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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紅珊見此時日頭已然當空,心頭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她跪走到賀玉菡身邊,說道:「娘娘,現在應該早過了辰時了,陛下怕是不會來了。」


  聞言,賀玉菡一呆,說道:「這麼說,他還是不願意見我?他,他真的那麼狠嗎?」


  「娘娘,你還是回去吧。」紅珊嘆息道,「你再跪下去,怕也無濟於事。」


  賀玉菡呆立了片刻,然後仰起蒼白的臉,對著紅珊說道:「紅珊,你去問問都什麼時辰了?再打聽打聽劉郢回後宮來用午食沒有。」


  一般說來,皇帝會在午時前後回後宮來用食的,再在寢宮裡小憩片刻。賀玉菡雖然去不了前庭,但如果劉郢回了後宮,她便是硬闖也要去找他的。


  「好。」紅珊點了點頭,然後起了身,往前庭那邊而去。


  約摸過了一刻鐘的樣子,紅珊急匆匆地跑了回來,對著賀玉菡說道:「娘娘,原來都快午時一刻了!」


  「什麼?」賀玉菡大驚,「都午時一刻了?」午時三刻就要行刑,來不及了!娘親,阿出就快死了!不能再在這裡傻傻地等下去了。


  她趕緊問道:「那陛下回來用膳沒有?」


  紅珊搖了搖頭,說道:「奴婢聽說陛下今日沒回來,將午膳傳到勤政殿用的。」


  好個劉郢,為了躲我,居然都不回來用膳!

  「扶我起來!」賀玉菡緊緊咬著牙,「我們去前庭!」


  紅珊扶起賀玉菡,說道:「娘娘,有重兵把守,我們出不去!」


  「有重兵又怎麼樣?」賀玉菡冷笑,「我死都不怕了,還怕他們?大不了就血濺當場!」


  「娘娘……」聽了賀玉菡的話,紅珊大急,「你可別這樣想,你還有小皇子啊。」


  可是此時此刻,賀玉菡已明白自己這個孩子也打動不了劉郢了,遂苦笑道:「他爹爹都不管他的生死,就算是生下來,也不過是這世上多添個苦命之人罷了。」


  「娘娘,你別這麼想……」紅珊眼圈一紅,眼淚便掉了下來。


  賀玉菡背過身去,抹了抹自己的眼淚,說道:「不說這些了。走,去勤政殿。」


  紅珊見勸不住她,只得上前扶著她:「娘娘,你可別跟他們硬撞,咱們好好說。」


  賀玉菡輕聲一嘆,沒有說話。


  皇城之內,分外前廷與後宮。前廷是皇帝處理政務之所,文武百官奉詔皆可進入,後宮是嬪妃所居之處,外男一般不可進入,同樣地,嬪妃一般也不可進入前廷。


  因而,賀玉菡走到前廷與後宮之間的承天門,便被侍衛攔住。見賀玉菡想要硬闖,侍衛們也不與她動手,只在她面前築起一道人牆,任她磨皮了嘴皮都不肯讓開。她推也推不動,拉不拉不走,她無法了,只得低下身份,哀求道:「各位兄弟,我不求你們看在我這皇后的面上,只求你們看在我只是一個為了留下家人性命的可憐女子,放我過去見見皇帝吧。」說到這裡,賀玉菡忍不住淚如雨下。


  侍衛們面上雖然微微動容,但依然如泰山屹立一般,巋然不動。


  正在這時,從承天門那頭走出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看衣著打扮,應該是這隊侍衛的頭兒。他走上前來,對著賀玉菡嘆聲說道:「皇後娘娘,你還是請回吧。他們放了你過去,他們的人頭便要落地,而你要救得那些人,反正也救不下來了,何況還要讓這世上再多一些怨魂呢。」


  「為何救不下來?」賀玉菡問道,「你不讓我試試,怎麼知道我救不下來?」


  「娘娘,就算小人放你過去,你見到陛下也已經過了午時二刻了,就算是陛下馬上下旨赦免賀氏一族,派去傳旨的人快馬加鞭趕到東市,也已經行完刑了。」那男子望著賀玉菡,問道,「再說了,皇後娘娘,你可有把握讓陛下一見到你,便改變主意赦免賀氏。」


  聞言,賀玉菡心頭一黯。給她一個時辰,她都不見到能說服劉郢。


  半晌,她才顫抖著雙唇,說道:「照你這麼說,我娘親,我大嫂她們……還有二叔、三叔他們一家,我,我都救不了?」


  「娘娘,你還是回宮吧!」男子低頭應道,「小皇子也是你最親的人。」


  她呆了呆,眼睛穿過承天門,木然地盯著前方,感覺自己的心,正被人用刀一塊塊的剜著肉,血肉模糊,卻已感覺不到痛楚了。


  「娘娘,我們回去吧。」紅珊含著眼淚,上前勸道。


  賀玉菡沒有動,盯著承天門的雙眼慢慢變得血紅,片刻,她對著承天門的另一端,凄厲地大叫道:「劉郢,你害死我全家!你好狠!你居然連阿出這個孩子都不放過,枉他還喊你姑父,你怎麼狠得下心殺他?你的心,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呀?」


  「劉郢,我恨你……我……」突然,賀玉菡感覺喉頭一陣腥甜涌了上來,然後「撲」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然後她身子一軟,便向後倒去。


