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年的時光匆匆而逝,就在田婉孝期快滿之時,京中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


  蕭頎死了。


  據說是醉酒後,不慎跌到玉珊湖裡,待宮人將他救起來時,人已經不行了。


  田婉得到這消息的時候,人簡直都懵了。


  雖然她對蕭頎,與對蕭潁之間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但蕭頎的死,還是讓她很是傷心。


  自從田婉迴文州后,與蕭頎雖然相隔千里,但每月一封從京城來的信雷打不動地送到她手。年節之時,他還會送上耳墜、金釵、玉簪之類的小禮物。其實這兩年多,他在京里幫著元靖帝處理政務,應該少有空閑,但他還是記得給她寫信,給她捎禮物,這份情意便足以讓她感動。


  如果不是與蕭潁有過兩世的糾纏,說不定她就真的愛上蕭頎了。他越是這般對她,她心裡就越愧疚。她什麼都可以給他,偏偏給不了他自己的一顆真心。她在心底也跟自己說了,這一生一世,也會好好對他,雖不能做他的愛人,但可以做他的賢妻。沒想到,眨眼間,他這個人就沒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了就沒了?不久前,她才收到過他的信,他還好好的呀。她不願意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沒有人敢開這種玩笑!傷心過後,她便跟著接她的宮人一起,離開文州前往京城。她與蕭頎是未婚夫妻,自然應該去送他最後一程。


  進了京,田婉還是先到的田府,由余氏陪著她一起進宮見田皇后。


  這鳳台宮,田婉之前也來過多次了,可這一次的感覺隔外不同。之前來的時候,宮人們往來穿梭,絡繹不絕,一派生氣。而這一次,冷冷清清,走入其中,像是走進了陰冷的墳墓一般,雖是初秋,也讓人感覺寒徹入骨。


  走到田皇后的寢殿外,一股藥味便鑽進了田婉的鼻中。她對著迎上前來的芸湘問道:「芸湘姑姑,姑母可是抱恙在身?」


  聽到田婉的話,芸湘眼睛一紅,說道:「打太子殿下沒了之後,娘娘便一直病著,都沒起過榻。田姑娘,你來了便好了,好好勸勸娘娘吧。」


  「嗯。」田婉心頭也是黯然。她點了點頭,問道,「我可以進去見姑母了嗎?」


  「姑娘快進去吧。」芸湘用綉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娘娘知道你今日要進宮來,精神也好了些,都盼了你半晌了。」


  聽到芸湘的話,田婉只覺得鼻尖一酸,眼淚便要掉下來了。


  余氏見狀,忙說道:「阿洛,你可別哭了。不然,皇後娘娘見了你這般,不是更傷心?」


  「嗯。」田婉將淚水收住,又整理了一下心情,才與余氏一起跟著芸湘進了屋去。


  一進門,便看見田皇后閉著眼靠坐在床上,手裡捏著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詞。田婉見她面色蒼白,滿面病容,原本鮮活的面容像被人抽去了生氣,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心頭更是難受。


  田婉強忍著淚水,喚道:「姑母,阿洛來看你了。」


  田皇后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田婉,似乎愣了愣,說道:「阿洛,真是你來了?」


  「是我。」田婉跪在田皇後身邊,握著她的手,顫聲說道,「姑母,阿洛真的來了。」


  「阿洛,你終於來了,太好了。」田皇后將田婉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裡,「你怎麼才來啊?頎兒盼了你好久了,可是,你,你還是來晚了,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姑母……」聽到田皇后的話,田婉還是沒忍住,霎那間,淚如雨下。


  「阿洛,我以為我們姑侄倆能有緣成為婆媳,沒想到……到底是你的命苦,還是我的命若啊!」田皇后哭道。


  「是阿洛命苦。」田婉流著眼淚,哽咽著說道,「是阿洛沒有福氣,配不上太子。」


  「胡說!」田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你這麼好,是頎兒沒福氣,沒等到你來,他,他就這麼走了!」說罷,田皇后是悲痛欲絕。


  見田皇后這般模樣,想到蕭頎對自己的好,田婉也忍不住與田皇后一起抱頭痛哭。


  余氏和芸湘站在一旁勸了半晌也沒勸住二人,只得陪著一旁流淚。


  哭了半晌,田皇后拉著田婉的手,又說道:「原本今年年底你們就可以舉行婚儀了,沒想到……終究你與頎兒還是少了點緣分。阿洛,只得再委屈你三年,三年之後,姑母再請陛下為你另行指一門好親事。」


  「阿洛不要。」田婉搖著頭,含淚說道,「姑母,阿洛不嫁旁人!雖然阿洛沒有與太子殿下大婚,但在阿洛心裡,阿洛已經是,是太子的人了。阿洛願意為太子守一生一世,再不嫁人!」


  「傻孩子,說什麼胡話!」田皇后流著眼淚長嘆一聲,「你才十八,你這一生還長,怎麼可能不嫁人啊?」


  「姑母,阿洛心裡只有太子一人,你就讓阿洛為他守著吧。」田婉哭著懇求道。她沒有撒謊,她真的不想嫁人,就這麼孤苦一生,其實,也,也挺好的。


  「傻孩子。」田皇后一下將田婉摟進懷裡,大哭道,「你對此待頎兒,也不枉頎兒對你一片真情。只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田婉哭道,「阿洛是心甘情願的。」


