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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陳蘭歆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明隱笑了笑,然後緩緩伸出手去,捉住他的手,說道:「那,那我們可就說定了。以後我若要你每日都唱給我聽,你,你可不許嫌我煩。」


  「怎麼可能?」他低頭一笑,輕聲說道,「我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嫌棄你的。」


  她的心,再次跳漏了一拍。


  這一世的明隱,不像前世的劉郢,作為天下之主,面對的誘惑太多。因而,他對她動了情之後,便滿心滿眼都是她,就像前世的賀玉菡,對劉郢動了情之後,滿心滿眼都是他。可是,前世賀玉菡那麼愛劉郢,他又是怎麼對她的?

  突然她想到,在她死之前那個晚上,她到上官映雪的寢宮裡里找他,卻聽到他與她歡好的聲音。想到這些,她的心,再次像被鋼針深深刺入一般,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劉郢,這一世,換你來受這錐心之痛了。


  她將自己的心思小心地藏了起來,裝作被他感動的模樣,身子靠過去,倒到他懷裡,柔聲叫道:「明隱,你,你可要記住今日所說的話。」


  「至死不忘。」他應道。


  聞言,她渾身一顫,緩緩抬起頭來,望著他。


  他低著頭,定定地看著他,目光,空中交匯。他的眼中,全是柔情愛意。


  她仰著臉,看著他,努力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


  他眼中的光華越來越亮。漸漸地,他的頭低了下來,慢慢向她靠近。她沒有避開,迎了上去。


  唇,觸到了一起。


  她微微一震,然後伸出手,摟著他的脖子,讓這個吻慢慢加深。


  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他的心中,除了她,世間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可是,陳蘭歆卻沒有沉迷在其中,她雖然也閉上了眼睛,與他纏綿著,但她卻豎著耳朵,注意著樓下的動靜。


  果然,未多時,樓下便有了聲響。


  她知道,要等的人來了。


  碧煙應該會跟他們提示,不要吵到她學佛經。因此,他們的動靜應該不會太大,明隱也不容易發現有人過來了。


  她身子慢慢向後倒去,但勾著他脖子的手,卻並沒有放開。他吻著她,身子卻隨著她一倒在了蒲席上,壓在了她身上。


  她已經隱隱聽到他們上樓的聲音了。怕明隱聽見聲響,她裝作動情的模樣,伸手將他的頭抱住,不動聲色地將他的耳朵蒙了起來。他順勢吻住她的脖子,痒痒的。


  她輕輕呻.吟著叫了一聲:「不要。」手卻把他的頭抱得更緊。


  他輕聲一笑,沒有管她,繼續在她脖子上輕輕吮吻著。


  「不要,不要。」她輕聲呢喃著。


  對他來說,她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忍不住,他輕輕咬了她一口。


  「不要啊!別這樣!」她的聲音大了起來,可抱住他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


  在行宮那天晚上,到了極致時,她也是這樣,一邊叫著「別這樣」,一邊摟著他,與他一起到達了激情的巔峰。所以,他沒有管她,依然輕輕壓在她身上,死命地親吻著她,咬著她。


  突然,陳蘭歆的聲音變得驚慌和無助:「不要!明隱師父,你這是做什麼呀?你,你放開我!啊!你快放開我!」


  聽到她的聲音有異,他一怔,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她。


  她將他重重地往後一退,然後在他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怒容滿面地說道:「明隱師父,你可是佛門中人,你為何對我做出如此無恥之事!」


  明隱完全被打懵。他不知道,陳蘭歆怎麼會說出這番話。


  陳蘭歆哭了起來,從地上爬了過去,就往門邊跑去。


  「公主!」他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叫著她的名字,眼睛追隨著她的身影。


  突然,他的身體一下變得僵硬起來。


  門邊,站著恆遠大師,還有一個容貌俊秀的年輕男子。此時恆遠大師,一臉驚愕,而那年輕男子卻是隱含著怒氣。


  陳蘭歆跑到了門邊,一下撲進那個年輕男子的懷裡,哭道:「皇兄!」


  聽陳蘭歆叫那男子為皇兄,明隱一愣。他是慶陽公主的兄長,太子陳澈?他與陳蘭歆一母同胞,自然感情匪淺。


  只見陳澈伸出一隻手,輕輕摟住陳蘭歆,鐵青著臉,目光卻陰沉地望著他,口中問道:「蘭歆,這是怎麼回事?」


  明隱猶豫了片刻,沒有出聲。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解釋。


  「蘭歆,你跟皇兄說話啊。」太子催促道。


  陳蘭歆一邊抽泣,一邊從陳澈懷裡抬起頭來,對著他說道:「皇兄,他……」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然後轉過身,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明隱,含淚說道,「他……他輕薄我!」


