乾的是體力活,但是氣息依舊均勻。
大姐問道:「我瞧你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平時不常幹活吧。」白靈回道:「沒怎麼干過,勞動最光榮,我願意勞動。」
大姐爽朗的笑聲傳過來:「這女娃娃覺悟還挺高,我看啊,你們來的幾個老師除了那個女老師,都挺肯幹活的,我們鄉下人別的沒有,就有一把子力氣,中午吃啥,跟著大姐去家裡吃飯?」
白靈忙拒絕,這年頭誰家吃飯都不容易,她一張嘴就吃掉人家一個人的口糧,可不能討那個嫌:「我中午有事,就不去了,謝謝大姐。」
這個村中午管飯,不過說是管飯,就是準備了玉米饃饃跟紅薯粥,有村民搬來大桶,桶里都是粥,旁邊的幾個籃子里是玉米饃饃。白靈不禁咂舌,他們這一行人得有五十來人,管飯的話得吃多少啊。
生產隊長憨厚的笑笑:「學校的老師學生下鄉來幫忙生產勞動,今年收成還不錯,吃一頓飯還是吃得起的,辛苦大家了。」
吃完飯休息一會兒還得幹活,也不用講究,往地上一蹲,左手端著碗,右手拿著饃饃就開始吃,大人是一個饃饃,兩碗粥的量,小孩是一個饃饃一碗粥,大概能吃個六七分飽,這已經很不錯了!
白靈三下五除二吃完飯,抹抹嘴說附近逛逛,衛建國端著湯碗起身:「白老師你注意安全。」呂慧使勁咬了一口玉米饃:「衛老師可真是關心同事,咋不關心關心我跟柴老師?」他們兩個鬥嘴是家常便飯,眾人也見怪不怪。
白靈到了跟熊大哥約定的地方,他早早等在那,望著路口張望,熊大哥把白靈帶到村口一個草叢裡,從背後拿出一個布袋:「大妹子,這裡面有點肉,我們家肉多也吃不完,正好碰上你送你點,以後我打獵送到副食站,還能換點錢,不用去黑市擔驚受怕,雖然掙得少,但是心裡踏實,大妹子,你那還有糧食不?鄰省我弟弟那還鬧飢荒呢,唉。」
白靈靈機一動,反問道:「熊大哥,你那能弄到糧食種子不?」熊大哥想了想回道:「這個不難,你有啥用?算了算了,我不問了。」
白靈又說:「就是咱們常見的糧食種子就行,糧食的話我能賣給你,給你的話按照市價就行。」
現在的糧食種子不好弄,都是公家去買種子,私人根本弄不到,白靈就是順嘴一問,覺得熊大哥本事大,沒成想他還真有,白靈有了種子,就能在空間種糧食,周期短,產量高!
