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路

  「小妹妹你去哪兒?」


  景夏剛剛走到t大門口,就有一輛計程車靠邊停下。司機降下副駕座的車窗,露出一張胖胖黑黑的臉。倒是個看起來很和藹的阿姨,臉上有兩個很深的酒窩,穿著一件花襯衣。


  「寒江路66號。」景夏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猶豫了一瞬,還是報了地名。


  「小姑娘你是在這邊讀大學嗎?」阿姨看起來很健談。


  「是啊,我是t大的學生。」景夏微笑著回答。


  「t大是三本吧。」阿姨看著前面的路問道。


  景夏:……


  她通過後視鏡打量了一下司機阿姨,這個阿姨感覺像是大隱隱隱於世的世外高人啊,不會是隔壁p大畢業的吧……大概也只有p大人才會孜孜不倦地黑t大,畢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攻一受,不過t大和p大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受的。


  「呃,至少t大出西門走一站就是世界一流大學。」景夏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比較保守的答案,她都這樣說了,就算阿姨是p大的,也不至於繼續黑下去了吧。


  「咦,我前幾天載的那位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他說像t大這樣的大學,唯一的優勢也就是離世界一流大學比較近了。」


  景夏:……


  不想繼續聊下去了呢。


  「到了,再裡面不能開進去了。」阿姨將車停下。


  景夏有些疑惑,不是剛到寒江路嗎?她看了看窗外,只見一道大鐵門阻隔了這條道路的前後半段,門口站著兩個哨兵一樣的人物,脊背挺得筆直。


  付錢下車。


  「請問寒江路66號是在裡頭嗎?」景夏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門口這幾位看起來實在是太威嚴了,「我找蘇先生。」


  「您是景夏小姐?」其中一個打量了一下景夏,問道。


  顯然早就有人打過了招呼。


  景夏微微頷首。


  「請稍等。」他朝景夏點了點頭,撥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就看見一輛類似於瀏覽車的車子朝著門口開來,上面坐著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著考究的西裝,頭髮上了髮蠟被梳起,整個人看起來一絲不苟。


  「我是蘇先生的管家,我姓劉。」中年男子臉上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彎腰,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瀏覽車開得並不快,速度剛好適合觀賞風景。只是現在景夏也沒有什麼心情看風景了,她感覺她好像被師傅騙來了什麼不得了的地方……為什麼她攤上了一個總是坑徒弟的師傅!

  「到了。」車子停在一閃古樸的紅色大門前。


  劉管家走在景夏前面,伸手推開門。


  門后是一個挺大的院子,兩邊種著細細的竹子,中間是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剛剛下過雨,青石板透著一絲溫潤。景夏覺得今天的經歷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沒想到在a市這樣摩登的都市裡,還有一片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


  小路的盡頭是一棟中式的房子,高牆黑瓦,屋角檐部上翹,裝飾著石雕靈獸。


  「我家少爺很快就來,請景小姐稍等片刻。」劉管家引著景夏進去,讓她在客廳里等候。


  景夏坐在客廳的紅木沙發上,面前放著一壺剛剛泡好的明前龍井,她雖好茶之一道,現在卻完全沒有興趣品茶,她心心念念的,是促使她來到這裡的那兩件瓷器。


  「景小姐。」身後一個男聲響起,像是在人心底輕輕地撓了一下,讓景夏腦子中突然蹦出三個字——低音炮。


  景夏轉身,只見在離她大約兩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年輕男子,身形頎長,穿著簡單的白衣黑褲,眉眼精緻,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顯得溫和又疏離。這個男人長得……好像比她自詡天下無敵第一帥的表哥還好看一些,只是為什麼會莫名覺得眼熟?


  「蘇先生。」景夏朝著他頷首示意。


  蘇儼坐在景夏側面的那一張沙發上,「秦先生說景小姐在瓷器鑒定上從來沒有出過錯,倒是比他更加專業一些。」


  他口中的秦先生叫秦修儒,是景夏的導師,也是介紹景夏來這裡的人。


  「是老師謬讚。」景夏的爺爺是喜好收藏古董瓷器,她從小耳濡目染,在瓷器的鑒定上,也有自己的一些本事。


  「景小姐也不必過謙。」蘇儼看了她一眼,然後朝管家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就見管家拿了兩個樟木盒子出來。大小一樣的兩隻盒子,一隻上頭刻著百鳥朝鳳的紋飾,另一隻上頭則刻了盛放的牡丹。這樟木盒子上花紋的雕工精巧細緻,有著一份不同於機雕的靈氣,倒是讓景夏想起了故鄉的木雕。