  明隱只覺得一道晴天霹靂,鋪天蓋地就劈了過來。


  她為何會這麼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澈一聽,怒不可遏,鋒利的目光射向明隱,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你個明隱,枉你還是佛門中人,竟然如此無恥,竟然敢對公主無禮!」然後便聽他大喝一道,「來人,立即將這個佛門敗類給我拉出山門斬首!」


  陳蘭歆一呆。


  拉出山門斬首?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啊?她的想法只是讓明隱身敗名裂,被趕出寺去,讓他嘗盡被背叛,被鄙視嫌棄的滋味,讓他一生都生活在屈辱與憤懣之中,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的命。


  她是恨他,可讓她看見他死在自己面前,她也做不到啊。可是,皇兄這就要殺了他,這可怎麼辦?她心裡一慌,獃獃地望著明隱,有些不知所措。


  而明隱似乎像沒有聽見陳澈說要殺自己似的,仍然站在原地,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只有雙眼緊緊地盯著陳蘭歆,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


  正在陳蘭歆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恆遠大師開口道道:「太子殿下,以老衲的了解,明隱是品行純善之人,應該不會做出如此無……禮之事的。老衲在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老衲斗膽請太子殿下賣個情面,讓老衲將此事問個清楚,若是明隱真的有錯,老衲一定按照寺規嚴懲,絕不姑息。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陳澈眉頭微微一皺,正要說話拒絕。


  陳蘭歆見此情形,怕他又要殺明隱,連忙搶在他之前說話道:「恆遠大師,你不會是指責我說假話吧?先前明隱在對我做什麼,你與皇兄都看見了,分明是他輕薄於我,這還能有什麼誤會?」說到這裡,她冷冷看著明隱。


  明隱原本緊閉的嘴唇抿得更緊了,臉色也變得無比蒼白,而看向陳蘭歆的目光也越來越陌生。他不知道先前還依偎在他懷裡的女子,與他情意綿綿的女子,為何眨眼之間,便翻臉不認人了,還誣衊他輕薄於她。


  看著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冷若寒冰,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像墜入了冰潭底一般,屋外雖然是陽光明媚,但他覺得自己渾身冷得顫抖。


  陳蘭歆心虛,不敢再看他,咬了咬唇,轉過臉去,對著恆遠大師說道:「不過,恆遠大師你是得道高僧,明隱是雲恩寺的人,由你來處理也無不可。他雖然是你的得意弟子,但我也相信大師不會護短,一定會按照寺規秉公處理的。」


  「那是,那是。」恆遠大師連連說道。


  「皇兄,我們不如就把他交給恆遠大師處理吧。」陳蘭歆對著陳澈說道。


  見陳蘭歆如此說了,陳澈也不好再改口,只好點頭答應道:「那便依蘭歆所言。我反正來了,便在雲松山多呆兩天。大師,你可一定要好好處理此事啊。」


  「是。」恆遠大師雙手合十,低首一禮。


  「蘭歆,你受驚了。來,皇兄陪你回行宮去歇息。」陳澈攬著陳蘭歆的肩頭。


  「好。」陳蘭歆點了點頭,便與兄長一起向外走去。


  一切都結束了,可她覺得,自己心裡還是難受得緊。她也想快些離開這裡,說不定看不見他了,心裡便沒這麼難受了。


  「公主!」明隱的聲音陡然響起。


  她心一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卻不敢回頭去看他。


  「為什麼?」他問道。


  畢竟從未做過虧心事,被他如此詰問,她心有些發慌。


  「明隱!」恆遠大師出言喝止道,「不可對公主無禮。」


  陳澈見陳蘭歆面色不對,趕緊說道:「蘭歆,別理他,我們走!」說罷,便帶著她往樓下走去。


  陳蘭歆獃獃地,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像個木偶一般,什麼都想不了,只知道跟著兄長往前走去。。


  結束了,這一世的糾纏真的結束了。


  就算皇兄與恆遠大師有所懷疑,但明隱這一劫,也是逃不掉的了。


  不管恆遠大師是否相信明隱輕薄自己,但他破了色戒之事是千真萬確的。雲恩寺,必然容不下他了。被自己所愛之人陷害,被恩師所逐,想必他也像自己前世一般,心如死灰了。


  這樣一來,自己前世之仇也算報了吧?