  紅珊嚇壞了,趕緊扶著她,驚慌地叫道:「快,快來人呀!」


  很快,便不知從哪裡跑了幾個宮女寺人出來,幫著紅珊將賀玉菡扶住,沒多時,又來了一輛鳳輦,眾人趕緊將賀玉菡扶了上去,送回了頤延宮。


  就在賀玉菡回頤延宮的同時,東市外,也有一溜人,穿著白色的囚服被五花大綁著跪在地上。他們每個人的背上插了一塊牌子,上面書寫著名字,用紅筆勾了一個圈。這些人有男有女,還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其中最年幼的一個男童,不過四五歲的光景,他背後的牌子寫著「賀彥」。


  在場外,圍了許多百姓來看熱鬧。


  「這賀家小公子才這麼點大,長得眉清目秀的,就要去見閻王了,真的可惜啊。」一個年輕婦人搖了搖頭。


  她身邊一個年長一些的婦人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四五歲的孩子也不放過,真是可憐啊!」


  「你們婦道人家懂什麼?」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男子輕哼一聲,說道,「這叫斬草除根!要不然,這小兒長大了,要為家人報仇,犯上作亂可怎麼辦?」


  「賀家都倒台了,這小孩子長大了能做什麼?」年輕婦人撇了撇嘴。


  「你們可別忘了,他可還有一個皇后姑母呢!」山羊鬍子說道。


  年輕婦人愣了一下,隨即小聲說道:「皇帝也真是心狠,一日夫妻百日恩……」


  「秀娘!」山羊鬍子面色一變,趕緊出聲喝道,「胡說什麼?你不要命了?」


  這叫秀娘的年輕婦人身子一抖,到嘴邊的話也被嚇得縮了回去。


  好在圍觀的人們都聚精會神地望著場中,也沒什麼人注意他們說的話。


  這時,一個年輕軍士走到場中,面對著監斬官,下拜行禮道:「稟大人,午時三刻已到!」


  監斬官掃了一下穿著白色的囚衣,背對著自己跪在場的那些人犯,每個人的身後都站著一名身材厚實的刀斧手,連賀彥也不例外。


  他微微一頓,伸出手,拈起行刑的令牌,肅聲說道:「行刑!」


  話音一落,只聽「啪」的一聲,那行刑的令牌已被他擲在了地上。


  軍士站起身來,高聲大叫道:「準備行刑!」


  囚犯身後的刀斧手們得令,紛紛抽掉插在人犯背上的牌子,然後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大刀。在正午陽光的映照下,刀身閃著森森的寒光。


  跪著的人犯們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時已到,原本便如同死灰的臉上,還是多了一絲驚恐、不甘或怨恨。賀彥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聲嘶力竭地大叫道:「姑姑,救阿出!姑姑,救救阿出啊!姑姑!姑姑!」


  「斬!」那發令的軍士叫道。


  刀斧手們將自己手中的大刀狠狠往下一揮,一陣「噗!」「噗!」之響掠過,那呼叫著「姑姑」的清脆童音嘎然而止……


  然後世間的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賀玉菡回到頤延宮,便有太醫來為她請了脈,說她只是氣急攻心,悲傷過度,放寬心情調理幾日便無事了。臨別前,太醫再三叮囑她多歇息,又給她開了劑安胎之葯,才離開。


  賀玉菡獨自躺在床上,她知道這時候,早已經過了午時三刻了,她所摯愛的親人們都已經離她遠去了,可是,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也許人的心傷到了極至,都是這樣的吧?


  不過短短一日,她失去了父兄,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最疼愛的侄兒,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如今她還有的,只有自己肚子里這個孩子了。


  劉郢不殺自己,甚至還留著自己的皇后之位,也許都是看在這個孩子份上吧?待自己產下這個孩子之後,說不定也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吧?沒有了母親,這個留著一半賀家血脈的孩子還能在這殘酷的後宮生存下去嗎?

  他雖然是皇子,可他卻是一個不受人喜歡的皇子。他,和他的母親,都是他父親的棋子,如今棋子已經沒用了,也該棄了吧?

  早晚都要死,何不自己走得痛快些?與其讓這孩子來到這世上受苦,還不如讓自己帶著他一起離開,至少,他不用受那些苦。


  想到這裡,她低下頭,輕輕撫著自己的腹部,溫柔地說道:「孩兒,跟娘親一起走,好不好?娘留下你,你也不見得活得下去。與其讓你日後被人暗害,還不如我們娘倆早點清清靜靜地離開。娘只有你,不像你爹爹,他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到了那個時候,在他的眼裡,根本看不到你。而娘親就不一樣了,娘親會永遠把你捧在手掌心裡的,不管走到哪裡,我們母子相依為命,好不好?」


  也不知孩子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輕輕踢了她一腳。她微微一笑,眼淚卻再也忍不住,滑過她蒼白的臉龐:「孩兒,你答應娘親了?真乖!那一會兒,娘親便帶你走。待我們到了極樂世界,我們一家便又團聚了。外祖父外祖母他們會疼愛你的,還有阿出哥哥,他會帶你放飛箏,他會帶你捉蜻蜓……」


  孩子又踢了一下。


  「我知道,你答應娘了。真是娘的乖孩子。」她笑了起來,笑容比三月的杏花更美艷動人。


  下定了決心,她起了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裳,理理了髮鬢,將那支玉荷釵深深地□□了髮髻之中,然後拿起皇后的綬璽,趁著紅珊沒注意,一個人偷偷出了頤延宮,再一次往永樂宮而去。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那個人面前,讓他一生一世被惡夢所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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