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陽春麵

  白靈到大雜院跟李嬸分手,還沒進屋子就聽到裡面在吵架,是秦海芬的聲音,另外兩個聲音比較陌生,不像是家裡人,她推門進去,見到裡面除了秦海芬,還有兩個老人,看起來不到六十。


  一個老婦人撲上來抱住白靈:「靈靈,你是我們的靈靈嗎?」她把白靈抱的死死地,白靈動攤不了,點點頭說:「我是白靈。」


  老婦人抹了一把淚:「孩子你受苦了,我是你姥姥,旁邊的是你姥爺,我們來接你回家,省的在這受苦受罪。」


  她說著話秦海芬可不愛聽了,秦海芬站在門口的窗戶邊上,叉著腰大聲說道:「哎呦靈靈她姥姥,你們家靈靈在我們家白吃白喝了好幾年,我費勁巴力的伺候她教育她,怎麼就是受罪了?」


  老婦人不擅長吵架,顫顫巍巍伸出手,比劃了一個「八」:「你咋喪良心,白吃白喝?靈靈爸媽走後人家給了八百塊錢啊,我們老兩口一分沒留,全給了你,就尋思你拿了錢能對孩子好,可你讓孩子過的啥日子?」


  靈靈姥姥揪揪白靈身上的棉襖:「你穿著暖和的新棉襖,就給一個大姑娘穿這個?多黑的心腸啊,我們在衚衕口聽鄰居說你虐待靈靈我還不信,沒成想啊!她好歹是你的親侄女,你怎麼狠得下心啊。」


  秦海芬聽到話頭,追著問道:「是哪個不要臉的婆娘在我背後嚼舌根?有本事在我跟前說,看我不扯爛她的嘴!」


  白靈姥姥又道:「你別管這個沒用的,你寫信說孩子大了,讓我們接回去,我還想呢,發生了啥,我們老兩口緊趕慢趕的坐火車過來,原來是嫌棄我們靈靈,你拿錢的時候咋說的來著?現在全變卦了。」


  秦海芬哼了一聲:「我對她可不薄,現在連高中文憑都有了,還想咋地,難不成讓我給她準備嫁妝不成?」


  一直沒說話的靈靈姥爺大喝一聲:「行了!孩子我們領回去,就不在你們家裡討嫌,當初是我們瞎了眼,竟然相信你,那筆錢就當喂狗了!」


  白靈姥爺說話難聽,秦海芬心裡憋悶,但是她半天就是等著她姥姥姥爺說帶人走,也顧不得分辨,她還怕讓她吐出那筆錢呢,想要錢沒門!想要人趕緊帶走!她順著話茬說道:「那行啊,這次就帶走。」


  白靈冷冷的看著,面前這兩個老人她雖然不認識,但是因為跟原主有血緣關係,看來也是真心疼她,白靈有些憐惜,她輕聲說道:「姥姥姥爺,我們明天就走,我抓緊把戶口遷回去,咱們再也不回來。」


  她姥爺點頭說:「對對,先遷戶口。」


  遷戶口就遷,送走這個吃閑飯的,秦海芬渾身通暢,以後家裡一定能順順利利的,都是怪她,以後她回鄉下,家裡肯定好運連連。


  城鎮戶口遷回農村不麻煩,只要有正當理由就給遷,白靈跟著親屬回鄉下,合情合理,也沒有卡她的理由。相反如果農村戶口想遷進城裡,那就很麻煩了,不在農村搞建設,農村人全跑到城裡來,誰種糧食誰種菜,不是給城裡找麻煩嗎?


  知道白靈要遷戶口,李嬸不停的勸她:「人跟著你姥姥他們回去,戶口留下多好,每個月我幫你領糧食,然後再給你寄回去,你也不用擔心你姑姑埋怨我,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不怕她,城鎮戶口可是金餑餑,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白靈心思一動,李嬸說的也可行,李嬸人心善,這幾年對白靈不錯,她信得過,當時賭氣說遷戶口,也是不想白把糧食留給趙家人,如果李嬸能幫忙領,分五分之一糧食給李嬸,就當報答她,剩下的自己留著,也不少東西呢。


  白靈也不怕秦海芬不願意,她算是看明白,秦海芬拿她當瘟神,巴不得她走呢,再者說戶口是她的,糧食是她的,她拿回來天經地義!


