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然而姜汐卻終究不甘心,經年的準備如此便要功虧一簣,更不知此時千里之外的桓沖收到那一紙詔令當作何感想。


  大約看出她的情緒,散朝之時陸紀走在她身側道:「殿下有了主意了。」


  姜汐步伐稍緩,卻沒有停下。


  陸紀在她身後,輕聲道:「殿下雖不說,但卻在心中責怪於臣。」


  姜汐停住回望他,片刻后開口道:「我自知陸大人是為了我好,不願我與陛下起衝突。」


  陸紀聞聽語氣中的疏離,深深望著她道:「臣寧可……」然而他的話並沒有說完,轉而有些悵然道:「無論如何,殿下行事之前萬望三思。」


  然而不錯,正如陸紀所猜測的那樣,她心中已經有了個大膽的主意。


  如今桓沖據守在陽陵,所缺的不過是糧草而已,若是將這個問題解決了,興許不至就此回返,退守江南。


  而這糧草一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而能辦這件事的,她想到第一人便是山秀。


  寧州山家財力雄厚,山秀更是一擲千金渾然不在意,向他借錢收些糧草,應並不是難事。


  風榭之中,姜汐與山秀相對而坐,她將來意說了,山秀托腮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一準沒有好事。」


  姜汐望著他道:「你就說,這件事你應不應。」


  山秀無奈笑道:「哪次不是出錢,出力,這次既出錢,又出力,哪裡又有我不應的份。」


  隨後又正色道:「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會袖手,這件事就交給我去做,十日之內,必然籌措妥當。」


  姜汐微笑道:「如此甚好,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自然不會讓山兄吃虧。」


  山秀嘆道:「穩賺不賠倒是真的,只不過要花許多心力。上次越王那幾個手下我帶回來審了,雖沒審出什麼大秘密,倒是順藤摸瓜找到些你那叔父經年囤下的軍備,所以這糧草之事不難,只是另有一事難辦……」


  姜汐心中笑嘆,果然面前這位是生意人,居然想到利用越王藏的軍備,隨後望著他道:「何事?」


  山秀道:「陛下既然已下旨詔令寧王回返,為防抗旨,自然會斷絕輜重運送通道,即便我們手中有糧草,又如何才能送到江北。」


  姜汐道:「此事我也考慮到了,雖兩岸並未通商互市,但總有些走私船來往於江中,我們可以將糧草搭載在那些船中,再送到陽陵去。」


  山秀道:「這個方法是不錯,然而戰爭時期,即便船靠了岸,商道不通,又如何能到陽陵。」


  姜汐笑道:「這也不用擔心,許多年前我在凌霄閣中抄書,曾讀到過前朝一位行者的遊記,他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曾寫過一本川流注,記錄江岸兩側的山脈走勢,水系分佈。當時我因對江北好奇,特意找來那川流注讀了,若我未記錯,應有越橫山中應有古道可以直接從渡口到陽陵。」


  山秀笑道:「殿下竟如此博聞,若是真找的到那古道,便可一試。」


  姜汐道:「我也正有此意。」


  她說做便做,與山秀談妥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尋那本川流注,那還是她在凌霄閣為母后抄經閑暇時讀的,當時被其中的山川風物深深吸引,至今記憶猶新。


  姜汐帶著雍玉一同走入凌霄閣,蘭台令使嚴瑗在她身前引路。他本是閣中學士,自陸紀離任,便做了他的繼任者,這一當便是十年。


  對於身後這位長公主殿下,外界多有傳言,嚴瑗想的卻是沒想到她與十幾年前也並沒有太大不同,那時還是公主到閣中抄經,他遠遠見過一面。而自閣中撤帳,她也有十幾年未曾來過這裡,卻不知此時來,又有什麼事情。如此想到他在前面引路時便有些小心翼翼。