白靈跟他約定好時間,好在她背著一個布袋子來,把肉藏在布袋裡,也沒人翻動她東西,白靈紮好肉口袋就回去繼續撿麥穗,孩子們幹活的積極性很高,一個個興高采烈,累的出汗也不在意,高聲唱歌,上午那個大姐扶著腰停下歇會兒:「還別說,這些孩子幹勁還真不錯。」
白靈每天度日如年,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等著跟熊大哥見面拿種子。她周六下班回家,周大壯推著自行車等她,白靈跳上自行車,說道:「以後我還是步行吧,還能鍛煉身體。」
周大壯有點急了:「那可不成,我買了自行車反正是順路載你,你要是不坐,回去我媽都得罵我。」
白靈回到小楊庄發現村子里的氣氛跟以前都不太一樣了,以前每個人的精氣神兒都是懶洋洋的,一是餓的,二是動力不足,現在允許家庭副業,連靠牆根曬太陽的都少了,無論男女老少,都變得勤快起來。大隊里敞開話說,自家院子門口的地界兒隨便種點啥,調動大夥的勞動積極性,河溝里大隊準備種植蘆葦,還打算開豆腐坊、油坊增加集體收入。
孫玉柱蹲在門檻那編竹筐,桑紅芹在做晚飯,她鍋鏟一扔,笑著迎出來:「靈靈啊,你可回來了,你大姨夫等你小半天了。」
白靈有些驚詫,大姨夫找她能有什麼事?大姨夫不好意思的表明來意,他現在開始給村裡人做木工活,只是手藝不算太好,老木匠指點他,說縣城裡有一個譚木匠,在木匠裏手藝算是精湛無比的,他自己能力有限,能教給徒弟的不多,讓他去拜譚木匠為師。
白靈現在住縣城,大姨兩口子商量商量,讓她大姨夫過來打探一下譚木匠的為人,白靈笑道:「這個譚木匠我還真見過,之前想打個衣櫃,別人帶我去找過,譚木匠性子古怪,不經意接近人,拜師的話恐怕很難。」
桑紅芹在一旁搭話:「你大姨夫實誠,哪個師傅都能喜歡,我覺得可以試試。」
木工入行容易學精難,像這個年代,跟著師傅先看,看完之後上手簡單做活,這中間需要幾年的時間磨礪,高級木工並不多,大多數木匠也就是混個吃喝,打個農村簡單的傢具,什麼描金雕花都不擅長,連飯都吃不飽,誰還在意傢具美不美?能盛東西就知足。
謝志強想的長遠,干一行愛一行,總得往深里研究給學精,木工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手藝,一根木頭就能琢磨出那麼多花頭,開始學也是為著混口飯吃,後來自己入了迷,抱著木頭整日都想研究,他師傅能力有限,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再沒什麼教他,給他出主意去拜師。
白靈大姨勸過他,說夠吃夠喝有門手藝就行,學那麼好也沒用,誰來找他做?謝志強一根筋,認死理非得學好不行,現在不做複雜的木活,不代表以後也這樣。
白靈聽了謝志強的一番「豪言壯志」,心裡暗暗吃驚,她以前真是小瞧這個木訥的大姨夫了,他是一個腹藏錦繡的玲瓏人物。
白靈跟謝志強約定好,周日她早走半天,帶著謝志強去找譚木匠,譚木匠家她去過一次,路線深深印在她的腦子裡,白靈走到門口又問了一遍:「大姨夫,譚木匠脾氣有些古怪……」
謝志強挺胸抬頭,今天他特地穿上一件半新的灰藍外套,他清清嗓子,神情堅定:「我是一定要去的。」
白靈敲敲門,譚木匠出來開門,不悅的說道:「怎麼又是你?」但是讓人閃開身子給他們進院子的空間。
白靈陪著笑:「這次不是我來找您,是我大姨夫。」
譚木匠正在院子里做木工活,木屑削的滿地都是,譚木匠眼光如炬,盯的謝志強手足無措,大概過了一分鐘,譚木匠緩緩開口:「找我做什麼?這個月不接活兒。」
謝志強鼓鼓勇氣,說道:「我不是要做木工活,我是想拜師。」
譚木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皮也沒抬:「拜師?我不收徒弟,你死了這條心。」
