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驚鴻一瞥
自此以後,又是兩年光景,這上京城倒是比兩年前要繁華了許多,鎮國公府的馬車從紫陌大街上穿行而過,那是一輛寶頂華蓋,四面垂著素白輕紗紫檀車廂的馬車,車壁上刻著細緻的花紋,並沒有多餘的飾物,素雅簡潔,影影綽綽的能看到裡頭佳人的妙曼倩影,馬車疾馳而過的時候,只恨不得那輕紗揚起來更高些,能一睹佳人絕頂的姿容。
常在街邊的人,熟悉這馬車的來歷,便是那鎮國公府三小姐獨有的,每日由護衛護送去書院,簪纓世族的雲家後輩子嗣當中,雖有驚才絕艷者,卻並不高調,只這十三歲才回京的三姑娘這兩年來名聲大噪,蓋因她從師玄夢,學的一手精湛的畫藝,上國柱朱楊將軍四十壽辰之日,她當場潑墨繪了一幅松鶴延年的圖來,那畫工之精,讓一些浸淫此技多年大師也讚不絕口,只因露了這一手,讓三小姐的名聲在上京城中傳開了。
她如今又到了該議親的年紀,若非是雲家被聖旨賜了婚,前來求親之人該踏破鎮國公府的門檻了。
臨街的一家酒樓上,雅間的窗子朝外頭打開,裡頭的人最易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光景,待那馬車經過時,清風似有意那佳人,不覺將素白的輕紗給撩開一隙,露出佳人半邊精緻柔美的玉容來,旋即輕紗垂落,那驚鴻一瞥讓不經意間看到的人有些半天沒回過神來。
雅間內的那年輕公子,手中捏著玉質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已經被喝了一半,他的手指輕輕的轉動酒盞,目光在看到馬車內的女子時,微微有些晃神。
坐在他對面的的男子,錦衣玉冠,面容俊美,將對面俊美風流的紫衣男子的神色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絲嘲色
漫不經心的說道「如今我這妹妹年過十六,容貌越發出眾了,在這京中已然找不到能出其右者,我爹爹如今可將這個寶貝女兒寵到天上去了」
鎮國公府的馬車攏共是三輛,俱是府上的女眷公用的,如今這天氣也熱了,爹爹怕那些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坐著不舒坦,便找了工匠,另外又替雲沐專門訂做一輛,這紫檀素紗馬車,外表看著簡潔,內鑲明珠,玉璧,黃金等物,耗了不好銀兩,如今便是她的專屬之物。
江重樓的目光淡淡的瞥過來,嘴角輕輕一揚
「你這話裡頭,怎麼聽著好像有幾分酸溜溜的滋味,我可是聽說過,自打你妹妹回來之後,你這日子可是越發不順了!」
他雖未曾說的透徹,可也是知道雲府上的事情,雲朧也不傻,他不點破,也算是給自己留了幾分情面,可心裡頭那股子憋屈的怒火卻並沒有因此消退半分,他陰陽怪氣的說道
「江兄,你可是也在這丫頭手上栽過跟頭的,莫非直到現在,還未對她忘情么?」
江重樓將手中杯盞擱在黃花梨桌面上,他並沒有半分怨恨之色,揚揚眉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雲朧老弟,你若是能讓我將這佳人抱入床榻上恩愛一番,做兄弟的自當是銘記在心,我知道你惦記著韓國公家的三小姐,為兄可以替你牽線搭橋」
提到那韓國公家的三小姐嚴如玉,雲朧的雙眼然一亮,聲音里透著幾分急切
「江兄,你此話當真?」
江重樓道「若有半句謊言,便讓我這輩子再也不能碰女人!」
得了江重樓這個承諾,雲朧心中喜不自勝,也不枉費他與江重樓狐朋狗友一場,韓國公府與安國公府乃世交,這江重樓又是那嚴小姐的親表兄,那嚴家小姐貌美如花,他一心想要求娶,只可惜難得見那佳人一面,若是有江重樓從中幫襯些,這事情就很辦的,這個交易,無論如何他都不吃虧。
程婓依然時不時的往雲家走,主要是和雲佑這個舅舅商談些政務,然後再藉機看雲沐,雖那嬌人依舊是不冷不熱的,然而對程婓來說,只要能得與她打個照面,挨近說上幾句話,也能換來一整日的心情舒暢。
青籮院里的丫鬟對這個跟狗皮膏藥似得表少爺有膩煩了,怎麼小姐每日板著一張冷臉給他看卻還是看不夠,想這程家公子也是低聲下氣的,真不知道為何能這般放低姿態。
「沐沐,你兄長奉旨去了外地,明日正好休沐,我送你去書院吧」