  雍玉還是第一次到這凌霄閣中,見姜汐仔細打量著四周神色悵然,不由好奇道:「殿下在想什麼?」


  姜汐輕聲道:「不過觸景生情而已。」


  隨後有些悵然道:「當年母后薨逝,我在此處為她抄經,雖只有幾月,卻是那段時間中最寧靜的日子。」


  見雍玉望著她聽得認真,姜汐微笑道:「前任的蘭台令使樂衎樂大人雖然古板了些,卻是個很好的人,在此處抄經的時候曾給予我很多幫助,只是聽聞已致仕許久,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面。」


  她話音未落,卻聽身前的嚴瑗遲疑道:「卑職前任蘭台令史,是陸紀陸大人。」


  姜汐一怔,開口道:「你再說一遍。」


  嚴瑗也一怔,低聲重複道:「卑職前任,是陸紀陸大人。」


  隨後又補充道:「那是十幾年的事情了,元帝欽點陸大人入蘭台……」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便聽公主身邊那個女官道:「殿下……怎麼了?」


  姜汐淡淡道:「無事。」


  然而她心中卻忽然掀起一道驚濤,若十幾年前蘭台令史不是樂衎而是陸紀,那徹夜與她筆談之人又是誰。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凌霄閣藏書之處,嚴瑗果然尋到那本川流注,雙手交予她。


  姜汐接過那古本,翻開看了,果然是她曾讀過的,上面還有她的批註,然而現在還有另一人的批註,那字跡彷彿有些熟悉,她才恍然驚覺,為何自己之前並未留心。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她見到牆角有幾個箱子,便走了過去,雍玉會意上前將那箱子打開,卻見裡面裝滿了未穿的竹片,上面寫滿了小字。


  姜汐望著嚴瑗道:「這是何物?」


  嚴瑗遲疑道:「這些不屬官中,而是陸大人私物,不過卑職也奇,為何他會將這箱子遺留在此處,卻不時會來閣中巡檢。」


  姜汐走上前,垂眸仔細看了,果然裡面均是她之前與帳外之人筆談的竹簡,其中有些字跡模糊了,大約是有人時時拿出來看,時時在手中摩挲。


  直到走出閣中,姜汐心中還在思索,難道當年那人真的是陸紀。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當日傍晚,殿外宮人通報,陸紀求見

  她望著屏風外陸紀的身影,有些猶豫要不要問一問他,但思索片刻還是覺得不點破為好,最終只是道:「陸大人有何事?」


  陸紀輕嘆道:「既然殿下心意已決,臣多言無用,雖違逆陛下旨意,但面子總要給的,不要再和陛下起了爭執。」


  姜汐知道陸紀大約猜到她暗中籌措糧草之事,開口道:「多謝陸大人提醒。」


  之後沉默了片刻,陸紀忽然道:」殿下今日有心事。」


  姜汐猶豫道:「無事。」


  陸紀眸色深沉道:「聽說殿下今日去了凌霄閣。」


  姜汐沉默片刻道:「是,去尋一本古書。」


  見她不再多言,陸紀淡淡道:「臣告退。」


  陸紀走後留她獨自沉思。


  之後她將那川流注中描述的從渡口到陽陵的小道繪了張圖,送到了山秀手中。十日之後,山秀按照地圖中的索引,果然通過那古道,將籌措好的糧草送到了陽陵。


  姜泓得知此事之後傳召於她,望了她許久,才淡淡道:「很好。」


  她不願泓有所誤會,然而開口,也不知如何解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得了糧草補給,但桓沖依舊在陽陵據守,完全沒有要繼續北上的樣子,他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姜汐不由有些懷疑,他真的是否如同奏表中所言一樣,確實缺糧,還是,本來就是一種心理戰術。


  然而很快她的預感便得到了驗證,因為桓沖回來了。


  他將大部分部眾留在了江北,獨自帶了一千輕騎返朝。


  這是第一次北伐得勝而歸,無論如何樣子是要做的,於是天子親率百官,在江邊迎他。


  雖已然是春天,但江風依舊有些凜冽,烈烈戰旗之下,桓沖的披風與烏髮飛揚。


  姜汐站在一眾官員之後,卻沒想到桓沖還是一眼便望到了她,翹起唇角,徑自走到她身前來。


  姜汐頓時覺得許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遠處的陸紀更是眸色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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