  姑侄二人又抱著大哭了一場。


  田婉說過願意為蕭頎守節之後,田皇后對她更親近了,連喝葯也要田婉喂她才肯喝,還叫田婉留在宮裡陪自己一段時日,田婉也答應了。


  喝過葯,按太醫的囑咐,田皇后要歇息一會兒。田婉與余氏便出了屋來。


  臨別門前,田皇后叫她還是住在以前進宮時所居住的清韻閣,進出鳳台宮方便。芸湘便叫了人去清韻閣收拾。


  從田皇后的寢殿出來之後,余氏便出宮回田府,田婉便留了下來。


  田皇后歇息了,田婉也無事可做,便想去看看蕭頎,叫連雪找了個宮女來問道:「太子殿下的棺槨停在哪裡?」


  那小宮女回答道:「停在東宮的偏殿中。」


  於是,田婉便叫上連雪去了東宮。


  走到東宮門前,看見宮殿四周都蒙上了一層孝紗,慘白慘白的,看得人心裡都像蒙了一層霜似的。


  田婉跟著東宮的寺人一起到了偏殿。殿正中,停著一副黑漆金絲楠木的棺槨。那個原本就要將成為她的丈夫的男子,如今正靜靜躺在裡面,已經失去了生氣。


  看著那沉黑色的棺槨,田婉怎麼也無法將它與自己記憶中那個俊朗的少年公子連在一起。可是,世事就是那麼殘酷。他,那麼美好的一個人,從此就棲身在這小小的棺槨里……想到這裡,田婉忍不住淚水漣漣。


  她拖著似有千斤的腳,緩緩走進殿內,點蠟,燃香,拜祭著蕭頎。


  「太子殿下……」田婉叫了他一聲,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余悲慟地哭聲。


  在棺槨的四周跪滿了身著重孝的宮女寺人們,也跟著田婉哭成一片。待田婉起身時,發現宮人中有四個女子衣著與一般宮女不同,表情木然,面上毫無血色。


  連雪見田婉望著那四個女子,忙湊到她身邊,悄聲告訴她,那四人是蕭頎的侍妾,按規矩是要為蕭頎殉葬的。


  田婉聽了,心裡一陣難受,卻又無可奈何。含淚拜祭完了蕭頎,又看了看那四個與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原本像花一般的嬌艷,可惜……她長聲一嘆,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外走去。


  剛走出偏殿,便看見蕭頡帶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美貌女子正往院內走來。蕭頡一臉沉重,而那女子雙目紅腫,面上滿是悲戚之色。


  連雪知道田婉不認識那女子,忙說道:「姑娘,與江都王一起來的,是南陽公主。」


  田婉是知道南陽公主。她與蕭頎、蕭頡、晉江公主都是田皇后所出,如今蕭頎沒了,難怪她如此悲傷。她趕緊迎了上去,對著二人行禮道:「田婉見過江都王,見過南陽公主。」


  南陽公主看著田婉,愣了愣,說道:「你,就是阿洛?」


  「是的,公主。」田婉應道。


  南陽公主一聽,連忙將田婉扶了起來,流著淚說道:「阿洛,你也是苦命啊。再過幾個月,你們就要大婚了,沒想到……」


  田婉心裡原本就難受,被南陽公主這麼一說,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大姐,阿洛姐姐,二哥看著呢,你們別哭了,別惹了他傷心。」蕭頡勸道。


  蕭頡的聲音,聽起來比兩年前沉穩了不少。田婉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不僅長高了一頭,而且人也成熟深沉了不少,與兩年前自己見到的蕭頡,感覺完全是兩個人。這時的他,與自己家中滿面稚氣的田桑已經完全不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麼會認為蕭頡與田桑長得像的。


  蕭頡用幽黑的雙眼望著田婉,沉聲問道:「阿洛姐姐已經拜過二哥了?」


  「嗯。」田婉點了點頭。


  「那你等等我們,待我拜過二弟,你與我們一起回去吧。」南陽公主說道。


  「是。」田婉應了一聲。


  田婉不想再進那個讓人傷心的地方,便在院中等著南陽公主與蕭頡姐弟二人。待蕭頡陪著南陽公主拜祭完了蕭頎,三人便一起回鳳台宮去探望田皇后。


  田皇后服過葯之後,一直在昏睡。芸湘說,田皇后好久沒睡得這樣熟過了。田婉三人怕吵著她,便出了鳳台宮。見此時已近晚膳時候,蕭頡便叫田婉與南陽公主一道去自己的德裕宮用飯。


  田婉原本不想去,不過,見南陽公主把對自己很是親近,礙於情面,便跟著一起去了。


  南陽公主與蕭頎姐弟感情極深,用膳的時候,便拉著田婉一直說蕭頎以前的事,飲了酒之後,更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見南陽公主如此,田婉心裡也是異常沉重,原本不怎麼飲酒的她,也陪著公主飲了幾杯。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傷心,南陽公主不一會兒便喝醉了,在殿中大哭大鬧。見此情形,田婉忙叫蕭頡把南陽公主送回去歇息。


  「那你呢?」蕭頡雙眼定定地望著田婉,說道,「要不你等我送她回來,再送你回清韻閣。」


  「不用了。」田婉搖了搖頭,「我也沒喝幾杯,又沒醉,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我叫人送你回去。」蕭頡似乎有點不放心。


  「也不用了。」田婉嘆了一口氣,說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一個人去湖邊走一走,靜一靜。」


  聽到田婉這話,蕭頡默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那阿洛姐姐,你自己路上小心。」


  「在這宮裡,你還怕我有事啊?」田婉苦笑了一聲,說道,「你送公主回去歇息吧,我也走了。」說罷,她向著蕭頡與南陽公主揮了揮手,便離開了德裕宮,獨自一人沿著玉珊湖往清韻閣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日更,反正我寫完就放出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