  可是,為什麼沒有歡喜的感覺呢?為何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悶得發慌?


  陳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輕輕拍了拍陳蘭歆的肩頭,說道:「蘭歆,別怕,萬事有皇兄在。」


  陳蘭歆抬起頭,對著陳澈笑了笑,也沒說話。兄妹倆便下了樓,便向著聽竹軒外走去。剛走到院門外,便聽見遠處有吵鬧聲傳來。


  陳蘭歆循聲望去,看見通往雲恩寺的路上,有幾個僧人攔住一位年輕女子,似乎在阻止她往這邊走來。


  「小師父,求求你們,你讓我見見恆遠大師吧。」年輕女子哀求道。


  「大師在待客,沒有空見你的。」明真攔住她,語氣甚是為難,「施主,你還是回去吧,明覺師兄他……他能夠成為聖比丘,以後長伴佛祖膝下,你也該為他歡喜才是。」


  「歡喜?」那女子凄厲地叫道,「他就要死了,你們叫我如何歡喜?當初我把他送到雲恩寺來,是覺得他在這裡會過得好一些,不是讓他來送死的啊。若是早知道會如此,我當初還不如帶著他一起走,就算我們過得再清苦我也認了,至少他還有命在。」


  「施主,你別這樣,明覺師兄是當聖比丘,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榮耀……」明真苦口婆心勸道。


  「怎麼這女子又跑來了這裡?」陳澈皺了皺眉頭。


  「皇兄,你以前見過這女子了?」陳蘭歆問道。


  陳澈點了點頭,說道:「先前我來的時候,便看見這女子在山門外吵鬧。」


  「她是誰啊?」陳蘭歆心生好奇,看見明凈站在一旁,便對著他招手叫道,「明凈小師父。」


  明凈回過頭,看見陳蘭歆,趕忙跑了過來:「太子殿下,公主,叫小僧前來,可是有事?」


  「那女子在佛門清靜之地大聲喧嘩,所為何事?你們為什麼不趕她離開?」陳蘭歆問道。


  「公主有所不知,這位女施主乃是明覺師兄在民間的親人。前段時間明覺師兄不是下山去了嗎,便找到了這位女施主。可能明覺師兄跟她說話時,讓她聽出有什麼端倪,今天便跑到寺里來打聽。她聽說明覺師兄犯了殺戒,自願聖比丘來洗凈罪孽,並且兩日後便要坐化,她就不幹了,與師兄弟們吵了起來,後來她又要找恆遠大師,說是要把明覺師兄帶走。」說到這裡,明凈又向那吵鬧之處看了看,然後嘆了一口氣,「兩日後便要行大典了,大師自然不答應,所以,她就一直在寺里吵鬧。」


  陳蘭歆引頸望去,只見那女子已是滿臉的淚水,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求求你們,讓我把明覺帶走吧。他不能死!」


  看到女子這般模樣,她突然想到前世,自己也曾這般跪在地上,求劉郢放過自己的親人。將心比心,她不禁有些可憐這女子。


  雖然明覺作為聖比丘坐化,在佛門中人看來,是無尚榮光之事。但是,在俗人看來,其實就是把人活活燒死,就算是陌生人,心裡都會不忍,更何況死的那個,是自己的親人呢?

  不過,對這一切,她也無力阻止。於是,她嘆了一口氣,轉過臉去,對著碧煙說道:「碧煙,你叫人拿些銀子給她送去。」


  「是。」碧煙應道。


  陳澈望著陳蘭歆,笑道:「蘭歆,你學了兩個多月的佛,還是有長進嘛,知道做善事了。」


  陳蘭歆側眼望著兄長,清淺的一笑,說道:「勿以善小而不為,這不是皇兄以前教我的?」


  陳澈一愣,哈哈一笑:「調皮,快走吧!」說罷,他大笑著轉過身,往行宮而去。


  陳蘭歆怔了怔,回頭望了望聽竹軒那幢小小的木樓,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決絕地轉過身,追隨著陳澈的步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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