  白靈跟姥姥姥爺商量一番,兩個老人也贊成:「既然你有人能值得託付,那就留著城市戶口,遷出來怪可惜的,在咱們生產隊,你一年也掙不了多少公分,哪怕不用每個月寄也成,先在你李嬸這存著,攢多了再寄。」


  一家人的供應都混在一起,白靈到街道開了證明,跑了一趟西澤市的糧食局,把自己每月的供應單獨拎了出來,她也沒瞞著,聲淚俱下的說了姑姑這些年對她的「照顧。」她沒添油加醋,就是把秦海芬的作為原原本本擺了出來,對方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家裡也有兒子女兒,聽到最後含著淚:「自己親侄女啊,也下得去手欺負,孩子你放心,大嬸幫你弄出來。」


  白靈一蹦一跳的出了糧食局的大門,那個大嬸人真好,還給了她一張糧票,讓她到對面的國營飯店吃點好的。自己推辭都沒成功,只好收下。


  白靈手裡拿的這張紙是金黃色的,最上面寫的是「毛zhuxi語錄」:節約糧食問題,要十分抓緊,按人定量,忙時多吃,閑時少吃……


  中間的位置蓋了一個紅章,寫著西澤市糧食局革命委員會、糧證專用章,紅章上面印著粗粗的幾個黑字:「城市居民糧油供應證。」下面一行小字是:戶主姓名白靈,1961—1962年使用。


  白靈揣著糧食供應證,心裡徹底踏實下來,棉襖兜疊著好心大嬸給的糧票,白靈進了國營飯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大字寫在正中間,客人需要去窗口點餐。


  白靈看看窗口上貼著的價目表,快速的掃視一遍:陽春麵一角錢一碗,需要貼三兩糧票;麵皮發黑的包子五分錢一個,需要貼一兩糧票,白靈心算一下,一碗陽春麵兩個包子一共需要兩毛錢外加五兩糧票。


  白靈剛從兜里把錢跟糧票掏出來,旁邊一個男人說道:「我請你吃,上次撞到你很抱歉。」白靈一瞧是昨天那個年輕男人,就是小事一件,她根本沒放在心裡,連連搖頭道:「真不用,我都忘了。」


  不知道白靈哪個字說的不對勁,年輕男人臉色陰沉下來,也沒在說話,大步走到窗口,把糧票跟錢遞過去,人家服務員才不問你們的牽扯,直接硬生生說道:「去旁邊領飯口等著。」


  年輕男人稍後也點餐,跟白靈的一樣,剛進飯店的他的同伴問:「咋,這個是你家親戚?」


  年輕男人說道:「我不認識她。」


  「啥,不認識,不認識你給人家買麵條?」


  白靈只裝作聽不見,狼吞虎咽的趕緊吃飯,吃完麵條,端起湯碗咂摸幾口湯,一股暖流流進胃裡,驅趕不少寒意。她裹上棉襖,趁著身上暖和連忙出門回家。


  秦海芬徹底拉下臉面,連侄女回鄉的火車票錢都不管,白靈姥姥姥爺住在西澤市臨市的鄉下——小楊庄生產隊,離這裡不算近,火車票得一塊錢,秦海芬說家裡窮,沒錢給白靈。


  坐火車也得開證明,要寫明因為什麼理由要乘火車,白靈又忙了一圈開證明,理由就正常寫,回家探親。


  至於車票錢,白靈姥姥姥爺也沒指望她,催孩子收拾東西,晚上就動身去車站,正好第二天早上到。說是收拾東西,其實白靈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拿了破舊的換洗衣物,她去隔壁李嬸那,把購糧本給她,又留了生產隊的地址,李嬸仔細的揣進兜里:「你放心吧,有啥事我讓我家大虎子給你拍電報,這兒一切不用擔心。」


  李嬸人好但是性子爆,秦海芬在她手上占不到便宜,所以白靈才能放心託付她,說好每月的糧食給李嬸家五分之一,李嬸死活推辭不要,說我要你糧食成啥人了,最後扭不過白靈的堅持,只好同意。


  趙家那兩個小子巴不得白靈走呢,吃閑飯的而已,只有趙春蘭對白靈依依不捨,抹著眼淚說:「我知道我媽對你不好,我……我啥也不說了,有時間給我寫信,別往家裡寄,寄到我廠子。」


  白靈點點頭,趙春蘭這個表姐人挺好的,她也沒想斷了聯繫。


  天剛剛黑,白靈拿著簡便的行李,跟著姥姥姥爺踏上回鄉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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