  景夏看著面前的兩個盒子,帶上了手套。


  她先打開了百鳥朝鳳花紋的盒子,裡面放著一個白瓷碗。


  景夏小心翼翼地將碗取出,打亮了手電筒。她細細地觀察了一會兒,表情有些凝重。


  「這件瓷器有問題?」蘇儼打量了她的神情后問道。


  「永樂甜白釉以『白如凝脂,素有積雪』而聞名,這件薄胎暗刻龍紋碗卻是水綠色偏重。」景夏偷偷看了眼蘇儼的表情,確定他沒有露出不豫之色才敢繼續往下說——她見過不少古董藏家一聽到「和正品有些差異」或者「在年代上有待考量」之類的話就大發脾氣的,「並且這龍紋,龍身彎曲幅度過大,並不是明朝早期的龍紋樣式。就我個人認為,這件可能是清朝仿品。」


  「當然,這也就是我個人的看法。」嗯,她一向保守,「即便是清朝仿品,也屬精品,還是有收藏的價值的。」


  「景小姐不必如此拘謹。」蘇儼看著景夏,伸手接過龍紋碗,放回樟木盒子里,「我既然請了景小姐來,自然是相信景小姐的專業。」


  說著,他為景夏打開了另一個樟木盒子。這隻樟木盒子里裝著一隻白瓷雙耳三足爐。


  景夏同樣是拿起來,對著光細細觀察,「明代德化窯白瓷。」


  這次景夏的表情輕鬆多了,「你看,在燈光下,這件瓷器透著粉色,是上好的孩兒紅,因為材料的缺失,在康熙之後,德化窯也就再也沒有孩兒紅了,就這隻三足爐的形制和內部的四字篆款來看,是明朝的瓷器無疑。」


  景夏將那隻三足爐放回樟木盒子,舒了一口氣,「無論是甜白釉還是孩兒紅,都是難得的珍品,還希望蘇先生能夠妥善收藏。」雖說那件甜白釉可能清朝仿品,但也極具收藏價值。


  「多謝景小姐。」蘇儼禮貌道謝。


  「蘇先生是老師的朋友,我又只是替老師來跑一趟,您何必言謝。」景夏報以微笑。眼前這個男人,好看得不行,待人處事的態度和距離也拿捏得恰到好處,雖然冷漠疏離,卻又不會讓人感覺到不舒服,完美得過了頭,反而讓人覺得不夠接地氣。嗯,還是自家表哥比較好,雖然長得比蘇儼差了一點,但好歹逗比得接地氣。


  「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我送你去門口。」是簡單的陳述句。


  景夏有些驚訝,她看了蘇儼一眼,「留步」兩個字在唇舌間轉了轉,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那就麻煩你了。」


  景夏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面又飄起了一點小雨。


  「稍等。」蘇儼也注意到了,囑咐景夏在原地等候,轉身走進了屋子。


  不一會兒,就見蘇儼走了出來,帶著一把油紙傘,「我來的匆忙,倒也沒注意家裡缺了些什麼,只有這一把傘了。」


  他撐開傘,走到景夏面前:「景小姐不介意吧。」


  景夏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雨中,身後是青石板路和挺拔的竹子,更襯得他氣質清貴。有風吹過竹叢,鳳尾森森,龍吟細細。眼前這番情景,倒像是穿越了一樣。


  「不介意。」景夏低頭掩去面上的驚艷,走到了蘇儼身邊。


  離開的時候,他們沒有乘坐瀏覽車,而是選擇了步行。


  蘇儼和她離得這樣近,景夏只覺得心跳有些加速。她還從來沒有對男生有過這樣的感覺。


  「你們才認識了三個小時,三個小時。」景夏不斷在心底里告訴自己。


  「蘇先生這傘很好看。」景夏絞盡腦汁,想要找一個話題打破現在的沉默,太沉默了不好,她怕身邊的人聽到自己的心跳。


  蘇儼聽了她的話,也抬頭看了傘面一眼。傘面上畫了一枝殘荷和兩片枯萎的荷葉,好看談不上,配上邊上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倒是有一種別樣的意境。


  「景小姐今天幫了我的忙,本來我應該表示感謝的。」蘇儼輕輕地笑了笑,「只是這把傘對我來說有特別的回憶在,倒是不好送給景小姐。」


  「何況,一會兒我還得回去,也需要這把傘。」蘇儼說道這裡頓了頓,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一會兒,景夏才聽到他繼續說,「這把傘是四年前我在杭州河坊街的竹安堂買的,要是景小姐喜歡,下次可以去看看,也許也能留下什麼特別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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