雲沐頭也不抬起來,垂著頭修剪地上的花枝,程婓睨著她白玉般的小臉,長睫毛覆在眼臉上,手裡頭握著一把銀色的小剪刀,小心細緻的修剪花枝。
程婓不得不承認,她在種花養草方面的天分極高,這院子里的花草,比他見過的任何一處都要鮮艷好看許多,她修剪出來的花枝,和其他人的也不一樣,別樣的優雅漂亮。
他見她不說話,便自顧自的說道
「你若是不說話,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雲沐依然沒有搭理他,將剪下來的花枝用竹篾編織成的籃子裝好,把剪刀扔進去,轉身進了屋子,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程婓都不會聽進去,他就是這般固執的與她糾纏,若是今天她說不願意,那麼明日也必然會看到他騎著馬在門口等候著,久而久之,她連拒絕都不願說了。
夜裡,將要入睡之時,雲沐將一封書信寫完封好之後,裝入信封里,用紅蠟封住,往上面印了自己的私印,然後將書信遞給一旁的杜若,杜若收好放入袖子中,明日一早她便會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往梁州。
杜若也奇怪,為何這件事情姑娘只讓她來做,忍了許久,今日終於是問出口了。
「姑娘,送給秦王殿下的書信,你為何只讓女婢一人經手?」
雲沐適才伏案,肩膀有些酸,便反手捏了捏肩膀,杜若見狀,趕緊過去伺候她,替她不輕不重的按摩揉捏。
只聽雲沐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若不是秦王的人,為何他對我的事情能這般了如指掌?」
杜若陡然被揭穿,猛地一驚,趕緊往地上跪下,低著頭道
「姑娘,杜若雖然是奉秦王之命留在您的身邊,可對您是忠心耿耿,並無半分不敬之意,請姑娘不要趕我走」
雲沐回頭輕輕的瞥了她一眼道
「我又沒有怪你的意思,起來吧,你既然是秦王的心腹,那可知道秦王哪日回京?」
杜若搖搖頭,有些為難道
「這個奴婢倒是不知,秦王殿下若是要回京,定然第一個讓姑娘知道的」
雲沐一想,似乎也是這麼回事,便沒有多問,夜已深了,讓杜若起身伺候她更衣入睡。
次日一早,原本該去書院學畫,可一想到程婓在門外候著,她便沒有那心思,只吩咐杜若,讓人去送個信兒給先生告假,自己並沒有出去。
因此,那程婓在正門外等了許久,不見有人出來,便知道雲沐這打算是要和他撇清關係,久候不見佳人出門,他心裡頭也憋著氣,便打馬離開,一路上始終不痛快,也沒有直接回定國公府,反倒是折了道,去紫陌街的酒肆里飲酒去了。
待他飲至半酣,忽然從樓上的窗子往外一看,卻正好看到鎮國公府小姐的馬車急速的穿街而過,雲沐的馬車極為好認,不出門是假的,想要躲著他才是真的,程婓一張臉頓時就沉了下來,抬手抓著桌上的酒壺就扔在地上,「碰」的一聲摔個粉碎,好在他要的雅間,屋內並無其他人,若是給旁人看了,還以為門下侍郎在撒酒瘋呢。
趁著酒意,他俊臉緋紅,從樓下上來,到了出門的地方,小二見他眼神沉沉的,神色不善,叫了兩聲「客官」,程婓理也沒搭理,只是扔了一錠銀子出去,正好落入那小二的手中,然後徑自出門了。
程婓在酒樓門前上馬,夾緊馬腹,「駕」的一聲朝雲沐離開的方向追去。
雲沐的馬車直往東城的芙蓉山莊,如今正是炎炎夏日,芙蓉山莊的百傾碧荷,接天連日,此時,也正是觀賞的好時機,她挑了這麼時間過去,主要是昨日畫的荷花圖不甚滿意,又逢程婓在大門口堵著,她自然就起了要去芙蓉山莊的念頭。
這芙蓉山莊也並非住處,乃是一處有山有水的園林,乃前朝一方巨賈薛三為愛姬綠芙所建,那綠芙極愛荷花,薛三便耗費巨資,在西郊的澄湖附近買下百畝莊園,在澄湖中種滿荷花,以供綠芙賞玩,不只可惜這綠芙紅顏薄命,早早的就過世了,薛三愛她成痴,待綠芙過世后,他便散盡家中錢財,休了妻妾,獨自一人云游四海,從此不知去向。
因此這芙蓉山莊便空置下來,到了如今,由朝廷派人稍作整頓,便又恢復了昔日樣貌,這兩年一個富賈從朝廷那兒將這塊地皮買下,用來做修生養性的別院,這個人便是雲沐的表兄朱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