謝志強怎麼會甘心?他上前一步:「我是真心實意要跟您學的,我師父說,您是最好的木匠。」
譚木匠像是被觸動到,手中一頓,眼裡流出一絲眷戀,彷彿回憶起什麼,緩緩說道:「聽我一句勸,做木匠會打傢具會基本功就行,其他的別多學,沒用。」
「那咋沒用,老祖宗傳了幾千年的手藝,魯班祖師爺的美名誰不曉得?」
譚木匠見這個後生不死心,起身指指地上的一堆木料,你都磨成毛衣針那麼的大小,再來跟我說話,說罷回了屋。白靈勸道:「大姨夫咱們走吧,譚木匠明顯就是難為你,讓你知難而退。」
謝志強搖搖頭,走到那堆木頭面前:「靈靈你先回去吧,我留下來。」
白靈:「……」她姥爺說的沒錯,大姨夫真是死心眼。
這堆木頭可不少,一點點的磨得磨到什麼時候?白靈回家,等天黑挎著竹籃來給謝志強送飯菜,誰知道進門,瞧見他旁邊有一個空碗,筷子擺在碗沿,謝志強憨厚的一笑:「譚木匠給我飯菜吃了。」謝志強在譚木匠這待了兩天多,最後沮喪極了,木頭磨成針太難為人,他看著一地的碎木頭,灰心喪氣的抬腳要走。
譚木匠眯縫著眼:「我院子沒人打掃,以後每天幫我掃院子。」
謝志強本來灰暗的眼底閃出光芒:「行行,沒問題!」
譚木匠又問:「你知道做一個木匠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謝志強一愣,譚木匠沒勉強他,揮揮手:「先回去吧。」
白靈大姨的預產期就在這個月底,謝志強不放心,她大姨說拜師要緊,反正她身邊有人照顧,桑紅芹扔下手裡的活兒,跟著她婆婆一起照料著,也出不了什麼問題,後方穩固,謝志強才能打起精神來譚木匠這兒。
謝志強在譚木匠這掃了半個多月院子,還是大姨還生孩子才匆匆趕回去,白靈大姨生下一個五斤二兩的女兒,母女平安。
白靈手裡有半斤紅糖票,這票還是從熊大哥那換來的,熊大哥現在常常上山打獵,把收拾好的獵物賣給農副產品站,除了錢之後,還額外能得到紅糖票,白靈大姨生孩子虧氣血,紅糖票難得,她想用糧食把票換來,熊大哥死活不要:「大妹子你這就客氣了,票你拿走,你能賣我糧食算是救人命了,這點票可不能收你東西。」
現在的人大多數都淳樸厚道,白靈也沒推辭,熊大哥給了她幾把種子,有玉米、紅薯、還有高粱種子。白靈有些遺憾,暫時沒有細糧種子。不過有這些也不錯,慢慢種植收穫,把倉庫塞的滿滿的,心裡才能踏實。
白靈靠意志進入空間十分消耗體力跟腦力,並不是簡簡單單的進出這麼簡單,她晚上趁著夜深人靜,進到空間里去播種,空間里的農場土地肥沃,產量比當下要高一些,但是畢竟種子質量一般,肯定不及後世那麼高產。
空間農場需要澆水,土地本身的營養已經足夠,施肥不施肥都行,施肥生長期更短,目前白靈沒有肥料,只好作罷。玉米紅薯耐寒,兩三個星期澆一次水就行,白靈去清點了一下倉庫,小山一樣的糧食已經平了一半,她嘆口氣,本來就缺吃少穿,她這空間又不智能,除了糧食蔬菜其他的都放不進去。
說起蔬菜,她想起來現在家家戶戶院子跟門前都開始種菜,雖然空間不大,但是栽一排小蔥、種一片韭菜,吃點蔬菜也能抵餓。
只是院子空間有限,到底不如種在空間里方便簡單,周嬸那裡有菜種,白靈管她要來一些,現在季節好,也是種菜的季節,她為了掩人耳目,在縣城的院子里也栽種一些,不只是她,胳膊的胖嬸家裡也種,都成小菜園了。
胖嬸膽子大,以前政策不允許的時候她就開始種,她是烈士家屬,大家也都照顧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沒追究過,胖嬸家裡有兩個孩子,女兒在供銷社上班,兒子前年結婚,去了外地建設。她身體不好辦了內退,平時里就是閑著,種種菜做做飯。
白靈去敲胖嬸家門的時候她正在做飯,腰間系著一條圍裙,大方的說道:「靈靈啊,做飯沒,沒做飯就在嬸子家吃。」
這個年頭鮮少有人讓飯,很多人家一到飯點就把大門插的嚴嚴的,任由誰敲門也不開,就在家裡穩穩的坐著,有的人臉皮厚,專等飯點上來蹭飯,左鄰右舍又不好意思撕破臉皮,可給別人吃了自家人吃的就少,索性不開門。
白靈已經吃過午飯,忙推辭:「胖嬸不用了,我來是找文桂的。」文桂是胖嬸的女兒。
白靈想買紅糖,她手裡捏著紅糖票,可即使如此,想買也不容易,紅糖供應的少,票都花不出去,文桂在供銷社上班,內部人好說話,總能弄得到。
胖嬸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她閨女在供銷社,買點紅糖不是難事,她自己就給應承下來:「靈靈啊,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等文桂回來我跟她說,你把紅糖票給我留下就成,明兒后准給你買回來。」
白靈沒成想這麼簡單:「那可感情好。」
第二天傍晚,文桂就拿著紅糖袋子敲門,把紅糖遞給白靈:「白靈姐你需要啥就跟我說,供銷社就一個好處,買東西多少方便點。」
白靈平時不願意麻煩別人,畢竟是欠人人情,除非迫不得已,這下她又開始琢磨,給胖嬸一家買點什麼。她周五請假準備去她大姨家,本來是想請下午半天,但是一想看病人哪有下午去的?就算是一家人也得講究,便直接請了一整天。
白靈大姨家比小楊庄離縣城要近,她走路半個多小時就到了,白靈沒去過,不過現在這個年代有嘴靠打聽,去哪都不成問題。
白靈大姨住的村子叫瓦井村,村裡不算富裕,白靈走到村頭碰見人就問謝志強家住哪裡,都在一個村住著,彼此全認識,熱心村民給白靈指指方向,白靈問了兩個人,最後一個大爺在她身上晃了晃:「你是他家啥人?」
白靈也沒瞞著,實話實說:「謝志強媳婦是我大姨。」
大爺露出門牙,往前快走兩步:「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我是你姨夫的二大爺!親的。」
那真是太巧了,沒想到白靈問路問到謝家親戚上,二大爺帶著白靈穿大街來到一處土坯房:「你大姨也是有福氣,這不聽說又生個閨女?這下可是好啦,你快進去吧,我家去了。」
白靈謝了又謝,在門口喊了兩聲,桑紅芹聞聲出來,驚喜的問道:「靈靈你咋來了?」
白靈往上提提手裡的東西:「我請了一天假,來看看我大姨。」大姨正在月子里,吃食供應都不好,產婦補充營養很關鍵。
白靈心有餘而力不足,她能買的東西也有限,半斤紅糖補充氣血,五斤大米熬粥喝,這五斤大米不是空間里拿的,是供應里的細糧,雖然口感略粗糙,但是能說清來源。最近的肉類供應白靈買了肉,一共六兩,還有兩根大骨頭燉湯喝。蔬菜她簡單拿了一些,花生豬蹄湯下奶,花生她有,從空間里拿就行,又從熊大哥那裡拿來兩隻豬蹄。
白靈現在有工作,這些東西還能掩飾過去,大姨跟桑紅芹也沒懷疑,白靈大姨身子虛弱,躺著沒起身,桑紅芹把孩子抱出來:「快來看看你妹妹。」
出生不久的孩子皺巴巴的,拳頭攥的緊緊的,白靈沒敢抱,就是坐在炕沿逗弄一會兒,謝志強在廚房裡忙活,笑的合不攏嘴。
譚木匠雖然還沒鬆口說收徒弟,但是能讓他掃院子就是說明有戲,之前找譚木匠想拜師的也不少,冷言冷語送走的,大掃帚打跑的不計其數,像謝志強能留下的還是唯一一個。
白靈中午在這吃的飯,飯桌上有玉米饃饃、紅薯、小米粥,還有一碟鹹菜,竹筐里滿滿的饃饃,看樣子是準備讓大家吃的飽飽的。白靈簡單吃了一個饃饃,一碗粥就撂下筷子,大姨家日子也不容易,生孩子后又多出一張嘴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